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风云录》黄啟坚

4、四

　　1989年，李立文成为了一名中师生。中师生的生活是轻松写意的。在60分万岁的口号下，加上三年后工作包分配，可以说完全没有一点学习的压力，因此他们把大量的时间花在了“不务正业”上——踢球和追女仔。其中，追女仔更是成为他们茶余饭后永恒的话题。“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这是大多数情窦初开的中师生视为经典的恋爱宗旨。为了拥有那刹那的光辉，许多男生因此投身到轰轰烈烈的追女仔大军中去，尤其那些高大英俊的男生更是成为恋爱的先锋。有的成功抱得美人归——仅限于师范三年，有的却饱尝失败的苦酒。成功者固然让人羡慕，但失败者同样也不会悲痛欲绝。除了个别用酒精麻醉一番外，更多的是用“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来自我疗伤，继而又包扎好伤口重新上路。
　　在大众都追女仔的环境中，能够坐怀不乱的恐怕只有太监了。虽然李立文长得并不高大帅气，但同样春心荡漾，也想过一把恋爱的瘾，于是把目标对准了班上的女孩子。他的“择偶”标准非常简单可笑——看得顺眼就上。他追女仔往往就是三步曲：一看、二聊、三约。由于他的胆子比较小，不敢像那些恋爱高手一样单刀直入，因此采取了比较含蓄的方法。只要看到某个女孩子比较合眼缘，他便使出第一招：眉目传情。经常用自己并不漂亮的黑眼圈去“电”对方，只要对方对他的电眼有所反应，他便使出第二招：东拉西扯，想方设法找机会和对方聊天。聊到一定程度，他便使出第三招：约逛校园。如果三招都成功使出，说明拍拖的时机渐渐成熟了。但很多时候，他往往在使出第二招后就没机会用第三招了。可他并不气馁，又把目标转移到下一个对象身上。可以说“朝秦暮楚，朝三暮四”是他这一段时期的真实写照。
　　看着那些修成正果的兄弟们，李立文的心里只有羡慕妒忌恨，做梦都想尝一尝爱情的滋味。有一天，他竟意外地收到一封求爱信。信里用热情似火的语言表达了对他的倾慕之情，尤其对他在足球场上的英姿赞叹不已。看着娟秀的字体，情真意切的语言，他完全陶醉了。他真希望那个爱慕者马上出现在面前，他牵手在花前月下谈情说爱。无论走到那里都好像感觉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在时刻关注着他。于是，踢起球来，他更加有劲了；说起话来，他更加文质彬彬了；做起事来，他更加自信了。他不停地观察有没有对他特别注意的女孩，但一切都是涛声依旧。渐渐地，他便开始怀疑被人捉弄了。果然，两天后谜底被揭穿了，原来是班上男同学张志的恶作剧。幸好他当时没有高调宣扬，否则肯定成为同学们笑柄。
　　进入三年级，李立文终于第一次尝到了爱情的滋味。一位长相还可以的女同学竟然被他的“三板斧”打动了，接受了他递过来的玫瑰花。他们一起到学校后面的河边散步，手拉着手笑谈人生；他们一起到校园里散步，在花前月下畅谈理想；他们一起到电影院里看戏，享受甜蜜的二人世界。印像最深刻的是有一次他参加了学校举行的歌咏比赛。表演结束后，他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比赛的结果。女朋友细心地帮他披上衣服，同时温柔地安慰他：“尽力就好，成绩并不重要！”。成绩出来后他拿了二等奖，拿完奖后，女朋友又和他一起手牵着手庆祝。在月光如水的夜晚，感觉特别温馨浪漫。可这次恋爱是短暂的，也是他主动地提出分手。因为她有一个他特别不喜欢的毛病——爱说别人的闲话。每个人在她眼中都有缺点，不是说人家眼睛小，就是嘴巴大。李立文提醒过她很多次，她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无奈之下，他只好平静地提出分手，她也平静地接受了。这是他三年中师生活的唯一一次拍拖，留下可回忆的画面并不多。可没想到毕业那年的暑假，他却偶遇了一场闪电式的爱情。
　　暑假的一天，李立文接到师范隔壁班同学雷小红的信息：她的同学李雅来找她玩，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过来聊聊天。当时他想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就骑着自行车来到了雷小红家。一进门，看见雷小红和一个女孩子正在客厅里聊得火热。见他进来，雷小红便站起来向他介绍：“李雅，认识吗？”毕竟是师范三年，虽然不是同一个班，但低头不见抬头见，总是有点面熟，可却不知道名字。李雅留着一头乌黑的短发，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苗条的身材，穿一身运动服装，充满着阳光青春气息。他回答说：“很面熟，在师范里见过很多次，就是不敢打听芳名。”李雅也大方地笑着说：“我也见过你踢球，可就是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说完，他们都相视着哈哈大笑。打开了话匣子，接下来我们就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一会儿聊同学情谊，一会儿聊生活趣闻，一会儿聊理想前途……总之好像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很多时候，雷小红反而成了旁观者。聊着聊着，雷小红突然插入了一句：“看你们聊得那么投契，早点介绍给你们认识，说不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情侣。”听了这一句，李雅的脸上瞬间飘过一朵红云，他的心也怦地跳了一下。他们不约而同地望了对方一眼，李雅也轻轻地打了雷小红一下。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华灯初上，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李立文刚想告辞回家，雷小红说：“不如今晚就别走了，反正李雅明天才走，今晚继续聊天。”他望了李雅一眼，虽然她没出声，但他从眼神里看出了留恋。于是，他就爽快地答应了。
　　吃完晚饭后，他们便搬到二楼的阳台上继续聊天。夏日的夜空撒满了快活地眨着眼睛的星星，空气极外的清新，乡村的夜晚特别的宁静。可能是缘分吧！平常不太健谈的李立文，在李雅的面前却觉得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李雅也进行了积极的回应，你一言我一语，配合默契，仿佛有一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时间飞速地流逝，十点、十一点、十二点……连雷小红都开始打呵欠了，他们却越谈越精神，连一点睡意也没有。就这样，他们一直不停地畅谈下去，没想到却谈到日出东方。天亮了，他们只好依依不舍地停止了聊天，但彼此心目中都产生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爱情的种子已经不知不觉撒播在彼此的心田了。
　　吃完早餐后，李雅要乘车回家了。李立文自告奋勇地承担了载她去车站搭车的光荣使命。一路上，他们都为这么快就分别感到有点可惜。他说：“早知和你那么谈得来，为什么不早点认识你呢”
　　李雅说：“是啊，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他说：“现在会不会太迟呢？”
　　“不会！”李雅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可惜我们相隔太远了。”
　　“我能给你写信吗？”（那时连电话也没有）
　　“当然可以！”
　　于是，他们交换了地址。车来了，他们握了握手分手道别了。
　　第二天，李立文便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情信。信中毫无保留地倾
　　诉了对她的爱慕之情。很快，他便收到了她的回信。她在信中同样用炽热的语言回答了对他的绵绵情意。第一封信成了他们一见钟情式爱情的见证。一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油然而生，整个世界瞬间变得美好起来，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接下来他们便接连不断的鸿雁传书，为了一解相思之苦，他们还彼此寄了相片。他们的爱情之树就在这种你来我往的书信交往中慢慢长大了。
　　八月中旬，李立文终于有机会到她家了，这也是他唯一一次到她家。这一次是雷小红陪他一起到李雅家，她已经知道了他们俩的秘密，暗暗当起了他们俩的红娘。李雅的家住在偏远的山区，乘公共汽车差不多要坐两个小时。经过一路的颠彼，他们终于到达了她家。相见的一刻，碍于那么多人在场，加上那个年代年青人都比较含蓄，他们甚至没握一下手，但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千言万语都尽在不言之中，彼此都明白对方的情意了。他们受到她一家人的热情招待，她的奶奶还使出了真本领，为他们精心磨制了当地用来接待贵客饮用的擂茶。喝着清甜芳香的茶汤，吃着爽脆的花生和炒米，旁边佳人相伴，真是连神仙也羡慕不已！接着，她还带他们游山玩水，走访同学。连绵苍翠，郁郁葱葱的群山，风光迷人，景色如画。他们肩并着肩走在山间小路上，不时指点江山；他们一起走进同学家里，享受同学热情似火的招待。虽然有雷小红在场，他们说不了情话和心里话。但经常四目相交，会心一笑，便觉得相当的甜蜜。
　　晚上十点多，四周寂静无声，只是偶尔传来几声狗叫的声音。家人和雷小红都去睡觉了，客厅里只留下他和李雅。两个人独处，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说悄悄话和情话了。一番甜言蜜语的情话后，他们重新回到了现实。李雅说：“如果将来真的结婚了，分居两地，怎么办呢？”
　　“我会想办法把你调出去！”李立文说
　　“我们相隔那么远，不知父母会不会反对呢？”
　　“不会的，只要我们是真心相爱就行。”
　　“我可能会被保送到大学读书，如果这样，我们至少三年后
　　才能结婚！”
　　听这个坏消息，他的心里凉了半截。他不是急于结婚，而是想
　　到她读了大学，他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了。于是，他用试探的语
　　气问道：“不去读行吗？”
　　李雅犹豫了一下说：“不去读恐怕家里人不同意！迟点再说吧，
　　现在还没有确定。”
　　抛开了这个另人不愉快的话题，他们又重新兴奋起来。争分夺
　　秒地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畅谈一番，好好享受这难得的二人世界。
　　但他们的亲密行为仅仅限于四目相对，仅仅限于那说不尽的情话。
　　八月下旬，坏消息终于还是来了——李雅确定保送到大学。接
　　下来，他们还继续通了几次信。但大家都知道机会渺茫，于是便平
　　静地分手了。虽然这次闪电式的恋爱非常短暂，像一颗流星划过天
　　空，但这瞬间的光芒却永远刻在他的心灵深处。
　　接下来，李立文被分配到一间乡村小学任教。在任教的头两年，
　　经朋友的介绍他陆续相亲了两三次，但全都没有下了文。直到第三
　　年，他的红颜知己、终身伴侣才真正出现了。
　　那一年，李立文的老婆张珍霞才刚刚从师范毕业，分配到他所
　　在学校当老师。她的爸爸是这间学校的校长，母亲也在学校里当杂工。他和妻子第一次见面非常有戏剧性。那是暑假的一天下午，因为有一位老师新居入伙请吃饭。于是，他便回学校与其他老师一起骑自行车到那位老师家。骑着骑着，他忽然发现前面有一位披着长头发，穿着灰色裙子，身材苗条的女孩子加入到他们自行车队中去。哗，美女！不会是背后像西施，前面像僵尸的那种吧！于是他赶紧用力踩了几下，很快便骑到了她的前面。他扭头望了一眼，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虽然比不上西施，但长相还比较清纯甜美——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感觉有点可惜，过路的女孩再美也没有用，没想到她却一直跟着他们车队。他们转弯她也转弯，他们下坡她也下坡，最后竟和他们来到了同一个地方，原来也是来喝入伙酒的。李立文心里一禁一阵狂喜，不由自主地多望了她几眼。可能由于他不停地望她，她也有所发觉，也望了他一眼，并露出了甜甜的酒窝。吃饭时，他问旁边的老师，知不知道那女孩子是谁。那老师告诉他，她是校长的女儿，叫张珍霞，下学期到他们学校任教。吃完饭，他还悄悄跟在张珍霞的后面，一直目送着她回到学校。虽然他和她没说过一句话，但这次见面却让她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开学了，张珍霞果然来到学校当教师。由于她早已给李立文留下了良好的第一印象。因此，他便猛然向她发动爱情攻势。不出一个月，他便俘获了她的芳心。正当他们打得火热的时候，她的父母却想棒打鸳鸯。理由很简单：张珍霞还年轻，不适宜拍拖。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嫌他穷。那时他家里连间像样的房子也没有，加上他还是个穷教师。他没和张珍霞拍拖之前，他们一直对他都挺好的。可为了拆散他们，他们借着一件小事把他当成了敌人。
　　那是放假的一天，李立文和小喜回学校办点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当时见到张珍霞的爸爸他竟然忘记了打招呼。于是，张珍霞的爸爸和妈妈便小题大做，说他没礼貌，不懂得尊重人。结果便对他冷若冰霜，不允许他和黄霞来往。只要发现他和黄霞在一起，他们便把脸黑得像包拯一样，不是指责他干扰黄霞工作，便是把自己的女儿痛骂一顿。无奈之下，他们只好转入地下爱情，没想到便是四年的马拉松式爱情长跑。
　　因为害怕被责骂，他们在学校从来都不敢在一起。虽然近在咫
　　尺，却好像远在天涯。书信成了他们一解相思之苦的唯一渠道。那
　　时候，他们基本上每天一封信，他们每天唯一一次见面就是交换信
　　件的时候。他们总有写不完的内容，说不尽的情话。真有种一日不
　　见信，如隔三秋的感觉。有一次，李立文在想她的回信时，差点出
　　现了危险。
　　那天，他在厨房里炒菜，炒着炒着便走神了。满脑子都是张珍霞
　　的影子。谁想到火竟然把胶管烧着了。火在胶管猛烈地燃烧着，他却一点也没发觉。当快要烧穿胶管的时候，他母亲走了进来并发现了险情，于是马上用湿布把火扑灭了。如果迟一点后果将不堪设想。母亲狠狠地批评了他一顿，他无言以对，她又何尝明白他的相思之苦呢。
　　经过四年的地下经历，2017年，在亲朋好友的劝说下，加上看
　　到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张珍霞的父母最终还是勉强答应了他们的婚
　　事。李立文和张珍霞的爱情长跑最终修成了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