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6、偷走 ...

  •   ‘最后一场!五连胜的常威将军大战冷门黑马铁刺猬!到底谁胜谁负?’一商贩模样的汉子在街头夸张叫卖道,双手各端一个大碗,左手的贴着个‘威’字、右手的则贴着‘铁’字,碗里已堆有不少银两。围观的十数人议论纷纷,都无比积极地往里投钱,‘各位有买趁手,本日重头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范遥气定神闲地坐在赛场边沿,略微不屑地看了看常威将军的方向。他的对手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看似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范遥见了都觉得跟他打是在欺负小孩,怎料那小子发现他在偷看后竟不可一世地挑衅道,‘老头,你不如早点认输回家吧,不然别人该说我不懂敬老。’

      怎又把脸上的面具忘了?范遥在心里给自己拍了一巴掌,当老人就要有老人的样子。‘小子,你也早点认输回家吧,你妈喊你吃饭,听见没?’

      常威将军一听果然气得跳脚、正要扑向范遥时,赌注收得盘满钵满的商贩走了过来,侧身塞进两人之间客气笑道,‘二位准备好了?观众们都等不及了。’

      ‘人家将军今早忘了吃奶,咱等等无妨。’范遥耸了耸肩,他对面的小子唾骂一声,三两步走了上前,衣袖一卷、拳头一伸,看似就要往他脸上挥去。

      ‘常威将军!帮我把那老头给灭了!’

      毛头小子五指张开,一只拇指大小的蟋蟀便落到了赛场中间的缸子里头,常威将军通体黑得发亮,在缸中追着尾巴转了数圈、刺耳的叫声不断,十足一好斗武将。与此同时,范遥也将在他掌中休憩的蟋蟀放入缸里,铁刺猬个头比对手略小、暗褐身躯上有着两处鲜黄斑点,尽管声势不大,但一下场就犹如睡龙醒来一般,飞扑到将军身上、紧紧咬住不放。

      两只蟋蟀在场内激斗,围观之人在场外鼓劲呐喊,将军刺猬地喊得此起彼伏,群情激昂。被人群重重围住的范遥几乎趴在了地上,咬牙切齿地紧盯着铁刺猬,巴不得能隔空给它输真气助力。他对面的小子憋得满脸通红,嘴里念念有词、似是要靠魔咒给将军求胜。赛场中的两位选手自是不知主人间的恩怨,只顾着尽全力保命,常威将军借着自己个头大,屡屡弓着后腿抬头往铁刺猬身上砸去,不料铁刺猬并不上当,与对方周旋一阵后突然来个张牙大咬,竟一口把将军的触须咬断。片刻之后,常威将军转身瞧了瞧自己落地的触须,悻然掉头逃去,而铁刺猬则张开双翅跃跃欲飞,在缸中欢快地蹦跶着,全不见适才的凶狠态势。

      ‘本场赢家是……铁刺猬!’商贩高声宣布,人群里随之传来一片骂声,常威将军本场大热倒灶,输家要比赢家多得多。

      ‘什么鬼将军,连只刺猬都打不过,丢不丢人?’

      ‘啥刺猬?之前听都没听过,肯定是出阴招了!’

      ‘别听他们乱说,铁刺猬好样的!’全场最高兴还得数范遥,只见他弯腰轻轻拾起了缸里的蟋蟀,一脸自豪地朝着掌中夸道,‘不枉我俩千辛万苦进城一趟,赢得如此痛快,真是啥都值了!’

      上回与俞莲舟一道进大都试探方东白,范遥除了自己的面纱外啥都没见着,赌牌闲逛的痛快事更是一样都没干,自是心有不甘。不过上次的经验倒让他摸清了元兵巡逻的路线和时间,如今他的面具大功告成,胆子也跟着大起来。恰逢今天俞莲舟有任务在身,他在别苑无聊至极,便毫不犹豫地决定偷偷出走,势要进城把上回缺的给通通补上。

      ‘老头!’常威将军的主人气急败坏朝他嚷道,‘我家将军身受重伤,你快赔钱!’

      ‘赔钱?笑话,咱赢得光明正大,是你输不起罢了……’

      ‘我输不起?你五行欠打是不是?’

      ‘老夫还真等你这一句。’范遥咧嘴笑道,心想铁刺猬已经大杀四方,自己不好好打上一架的话怎对得起这趟大都之行?他刚要摆出出招的阵势,才在他面前摇着拳头的小子突然像见鬼一般,双眼睁得跟灯笼似的,接着竟吓得掉头就跑。不仅如此,街上的行人也都纷纷往同一方向逃去,骂铁刺猬的劲头一下全都没了。

      范遥还来不及取笑,忽然肩上被狠狠一推,脚下打了个踉跄便扑倒在地。他的手臂一着地,铁刺猬就从他指间匆匆爬出,范遥连忙匍匐在后想截住蟋蟀的去路,怎料他身旁的一双腿是比他早到一步。

      ‘把虫子叫做将军,也就你们汉人能想出来。’他头顶上方的一个声音嘲讽道,但范遥只能看见两步之外的一双马靴,此人无疑是元兵百夫长,但不似在当值中。

      ‘它不叫将军……’范遥小声辩解道,话未说完,那靴子忽往路中一探,挡住了铁刺猬的去路,蟋蟀徘徊不前,显然不知该往何去。此时,元兵冷不防抬脚往地上狠狠一跺,响声震得让伏在地上的范遥打了个突。

      片刻后,他缓缓抬起头,路面只剩一小摊污迹,而靴子的主人走到了路旁,似是在将靴底的污物蹭净。范遥忽然记起数日前雨过天晴的午后,铁刺猬从积满雨水的泥坑中艰难爬出,竖起的双翼在太阳下闪着银光,就跟刚从战场上凯旋而归的铁甲英雄一般,他只瞧一眼便知这蟋蟀绝对是一名斗士,顿时颇有一见如故之感。果然,铁刺猬今日一路过关斩将以弱胜强,不料最后竟如此窝囊地命丧元狗脚下,想到此处,范遥闭上了眼,只觉得胸中堵得慌。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分神之际,马靴已走到了范遥跟前。百夫长躬身抓住了他的衣襟,一下把人从地上揪起,‘那虫子不叫将军吗?’

      百夫长的脸离他不到一尺,范遥几乎被汗臭味熏得往后退。虽然他自认面具无可挑剔,可面前的元狗靠得实在太近,说不定会看出点端倪来。‘禀告大爷,小的啥都没说,您怕是听错了……’范遥恭顺答道,低着头想要避开元兵的目光。

      ‘哦,我听错了?’百夫长扯着他衣襟的指头揪得更紧,另一手握在了范遥咽喉之上恶声问道,‘你刚才不是为了那虫子要跟人打架?那小子挺结实的,你老人家功夫一定不错,不然怎敢去惹他?’

      ‘我不就吓一吓那小孩,哪敢真跟他打起来?’范遥被钳在原地,想转头都不行,只能盯着百夫长双目睁眼说瞎话。他紧张得不住冒汗,脸上有面具遮掩,应该不甚明显,但脱痂不久的伤疤突然变得又麻又痒,难受至极。

      ‘我把你的虫子踩死了,你怎不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功夫?’百夫长的凌厉眼神似是要把他的面具烧穿,范遥眨了眨眼,想起行会众人费尽心机保护他,自己竟因一时贪玩硬要任性进城,如今看来就要自曝行踪,白白辜负了他人一片苦心。他一时羞愧难当,只觉得脸上伤疤犹如虫咬、越来越痒。就在他险些要揭下面具自行到汝阳王府报到之际,百夫长突然一拳用力打在他腰腹之上。忽如其来的痛感让范遥醒了过来,只顾抱着肚子满地打滚,倒忘记了脸上的痒。

      ‘原来你不会功夫,装什么大侠呢?’百夫长见他关键时刻并未出手自卫,便知地上打滚的不过一寻常老头,绝非武功高强的朝廷钦犯,就懒得再追究下去。临行时,他还在范遥背上踩了两脚,哂笑道,‘你啊,跟那虫子一样。’

      百夫长扬长而去后,范遥在地上躺了许久才慢慢站起。揉了揉仍隐隐作痛的肚子,他心想自己虽然硬吃元狗一拳,不过阴差阳错保全了身份,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在地上寻了一阵,他从怀中取出手帕包起了铁刺猬的尸首,尽管赢钱不少,但喝酒的心思如今是全没了。范遥长叹一声,拖着脚步便往街旁的阴暗小巷走去。

      沿着之前俞莲舟规划的路线,他出城门时倒是有惊无险。走至城外林子,范遥找了处风凉水冷的宝地给铁刺猬来了个风光大葬。一想到连铁刺猬都不在,山中别苑就只剩四面墙,他的脚步又拖沓起来。寻思一阵,他决定找根完美的竹子给铁刺猬刻个墓碑后再动身回去,在竹林闲逛之际,不远处忽然闪过一抹金色,让他不由得好奇地小跑前去察看。

      ‘谢三哥?’绕过竹子,范遥一眼就认出披散金发之人,不由得脱口喊道。谢逊的背影他在光明顶上见了十年,绝不可能认错,然而本应远在千里的狮王为何突然出现在大都城外林中,他却毫无头绪。

      谢逊听见喊声后定在了原地,那声音无比熟悉,而世上会称他为谢三哥的除了韦一笑与黛绮丝外,就只有原本铁了心要当紫山龙王夫婿的范遥。可范遥明明身中幻阴掌,断不可能活到现在,难道光明右使的鬼魂终要来惩治他这玩忽职守的法王?谢逊苦笑着转过身来,没想到竟被一皱得跟梅干似的老头冲上前结结实实地抱了个满怀。

      ‘谢三哥!想死我了,你怎会突然来大都?义兄在光明顶可好?臭蝙蝠的寒冰绵掌练成没?’范遥久未见故人,激动得劈头盖脸地问了连串问题,谢逊一听,便知面前的老头只能是范遥乔装而成。见人不但没死,看似还生龙活虎,谢逊惊喜万分地摇着好兄弟的肩膀,说话时险些用上狮吼功,‘范右使?你……你还活着!但你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提了,之前在城里得罪了元狗官兵,保险起见还是乔装一番才出行。’范遥记起脸上的伤疤,不得不庆幸能有面具遮住,可不过一阵,他便决意把不快之事抛诸脑后,朗声笑道,‘我当然还活着,不然你以为?’

      谢逊被他一问,得知范遥伤重命危时的惊恐又再涌上心头,不禁心有余悸,‘我早前听说你中了成昆奸贼的幻阴掌,寒毒久治不愈,还以为你已经……’

      ‘你听谁说的?’范遥语气顿时严肃起来,他以为自己受伤的事被平南王府和行会众人当作最高机密,全没想竟在外头传得沸沸扬扬,‘谢三哥,事关重大,我受伤一事你到底从何得知?’

      ‘一个自称归雁庄俞二的人亲口所说,他还自认是你师弟……‘谢逊话刚出口,猛然想起当晚在庙堂与那人动手时情急之下使出了幻阴指,任他俞大侠武功再高,此时恐怕已一命呜呼,也许范遥根本不知师弟曾见过自己。果然,范遥听后连忙扯着他的衣襟追问道,‘俞二?你见过他?’

      ‘不错,一高瘦男子,年纪跟你差不多,招式磅礴大气,功力不俗。他真是你师弟?’

      ‘嗯。’范遥点了点头,‘你在哪见到他?’

      ‘四弟说他独闯大都堂口,说是要替你给光明顶传信,若非四弟认得他使出的草上飞,恐怕就把他当成招摇撞骗的给教训一顿。’

      ‘他要替我传信?’

      ‘他只说你身受重伤,想让四弟跟我去见你一面。’就是隔着面具,谢逊也能看清右使目瞪口呆的模样,半晌,范遥才结巴地自言自语道,‘他居然……跑到明教堂口去了?他疯了还是傻了?’

      谢逊怎会看不出范遥跟师弟手足情深?说到底,是他为了私仇不肯去见兄弟最后一面,还为之错手杀死重情重义的俞二,他欠范遥的,今生今世都还不清。想到此处,谢逊扑通一声拜倒在他跟前,含泪忏悔道,‘范右使,我并非故意要伤你师弟。他武功高强,我本想着他见了幻阴指的架势定会避开,怎知他就站在原地,像是在等着我出手……’他脑中只剩手指戳中俞二的瞬间,一时竟说不下去。

      范遥这才如梦初醒地看着他,刚才的话似是全没听见,‘什么幻阴指?’

      ‘我……错手打在你师弟身上的幻阴指。’谢逊沉重答道,几乎等着范遥往他头上一掌劈来。

      ‘不是,你俩怎就动起手来了?’

      ‘此事说来话长,’谢逊不欲说出真相,只好搪塞道,‘四弟一时没说清,我以为他图谋不轨。’

      ‘这个臭蝙蝠,从来不会好好说话!’范遥痛骂道,但仍疑惑不解,‘可俞二怎会中了你的幻阴指?他明明一直都好好的……’

      ‘不可能,中幻阴指之人定会受寒毒煎熬,三日内就能丧命,就是成昆本人也并无疗伤之法。’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中的就是幻……’范遥随口答道,说了一半忽然卡住,像是咬到舌头一般。

      俞莲舟有三天不在,好或不好他不得而知,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范遥耳边说道。

      就是成昆本人都并无疗伤之法,然而他却知道千蛛万毒手的心法对伤情有效。

      如同云雾环绕的山峰被朝阳撩起面纱,范遥脑中的浑沌逐渐散去,思绪清晰起来。一时间,俞莲舟在他伤重时不辞而别,在他醒来后对那三天只字不提、却又毫无征兆地给他教授千蛛万毒手心法,甚至连那人当时的糟糕气色跟浓重眼圈,也全都解释得通。

      俞莲舟并非舍他而去,而是为了他到明教堂口传信、四处寻韦一笑和谢逊,为了试出治伤之法,甚至不惜引成昆之徒出手、硬受他一指必杀绝技。范遥只觉得心中砰砰直跳,脑中不断自问道,‘他怎会为你做这种种一切?难道他就不怕丢了性命?是真的吗?这真不是我幻想而来?’然而一想到那个他不敢奢望的答案,范遥胸中一热,四肢似被一股暖流扫过。

      无论如何,他今天一定要问个清楚。

      ‘范右使?’谢逊见范遥跟丢了魂一般,不由得担忧地叫唤道。范遥应声抬头,看向他的眼神坚定而焦灼,‘俞二他没事,谢三哥你不必自责。不过我忽然记起有要事在身,叙旧不如改天。’

      ‘慢着……’范遥把话一抛,便踩着草上飞轻功狂奔远去,谢逊只来得及对飞扬的尘土问道,‘你俩到底是怎样破的幻阴指?’

  • 作者有话要说:  去年今天开的坑 居然一年了 纪念一下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