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工作》桓婧

4、第 4 章

　　顾晓梦内疚得不行，通知颜茴这一消息的时候简直快要哭出来。

　　“没事啦……”结果反而变成颜茴拍着顾晓梦的肩膀安慰她。

　　顾晓梦对这样的结果表示难以接受：“名单要经过县里批准，我以为你男朋友看见了可能会管……”

　　“我总不能叫他以权谋私。”颜茴说完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男朋友……”

　　“上星期开会的时候大家都看见了，”顾晓梦说：“会上提公路的事，会下就找你单独谈话，大家都以为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火要烧你头上，结果居然只是带女朋友回爷爷奶奶家吃饭……”

　　颜茴听明白了，多半是自己跟宋常霖回爷爷奶奶家时被传出的消息。

　　“他们怎么那么八卦？”

　　“因为你男朋友青年才俊吧——”顾晓梦说：“开会当天就有不少人打听他有没有女朋友，想给他介绍对象，他一说有，大家就更八卦了。”

　　颜茴无奈扶额。

　　果然无论什么都阻挡不了这些叔叔阿姨想给人介绍对象的心。

　　“我请你吃饭吧。”顾晓梦眼眶红红地望着她：“就当给你送行。”

　　要是不答应，顾晓梦可能会更加内疚，颜茴只好接受。

　　县里给驻村的干部们举办了动员会，洪副县长在台上激情澎湃，听得颜茴也热血沸腾：

　　“同志们，驻村是一项艰苦的工作，我很高兴地看到，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人人都图清闲安逸的年代，还有你们这样一群人，愿意去到乡镇、去到村里，去为百姓做好事、干实事，希望你们发挥革命时期的优良传统，继续把我们的工作发扬光大，为社会主义事业添砖加瓦，为祖国和人民的幸福生活而奋斗不止！”

　　讲话结束，全场掌声雷鸣。

　　参加动员会的人员散去，宋常霖找到颜茴：“想吃什么？我请你。”

　　颜茴摸摸肚子道：“最近几天天天有人请我吃饭，好像我是去做什么特别伟大特别高尚的事业，弄得我还怪不好意思的。”

　　“驻村确实不容易，你代他们去做了他们不想做的事，他们请你也应该。”宋常霖顿了顿，问道：“你会怪我没帮你把这件事推掉吗？”

　　“你要是推了算什么事啊？本来就是新官上任，你要这么做其他人还不更有得说。”

　　“我是说……”宋常霖迟疑片刻，道：“之前我们就分隔两地，现在好不容易在一个县了，结果又让你去驻村。”

　　“哎呦名单都下来了还说这些做什么，我理解你啦——”颜茴收起开会用的纸笔装进包里：“走吧，我想去吃烤鱼。”

　　“如果工作上遇到了困难记得告诉我。”宋常霖牵起她的手和她一起下楼。

　　“告诉你你帮我解决吗？”颜茴扬眉：“不怕别人说你什么？”

　　“本来县里就要全面支持你们驻村工作，帮你们解决困难，他们能说什么？”

　　“唔，也是。”颜茴点点头：“师出有名，合理合法——那好吧，一有问题我就找你。”

　　宋常霖满意地“嗯”了一声。

　　周一上午，颜茴背着背包来到自己被派驻的石塘村，与她同行的还有两位——分别是颜茴母亲以前的同事牛莉敏和公安局刚从领导职位上退下的林真。

　　牛莉敏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看着林真调侃道：“林大队长也来乡村振兴？还以为你退休回家带孙女了呢。”

　　“孙女上小学了，用不着我带。”林真说：“回家闲着多没意思，还不如来乡下逛逛。”

　　“我可是听说这个石塘村问题复杂的很，想逛逛怕是都不行哦……”牛莉敏摇头啧啧感慨道：“之前的村委会做成了‘家族企业’，被宋书记带头搞的扫黑除恶工作扫进去了，我们现在过去，所有事情都要从头来。”

　　事实诚如牛莉敏所说。

　　由于前人的不作为，村里近几年的发展几乎呈现停滞甚至倒退的状态。

　　被临时指派的吕支书给众人开会时安慰道：“这几天乡上财政所在帮着清算账目，工作都开展不了，大家倒是可以闲几天。”

　　既然暂时没事，颜茴决定先去拜访一下齐思雨。

　　理梁乡下，村里的贫困家庭一般只会因为孩子学习不好而让其辍学，齐思雨的父亲却是个奇葩。

　　从县里考上市一中已是不易，更别提成绩名列前茅，考上大学以后即使不是前途无量，也绝对比其他任何一条路要好。

　　可齐父却偏偏要女儿辍学回来嫁人，嫁的还是家里在镇上开麻将馆的。

　　那几天齐思雨没来学校，班主任让颜茴给齐思雨送周末要做的试卷。

　　颜茴拿上三袋牛奶，敲开高屿州家的门，叫上高屿州一起去找齐思雨。

　　倒不是她找机会跟高屿州见面，而是齐思雨她爸爸仿佛有狂躁症似的，偶然发火会摔东西打人，她需要拉上高屿州壮胆，顺便把新上市的据说高钙高蛋白的牛奶给他一袋。

　　高屿州看上去太瘦了，需要补充营养。

　　“颜茴来啦？”开门的是高屿州妈妈，赶忙迎接道：“快进来坐——”

　　颜茴走进屋内，礼貌地说：“阿姨，我来找高屿州，跟他一起去给齐思雨送作业。”

　　“哎，州州回来跟我说过这事。”高屿州妈妈转头看向身后。

　　高屿州刚洗了碗出来，正放下挽起来的袖管：“你等我一下。”

　　颜茴点头表示不急，安静等着。

　　高屿州妈妈拿来煮玉米，颜茴推辞不过，只好吃完一根才起身准备离开。

　　“你们送完作业，叫齐思雨来家里吃饭吧。”两人出门时，高屿州妈妈嘱咐道。

　　高屿州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她爸爸应该不会同意……”

　　“问问嘛，就当是个礼节。”

　　高屿州听话地答了一声“好”。

　　两人从院子里走出来，颜茴分了一袋牛奶给高屿州。

　　树上间或响起几声鸟鸣，听了让人感到心情愉悦。

　　说话间已经到了齐思雨家，颜茴走进院子，对在井边打水的齐思雨说：“齐思雨，老师叫我们来给你送试卷——”

　　齐思雨抬起头，眼神说不好是沮丧还是别的什么，总之看起来有些无神：“哦……进来吧。”

　　她的样子像是被人抽走了生气一般，颜茴觉得有些疑惑，跟在齐思雨身后进了门。

　　高屿州也走了进去，奇怪的是，齐思雨的爸爸今天竟然没有阻拦。

　　屋内坐了将近二三十个人，齐父正忙前忙后地端茶倒水递烟，齐思雨的妈妈沉默着坐在堂屋的角落内，像是某种无言的妥协。

　　这其中，有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人，一直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刚进门来的颜茴。

　　高屿州注意到青年男人的视线，往前走几步挡在了颜茴面前。

　　堂屋里，齐思雨把从井里刚挑上来的水倒进桶内，几个围坐在一旁的中年妇女边磕瓜子边夸赞齐思雨贤惠，几个中年男人啪嗒啪嗒地抽着水烟表示赞同。

　　齐父把烟分发了一圈，转过身来，这才看见颜茴，喜上眉梢的表情简直掩盖不住，难得笑容满面：“哦，颜茴啊，你来有什么事吗？”

　　“齐思雨这个星期请假了，老师让我给她送作业。”

　　齐父转向女儿催促道：“赶紧拿了试卷让你同学们回去吧，别晾着人家。”

　　齐思雨不是故意要晾着朋友，实在是这时候才腾出手来，她走到颜茴面前接过试卷，低声说了句“谢谢”。

　　颜茴觉得眼前这副场景实在诡异，试卷送到了也不肯马上就走，转而问齐父：“叔叔，这是要做什么啊？”

　　她指着堂屋内的一群人。

　　“不做什么，”齐父遮掩着道：“行了，送完试卷没什么事你们就先回去吧。”

　　此时有村里人来还三轮，走进屋内把钥匙递给齐父：“老刘，谢谢啊，听说你女儿要结婚了，我可等着吃喜糖——”

　　那人话没说完，就被齐父半推半拖地送了出去：“行行行到时候一定请你。”

　　“吃谁的喜糖？”齐父刚转回身，就被颜茴劈头盖脸问了这么一句。

　　明明只是个十几岁的高中女生，问出的话却叫人心头一凛。

　　屋内的几个中年妇女略有不满：“这谁家孩子啊怎么这么没家教？”

　　“吃谁的喜糖？”颜茴又问了一遍，她定定望着齐父，打定主意不问清楚就不走。

　　堂屋里的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再坐不下去，走上来说齐父：“你就让个十几岁的小娃娃——”

　　“——她爹是县长。”齐父一句话就让刚才踌躇满志要上前来做些什么的中年男人又坐了回去。

　　“听说他女儿跟县长女儿关系好，看来不是吹的哦……”众人又纷纷聊起了八卦。

　　“齐思雨未成年，不能结婚。”颜茴一字一顿地说道。

　　“没让她结婚，只是两家人坐这里看看，相个亲而已。”齐父辩解道。

　　“那也不行！”颜茴不由得生气地加重了语调。

　　齐父忍了忍，指着齐思雨道：“她上大学要花多少钱你知道吗？你以为人人都跟你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