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饭鱼记》tardisblue

80、读信

　　范遥看了一眼铺满桌面的信纸，忍不住又叹了一声。

　　纸上的字迹天马行空，却比他所记得的要潦草，还有不少地方被墨团掩盖，模糊不清。即便如此，这些瑕疵倒不至于妨碍读信人理解信中内容，只需大致扫一遍，写信人的意图就明显不过。范遥仍清楚记得俞莲舟把信交给他的那个早上，当时他重伤初愈，神志总算清醒过来，刚能下床到院子里溜达，就被扶到了桌旁坐下。俞莲舟递给他信件时，神情看似比平常还要严肃，像是要给他交待什么要事，可之后只是一言不发地在他肩上拍了拍便自行离去。一头雾水的范遥低头一看，立即便明白了缘由。

　　这一沓正是他自以为命不久矣时所写的绝笔信。

　　他的指尖在纸上墨团轻轻扫过，寒毒缠身时双手抖个不停的感觉忽然重现脑中。今日是他头一回重读此信，写信进谏教主的人言辞犀利，护教的决绝果敢就连他自己都不大认得，而替他整理信纸的俞莲舟即便没有读完全文，瞥见上面的只言片语肯定在所难免，也许这就是那严肃神色的来由。范遥眨了眨眼，缓缓叠起纸张，比读信前更犹豫不定。

　　数日前，两人碰巧在林中听到知院和梵僧的谈话，汝阳王祸害武林的计划看来比他们所知的还要详尽。回到别苑，俞莲舟像之前一样把他拉到桌旁，讲述了谢逊家人惨遭成昆杀害、而后大开杀戒引敌出山一事。范遥当时听得怒气冲天，眼看就要冲出大门为兄报仇之际，将他一把扯住的人接下来所说的却让他更为毛骨悚然。

　　‘散布屠龙刀重出江湖的流言八成是成昆的计策，可见此人善于用计，这才让我觉得狮王的惨案另有隐情。’俞莲舟说完后略微担忧地看了看面前的人，范遥仍气得七窍生烟，此时却沉住了气问道，‘你的意思是，谢三哥被成昆当成了借刀杀人的棋子？’

　　俞莲舟点了点头，‘正是。倘若他的目标是覆灭明教，只需让谢狮王得罪武林中人，即可让本就对明教抱有偏见的派别团结一致、共同御敌。金毛狮王的称号在江湖无人不知，要数最容易辨认的明教法王，恐怕非他莫属。’

　　范遥从椅中一跃而起，来回踱步片刻后愤然说道，‘待谢三哥还以为自己在借他人之手找出仇家，怎料却正中成昆下怀，无意中为明教四处树敌。’说着，他捏了拳头在空中比划着，‘谢三哥可是他的徒弟！那混账怎就下得了手？’

　　‘起码最近不再有新的命案发生，或许韦蝠王已经成功劝服狮王，让他不再滥杀无辜。’

　　‘哼，臭蝙蝠要连这事都干不成，回头我一定治他的罪！’范遥放完狠话后忽然低下了头，适才的张牙舞爪顿时没了踪影，‘那天我要是多跟谢三哥聊上几句，说不定就能早些知道这事……’

　　缓缓站起后，俞莲舟走到范遥跟前轻声说道，‘即便是神算，也不可能总是未卜先知。’他本想伸手碰一碰眼前的人，可最后改变了主意，‘范兄若想去寻谢狮王，还需先给我几天时间探路。汝阳王在城里的搜查最近已松懈不少，进城要比之前容易……’

　　范遥听后一顿，全没想到俞莲舟竟会有如此建议，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过了一阵，他才挤出了微笑解释道，‘想来臭蝙蝠已经找到了谢三哥，否则这大半月大都绝不会如此平静，既然此事已就此打住，我再跟去也没什么用。再说，如今想法子解决屠龙刀流言更为紧迫，轻重缓急我还能分清，你就别操心了。’

　　话虽如此，他难道真就分清了主次？此刻回想，范遥记得当时的他只想说些让俞莲舟放心的话，看到对方脸上放松的神色后他也就跟着松了口气。但接下来的几天，他在脑中反复权衡、百般纠结，依旧没找到答案。虽说他并不愿看见武林门派为不存在的屠龙刀大打出手，但相比之下，保护明教与谢三哥是要紧百倍。再看桌上的信，彻查成昆图谋、在王府布置细作、协同义军帮会护教，好听的话他写了一堆，但事情却一件没干，难道他范遥侥幸捡回一条命为的就是在深山老林中安乐养老？他这光明右使的心中到底还有没有明教？

　　可以肯定的是，如今占据他心头的，只有一人。范遥抿了抿唇，捏紧了拳头。他从没想过自己能活得跟现在一般自在，每天醒来时甚至像个疯子一般偷乐。能与所爱的人互通心意、相依相守，他觉得就像装上了一根新的右臂，自己终于成了一个真正完整的人、成为了那个天选的无敌刀客。离开俞莲舟与让他自断右臂无异，光一个念头就能让他钻心地疼，但倘若他的自私最终让成昆奸计得逞，日后他是否又能面对阳教主跟光明顶上的一众兄弟？

　　想了半天，他觉得脑子越发混沌，肩上无形的担子也变得越来越沉。时近黄昏，他拖着脚步走进院子，不时往宅门望去，心中只盼着俞莲舟能赶紧回家。

　　‘范兄，’范遥闻声立即转身，刚想伸出双臂，便听见俞莲舟的下半句话，‘乞丐前辈来了。’

　　‘怎么？这是不想见我？’乞丐老头走了上前，在他伸了一半的臂上一拍，跟往常一样打趣道，‘怕待会赌局赢我不过？’

　　虽然跟他计划的略有不同，范遥见了好友不禁哈哈一笑道，‘要您老特地上门送钱来，晚辈是觉得不好意思。’

　　‘你小子话别说的太早，当心吃一嘴泥！’乞丐老头奉还一句，说着便推着范遥手臂往内堂走去，‘怎样，最近咳嗽好些了没？’

　　‘早好了，我现在老虎都能打死几只，不信你问船夫。’范遥一拍胸口，夸张地炫耀道，‘你要是被别的小乞丐欺负，大可找我来保驾护航。’

　　话刚出口，站在乞丐老头身后的俞莲舟马上微不可见地朝他摇了摇头。范遥自是知道乞丐被叛逃的方东白伤透了心，可他毕竟刚与老友重逢，兴奋之下一时口不择言。乞丐老头听后倒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还用得上神算先生出马？我只需带着船夫往街上一站，那简直就生人勿近了……’

　　三人找来小菜酒坛，置了骨牌，在厅中围坐一桌。夏至将近，晚风吹起后仍相当凉快。刚开始，乞丐老头兴致颇高，琐碎的话说得不少，不过酒过数巡，他逐渐开始变得沉默，出牌时也看似心不在焉。至于范遥，早前未想通的问题又浮上心头，竟罕有地连赌牌都提不起神来。夹在中间的俞莲舟往两旁各看一眼，清了清嗓子说道，‘抱歉，晚辈又赢一局，二位看起来有些疲惫，不如今天到此为止？’

　　‘这就赢了？’乞丐老头回过神来，摇头笑道，‘到底是小船夫手风顺，还是神算先生技不如人？’

　　范遥却并不反驳，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句，‘小船夫今天手风顺，我俩还是小心为上。’

　　‘哦，赶客了？咱还没开始聊正事呢。’乞丐老头见面前两人交换了眼色，不禁笑了一声，‘你俩不必像走独木桥似的老是小心翼翼，方东白的事已告一段落，我虽然痛心，倒也不至于活不下去。老盯着一只苍蝇，锅里的鸡被偷了都懵然不知，岂不因小失大？’

　　‘前辈说得有理。汝阳王绝不会满足于招纳高手上，屠龙刀流言的背后，恐怕有更多图谋。’俞莲舟点头道，暗自庆幸乞丐并未如他所想的颓唐。

　　‘确实。屠户刚来消息，汝阳王府的精兵近日要南下与江淮的镇戌军汇合，想来是要动真格镇压起事的各部义军了。’乞丐老头叹息道。

　　‘若是门派帮会只顾着争夺屠龙刀，义军必然会受到干扰，说不定就连军力也被分薄，抢刀的那帮人简直跟元狗帮凶无异。’范遥一拍桌，上头的骨牌跟着跳了起来，‘这招够狠！’

　　‘江淮湖广义军四起，但规模都不大，兵力分散，不成气候。’乞丐老头补充道，‘他们面对王府精兵等同送死，一想到这些有志之士白白牺牲，才真正让人痛心。’

　　此话说完，三人都陷入了沉默。良久，乞丐老头从座上站起，活动着筋骨说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快去睡吧，我也干脆在平南王爷的客房屈就一晚得了。’说完，他朝桌上两人甩了甩手，走了出门。

　　‘你今晚在牌桌上不怎么说话，都在想些什么？’准备就寝之际，俞莲舟突然问道。他的语气相当平和，不像在试探，更似是纯粹好奇。范遥依旧千头万绪，可真正让他烦心的并非易于开口之事。想了一阵，他缓缓走到俞莲舟侧后方，伸出双臂把人搂入怀中，下巴顺势抵在了那人肩膀，让他说话的声音嗡嗡作响，‘我在想等乞丐老头走后，就能像现在这样抱着你。’

　　‘前辈自方东白一事后颇为不振，我就把他邀请来作客。再说，你俩也有段日子没见面了。’俞莲舟明白贴在他背上的人显然没说实话，便拍了拍缠在他腰间的手臂追问道，‘除此之外，范兄是否还有别的心事？’

　　范遥轻轻一叹，妥协答道，‘果然都瞒不过你。我就是觉得，如今是多事之秋，追查知院也好，澄清屠龙刀的流言也好，我本该在外与你并肩作战，但……’他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字眼，只好顿了一顿，‘总而言之，我老呆在这别苑之中，毫无建树，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你不是在给行会众人做面具？又怎会毫无建树？’俞莲舟听后转过身来，直视着范遥的双目答道，‘与武士相比，后勤跟情报的功劳甚至更高，掌柜前辈就是最好的例子。’

　　‘道理我都懂，就是一时还没想通。’范遥伸手在跟前的人脸上比划着，似是在丈量尺寸，‘再说，我确实不愿你一人面对玄冥二老，如今再加上个方东白……’

　　‘范大侠，你这话说得是瞧不起人了。’俞莲舟打断道，语气略带揶揄，‘打不过就跑的本事我还是有的，论轻功，梯云纵跟草上飞应该不相上下。’

　　‘话虽如此，你倒是要跑才行，日后绝不能再干呈英雄的蠢事……’说了一半，范遥突然闭了嘴。俞莲舟的双手停在了他的腰带处，似是在摸索着，‘……俞二，你是不是不想让我把话说完？’

　　‘你偶尔能像在牌桌那般少些说话，其实也不错。’说完，他的手指勾在了腰带之上，用力一扯，便把人往房间深处牵去。

　　（此处删减一千五百字，跳过不影响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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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作者大寿，来一番丧病贺寿！（争取明年大寿前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