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一章·华亭陆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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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倒也无趣。我自专心读书当消遣，感觉晃动下文字都一跳一跳。张玟只不时抚琴高歌，唱些我不大懂的词。两旁花红柳绿，已是初夏气象，比起师父去世的早春，已经过去一季。
到了江东，先进建业。附近山势连绵不绝，到了一处码头，下了车，见到一位秀朗公子，正躬身对张华道：“久仰张先生大名，家父命小生前来迎接。”张华回礼道：“如此有劳顾公子了。”我居张华府中多日，对天下之事略有了解，知道顾家乃江东大族，如此看得起张华，张华名声可想而知。
但见眼前横着一水，浩浩渺渺，远接长天，气吞白云。翻浪汹涌，水声震天，真不愧中国第一大江河之誉。那顾家的大船，与之相比，都不免显得狭小。
一行人上了船，顾公子便不再打扰我们，吩咐仆从用心伺候。张华看远山处处，白鸟飞回，问道：“建业又名‘石头城’，可知为何。”我低头不答，张玟道：“昔日以石头铸城，才有此名。”张华摇头笑道：“天下以石头筑城多矣，为何此独名‘石头’？玉真，你可知道？”
我笑说：“几日前似乎看过。因江东无石山，至此山上才有石头，城依山而建，所以名为石头。”
张华点头，“不错。你以为这石头城形势如何？”
我想了想，道：“王气所居之处。可惜偏安一方，不如关中。”
张华道：“哦？何来王气？”
记得曾来过南京，凭记忆道：“三面环山，一面绕水，有险可恃，周边富庶。”三面环山一面是水好象是导游词吧？不管了。
张华道：“有点意思。如此应是最佳避守之所。”我摇头不以为然，“若选择避守之地，还是蜀中为佳。”想想看抗日战争的时候，四川可就是大后方啊。
张华奇道：“高祖成业之地，诸葛三分之所。确实是福地。怎见得好过建业？”
这下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根据历史胡诌：“蜀中易守难攻，火烧栈道之后，无人可入。建业之险，不比蜀中。仅此一条，可定优劣。”今天也是把这些日子所看过的书都想遍了也就编出这么几句来。废脑子啊。
隔着屏风传来爽朗的笑声：“好一个‘仅此一条，可定优劣’。女子能有如此思谋，无愧‘文姬’之誉。”
张玟脸上不经意地泛起点红。看来这人是错把我当张玟了。从屏风后走出一身材修长的男子，似笑非笑，眉间一股英气。不比王衍看人的冷漠，他目光灼灼，向我们席上五人投射过来，最后停在我和张玟的身上。
张玟一见他，脸上羞红更胜，只有我与他目光相接。他似乎诧异地眨眨眼，我觉得很有意思，也向他眨眨眼。他更加诧异，转瞬美容颜上露出一抹微笑。
他向张华道：“在下华亭陆机，见过张先生。在下和拙弟听说张先生来了江东，特来拜见。”
张华似乎得了一个大大的惊喜：“你就是陆士衡？”
这陆机极不简单。陆家，是和顾家齐名的江东大户。陆机，就是使出了“火烧联营”的陆逊的后人。陆逊有个儿子叫陆抗，他为大将时西晋迟迟不敢灭吴。直到他死了，晋才一统天下。
眼前这陆机，就是陆抗的儿子。
我仔细打量，果然有世家风范，令人心仪。如果当今还是三分，陆机现在也至少是个少年将军吧。听闻他十四岁就在父亲帐下任职，后来吴破，归隐在家，专心读书。曾经写出过一篇《辩亡论》，探讨吴国兴衰，被张华大加赞赏。
然家国之恨，可以忘否？
看他目光炯炯，颇为复杂地看着张华。这也难怪。虽然领兵灭了吴国的不是张华，可下了这个决定的，却是张华！
那是五年前的事情，流传天下的“推秤”佳话。
五年前，朝堂议论纷纷，大多数臣子都坚持不要灭吴。
此时，有人上书力请灭吴，司马炎正在和张华下棋，司马炎问张华怎么办？张华一把推开棋盘道：“现在时机绝妙，臣以为陛下不必再考虑了！”一句话定了东吴此后的命运。
他如今见到张华，多少有点怨恨吧。
众人竟也尴尬似的沉默。
张华倒不以为意，笑道：“士衡兄弟的才华，无人能比。私以为灭掉吴国的最大好处，就是得到士衡兄弟两个英才啊！”
我一惊，陆机亦是一惊。没预料张华会先提到灭吴，更没预料到他会如此评价二陆！
灭了吴国的好处，就是得到了陆机和他弟弟？
看张华神色，确不像仅为收买人心而说，何况这里众人在座，他还敢说，要么他是把戏演到了十分，要么他就是真心如此。
陆机诚惶诚恐躬身道：“士衡何德何能，能让先生如此抬爱。”一场无形危机，就此化解。
见他谦恭有礼，张华脸上笑意更浓，啧啧称赞。
介绍过众人，他才知道我并非张玟，很是歉意地笑笑。我回了个眨眼的动作表示无妨，我们又会心一笑。
这个人，似乎有趣的很呢。
我和他同时想。
顾家在长江边便有宅院，风景秀美。我们一行人住于此地。
晚上明月映江，姗姗可爱。散步已成习惯。月色如此之好，没电视也只有看看星星了。我走过铺设在江面上的曲道（总让我想起太湖边的慕容家），听到一个慷慨悲壮的声音吟道：
“清露坠素辉，明月一何朗。
抚枕不能寐，振衣独长想。”
看到那个孤独的身影站在曲道的尽头，江风渐起，他衣袖翻腾，冷清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全不似白日那般爽朗，反有些莫名的凄凉。忽然感觉他离我好远。“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这倾城的佳人正站在天的那一方，似乎永远也无法靠近。
注意到我，他停止了吟诗，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感到总要有谁来打破僵局。鼓起勇气道：“你的诗真好。”一开口才发现蠢的要死。
“谢谢。”他淡淡地说。
又是沉默。我叹了口气。
难道他还没忘却仇恨，还在寄心故国？
“皇甫小姐为何叹息？”身后传来顾公子的声音，顾荣，字彦先。我硬着头皮道：“如此良夜，却无把酒言谈之欢，觉得可惜。”
“好一个把酒言谈。士衡，你怎么了？”顾荣道。
陆机脚下轻轻一点，已经到我面前，神色似乎深为疲倦，“我今天累了。彦先，皇甫小姐，我先回去，告辞。”说罢看也不看我们一眼，转身离去。
真是奇怪的人。白日那么活泼，莫不是是装的？
“不知我那妹妹，又如何招惹他了。”顾荣摇摇头。
他妹妹？不是今天宴席上所见的顾家小姐韶颜吗？给人感觉清新淡雅，颇有世家风范。
听下人议论道，这陆机和韶颜是有婚约的。唉，好男人都让别人捷足先登了。我倒还没什么，可是张玟好象非常不开心。从她见陆机第一面起我就看出来她喜欢他。真是深闺里的小姐没见过美男，一个陆机就把她迷的七荤八素，改明见了王衍，她还要不要活了？
可现在看来，小两口还没成呢就先窝里反了。我觉得呆在这里也无话可说，索性回屋睡觉去算了。
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有人大喊道：“着火了！着火了！”
扭头惊愕地看了看顾荣，他不愧大家之子，没丝毫迟疑就向正堂奔去。我想谁在这里放火未免蠢了些，挨着长江放火？真是笑话。看来是哪个人不小心引起的吧。
正想着，一双手捂住我的嘴，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合上双眼前，好象看到隐约一个衣角，在走廊拐角处一闪。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一章·华亭陆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