《吾家有女未出阁》文筱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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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逻在午餐时颇有感慨，说她照顾的奶奶似是有了阿兹海默症的迹象，常常记不住东西，有些担心。卫尔乐的心也变得沉重起来：“是吗？怎么会这样呢？去年还挺好的呀，这才多长时间，竟然就有了这样的症状！那位奶奶只是一个人啊，如果连过去的记忆都没有了，还有什么意义呢？”
　　“也不是说没有记忆了，只不过是记忆力在逐步减退。我觉得那位奶奶是初期的症状，如果发现及时，再加上合理的治疗，症状是会得到缓解的。希望她不会很严重，只是偶然的现象，要不然我们养老院不会接纳她的，而且阿兹海默症状严重的话，其他的养老院也不会收的。”
　　卫尔乐不无惆怅的说：“唉，一个人也是很难过的。”
　　云逻看着她的样子，笑起来：“干嘛？怎么这样的表情？生老病死很正常的嘛，人都要这样的。可能是你们不常见，像我们做这行的，说习以为常不太好听，但我们也确实见怪不怪了。哎呀，这样说也不好。”
　　卫尔乐也笑了：“这个问题，我周一开会的时候和主任说一下，最好是请专业的医生给养老院的老人们进行系统的检查，防患于未然嘛。”
　　问题在周一的例会上提出来，主任侧脸看了卫尔乐一眼，又看了坐在对面的医疗部人员，简单扼要的说可以：“借这个机会举办一场义诊，不仅给养老院的老人们进行系统的检查，养老院附近的老人、市里的老人，都是可以参加的。”
　　卫尔乐会意，明白主任的意思，是要借这个机会给养老院做一下宣传。于是，她牺牲掉午餐时间，迅速撰稿，以便在下午与主任开会时将稿件奉上，周二的电台节目就可以派上用场了。主任对于卫尔乐的建议颇感满意，并表示要她明天与自己一起上节目：“去年的时候你不是已经上过一次节目了吗？明天和我去，由你将这个活动主题进行宣传，我来做补充。不用紧张，你也是有电台经验的人。”
　　这个消息对于卫尔乐来说，紧张是次要的，受宠若惊倒是第一位的。没想到主任二话没有，直接点名让自己去。那一次临时替主任上节目，面红耳赤一脸紧张，说话也是磕磕绊绊，幸好主持人机灵，大多都是由她来说，好歹是结束了那期节目。原以为再不会有这样我的机会，没想到主任不计前嫌。卫尔乐暗自呼了一口气，强作镇定的应承下来。
　　主持人看到卫尔乐时，略微发怔，随即便笑了：“你好，又见面了。”卫尔乐觉得这四个字有些刺耳，这位漂亮的女主持人似乎不是很友好，“又见面了”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又要像上次那样看自己的笑话吗？卫尔乐清楚的记着女主持人在她说不下去的时候，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竟然对着话筒冷笑了一声。
　　主任在和主持人对稿子，卫尔乐站在一旁做聆听者，中途偶有走神，装作思考的样子看着他处。从某间办公室里走出一个女人，她的高跟鞋声音清脆而响亮，这惹得那位主持人很是不满，一边说着话一边抬头冲着那个背影不怀好意的瞅了一眼。卫尔乐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直到那人拐弯下了楼梯，也没有看到她的面孔。
　　对稿很顺利，主持人推开直播间的门，卫尔乐走在最后，在主任的身旁落了座。十分钟的宣传片花过后，主持人开始说开场白，接着是主任的自我介绍。这次的卫尔乐与上次不同，毕竟有了一次经验，再紧张心里也是有了底的，而且这次不是她的主场，只要在稍后的节目中说一两句宣传语就可以了，剩下的依然由主任来完成。
　　一个小时的节目很快就结束了，主任要卫尔乐在大厅里等她，她还要和主持人就下周的节目做二十分钟的讨论。卫尔乐立即点头：“好，我去大厅等您。”她很怕主任也让她去参加，现在好了，不需要陪伴在侧。
　　一楼大厅有一处小小的休息区。卫尔乐将行李箱放于一侧，拣了一把小椅子坐了下来。今天的表现还可以，一鼓作气将要说的话说完了，没有半点卡壳，状态真是好极了。现在可以完全放松下来，那就坐在这里看看广电大厦的样子吧！
　　大厅里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凭着他们的着装和状态还是能够分辨出来谁是工作人员谁是外来人员，虽然并不全认识广播电台的主持人，也能从她们的言谈举止中知晓谁是常常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的人。卫尔乐像看西洋镜一样看着在大厅里步履匆匆的人，有时目不转睛，有时心不在焉。
　　有人向着她走过来了，她回正看过去，不自觉的站了起来：“洪姐。”
　　洪茵芙停在卫尔乐的面前，打了招呼：“小卫，好久不见了。”
　　卫尔乐皮笑肉不笑的说：“嗯，好久不见。”
　　洪茵芙在等待着来自卫尔乐的寒暄，却没有了下文。她僵笑着一张浓妆淡抹的脸定定的看着卫尔乐，直看得卫尔乐整个五官变得不自然，但依然没有等到卫尔乐或羡慕的赞叹或气愤的质问，反而看到了卫尔乐眼望别处的云淡风轻。
　　“你还好吧？现在在哪里高就啊？还是做老本行吗？”
　　“报社是进不去了，我没有那种能耐。现在在养老机构做文职，写写稿子做做宣传什么的。”
　　“哦，那挺好的，写稿子，还是和老年人的生活打交道，适合你。”
　　洪茵芙是打心眼儿里为卫尔乐感到高兴，只不过她说话的水平有了退步，在卫尔乐听来格外的难听，好像是在讽刺昔日的同事未老先衰没有发展前途，只配和日暮西山的老人呆在一起。她有心要为自己辩护一番：“出去闯闯也挺好的，总是在一个圈子里呆着，挺没意思的。”卫尔乐看了她一眼，勉强笑了一下，未作声。
　　“以前的老同事就剩我了，我也是个没出息的，只能在这里混日子了。”
　　洪茵芙的话还没有说完，卫尔乐已经推着小行李箱走了出去。洪茵芙有些讪讪的：“你走了？”卫尔乐点点头：“嗯，我领导出来了，今天陪她上节目，我也说了两句呢。我先走了，洪姐。”主任眉开眼笑的夸卫尔乐今天表现的不错：“比上次进步多了。主持人说节目有调整，我想着让你来做固定宣传。回去再说。”
　　春天的风不逊于冬风的凛冽。门一开，风吹来，连那令人心寒的话也吹进了耳朵里。洪茵芙将这话听了个满耳，心里瞬间就被揪了起来，像是困在冰窖里的人动弹不得。没想到啊，那个一紧张就说不出话的卫尔乐也能上电台的节目，那个为了拉赞助一脸愁苦的卫尔乐竟然能够得到夸奖。这还不到一年，世间的变化竟然如此大吗？
　　同来的旧同事只剩下了洪茵芙。几个人进来没多久，便从老年报中剔除了，所有板块全由电台的主持人负责。这些人被调去了广告部，给电台跑广告拉赞助。一开始，大家忍气吞声；没多久，就有同事辞职了。洪茵芙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她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去找工作，发现根本找不到适合自己的。以前散漫惯了，有心改却没有机会，只好再低三下四的回来。至少，底薪是可以过活的。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那么或许什么都无所谓，但总得为小号着想的。她的工作单位可以给小号的脸上增光添彩，老师和家长也会对他们母子高看一眼。金玉其外就好，谁还会管你是不是败絮其中。社会讲的就是现实！再不想做也得做，外面多少人挤破头想进广播电台，洪茵芙可是身临其境看得多了。每年都有播音系的大学毕业生拿着简历来面试，可最后留下的只不过是大浪淘沙，甚至还不是播音系的。因为电台有自己的预算，找一个多才多艺的主持人，可以事半功倍。
　　洪茵芙年龄大，没特长。年轻时凭借美貌的资本和三寸不烂之舌，现在的美貌已经不足以支撑她的生活，连说话也没了艺术。只能像挂在窗前的咸鱼，任凭阳光的灼热和雨水的侵袭，闻起来酸臭，但总还可以入口。
　　小号的兴趣班该提上日程了，不能一无所长。他之前说想学围棋，又想学游泳，素描也得考虑一下，还有陶冶情操的乐器；语数英是不能落下的，英语口语得安排上，不能学哑巴英语，还有语文的阅读和作文，这都是长大后用得到的。所有的所有不求他精通，但是得略知一二，得让他在同龄孩子中有存在感。所以，工作的不顺心就抛之脑后吧。委屈？还有什么资格谈委屈！
　　卫尔乐不是故意的，她这人本就是嘴笨。对于洪茵芙之前的恩惠和帮助，她是心存感激的，但是那些自认为龌龊的事也是不可原谅的。看起来洪茵芙在电台的工作并不顺心。脸色着实难看，想必是不受待见的吧！她有些庆幸，幸好自己被裁员了，如果是她在电台工作，是不是还没有洪姐的境遇好呢？
　　虽然，自己对于洪姐的境遇一无所知，但只凭那紧绷的面孔也可猜出几分，还有那红肿的眼睛，早已没有了熠熠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