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工作》桓婧

3、第 3 章

　　“哪位啊？”

　　顾晓梦不敢说名字，把手机搜索结果的页面展示给颜茴看：“你报告里这句话，说明这位工作不负责啊！”

　　是县里前年升任其他市市长的某位领导。

　　“他工作负不负责我不知道，反正这就是我的结论。”颜茴无所谓道：“你发了修改前的版本正好，我感受到自己的成果被诚实地尊重了。”

　　顾晓梦惴惴不安地瞧着颜茴：“要不你跟家里说说吧……我觉得副局叫我告诉你，让你有个准备的意思，就是让你跟家里说一声，看能不能挽回。”

　　“挽回什么？”

　　“挽回这份报告造成的严重后果。”

　　颜茴不禁失笑：“什么严重后果？”

　　“局里准备派人去乡村振兴，万一派你去呢？”顾晓梦说：“你看，从你们市考来理梁就已经离家很远了，你还要去村里？”

　　“去村里也没什么，我爷爷奶奶家就在乡下。”

　　“诶？你老家是理梁的？”

　　“对啊。”

　　“哦哦，哎呀，那你也不能不在意啊，跟你爸爸说一声会有……用吧？”

　　虽说颜茴的父亲与这位领导同级，却不在一个市，颜茴觉得说了没用，也不想让父母担心，但看到顾晓梦万分歉疚的样子，话到嘴边改口道：“行，等哪天回去我跟他们说。”

　　紧接着，颜茴就接到了男友宋常霖的电话：

　　“最近工作怎么样？”

　　颜茴愣了愣：“要不是声音不一样，我差点以为你是我爸爸，还是领导关心下属那种。”

　　宋常霖不禁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状态没调整过来。”

　　“我没事啊，就是有点忙，你也知道我们县里那条路年久失修，还好没有人员伤亡，上个月一直忙着写报告。”

　　“哦对，你那份报告我看了。”

　　“你还管这事？”

　　“这件事造成的舆论影响很大，不得不重视。”宋常霖解释道，顿了顿又说：“我可能过段时间会去理梁。”

　　“视察工作？”

　　“不是，调过去。”宋常霖轻描淡写地说：“你们胡书记不是准备走了吗？”

　　颜茴被噎了一下：“你来当书记？”

　　“嗯，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就是……好年轻啊。”颜茴试图想象了一下宋常霖坐在一堆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之间开会的场景。

　　怎么看都违和。

　　“还好吧，我学历高，再说现在不都提倡干部年轻化。”宋常霖说自己学历高时完全没有炫耀的意味，纯粹就事论事。

　　“是没错，但是还是好年轻啊……”颜茴依旧忍不住感慨。

　　他的父亲在省里担任要职，这么一来又会有人说宋常霖是凭关系如何如何。

　　虽然颜茴知道，宋常霖绝不是这种人。

　　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坐在讲台上主持会议的确违和，会议还没开始就已经有诸多讨论。

　　有人做出一副了解内情的样子：“这位新来的书记家庭背景深厚，家里人想把他往上升，怕直接升上去有人不满，这才下放来‘历练’。”

　　“呦，那会不会‘新官上任三把火’？”

　　“肯定会啊，不做出点政绩怎么服众？”

　　“就是不知道这把火会烧到谁……”

　　“要我说，肯定还是那条公路的事，网上吵了这么久，舆情堪忧。”

　　颜茴代表单位来开会，听到这些也只是默默将笔记本打开，淡定地写了几句话。

　　会议开完已是下午五点半，正好到了下班时间。

　　宋常霖走过来问：“去食堂吃饭吗？”

　　“爷爷奶奶叫我回家去吃。”

　　颜振国被调到市里以后，曾多次想把两位老人接过去住，但他们在村里待久了，去市里住没几天就吵着要回去。

　　颜振国没办法，只好对留在村里照顾老人的弟弟弟妹多照顾补贴。

　　现在颜茴回到理梁县，爷爷奶奶和家里的叔叔婶婶自然经常叫她回老家去吃饭。

　　“那我带你回去吧，顺便见见爷爷奶奶他们。”

　　两人的交流在旁人眼中自然又是另一幅景象，纷纷感慨这位新上任宋书记的可怕——会议结束就立马找人谈话。

　　回到爷爷奶奶家，宋常霖主动帮忙洗菜做饭，刚上高中的堂弟缠着颜茴给他买游戏里的道具，被婶婶呵斥了一通在罚站。

　　最后颜茴安慰堂弟只要这次考得好就给他买。

　　“什么算考得好呀？”堂弟问。

　　“名次比上次有进步吧。”

　　堂弟闻言泄气，情绪随之低落下去。

　　“这事情有这么难吗？”颜茴疑惑地问。

　　“唉，姐姐你不知道，我们班上的学生有一半以上的人考试作弊，我的名次能排第几，全看他们有多少人能抄到答案。”

　　“座次打乱以后，一个考场里面认识的同学没几个吧？”

　　“他们用手机啊。”

　　“那也只能传一传选择题吧，毕竟打字需要时间。”

　　“他们直接拍照发图片啊。”

　　“那屏蔽器——”

　　“时灵时不灵，时开时不开呗。”

　　颜茴语塞。

　　科技和经济的飞速发展已远超乎她高中时期的印象，现在学生人手一个智能手机，根本不算什么新鲜事。

　　“那这样，你最弱的英语只要比上次多……十五分以上，我就给你买。”

　　“你这还有零有整的。”时代的发展还体现在身高上，堂弟如今已经比颜茴还高出一头，垂眼斜睨着她。

　　“你到底要不要？”

　　“要要要，那我们说好了啊——”

　　一只身形健硕的狸花猫跳上灶台，将嘴里含着的东西放下，抬头撒娇般对着颜茴“喵”了几声。

　　颜茴的目光转过去，差点被吓得一蹦三尺高。

　　所谓猫的报恩，就是指家里养的猫会从外带回猎物给主人，用以“贴补家用”的行为。

　　猎物的种类包括且不限于蟑螂老鼠青蛙等物。

　　哦，还有蛇。

　　狸花猫带回的蛇倒也不算大，细长细长，蜷起来占颜茴半个手掌不到。

　　但它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

　　“没事，菜蛇，没毒。”爷爷走过来，从狸花猫口中抢下那条被玩得奄奄一息的蛇。

　　颜茴点着狸花猫的鼻头教育它：“大狸，你别什么都往家里带！”

　　爷爷把蛇装进塑料袋，交给颜茴：“拿去扔了。”

　　颜茴胆战心惊地问：“我扔？”

　　爷爷点头确认：“你小时候跟我下田还逮过呢。”

　　“那是小时候嘛我都不记得了！”

　　“我来吧。”宋常霖接过塑料袋，担下了这个在颜茴眼中相当“危险”的任务。

　　“扔到村头那棵大树底下，大狸肯定是从那儿把蛇掏出来的。”爷爷又道：“小茴你带他去。”

　　“哦。”

　　其实就算爷爷不说颜茴也肯定要跟着去，她想的是如果半路宋常霖被蛇咬了，她最起码还能打电话给120。

　　大狸伸出舌头舔舔自己的三瓣嘴，跳下灶台跟着颜茴一路出了门，似乎打定主意要看看人类准备怎么处理它带回来的食物。

　　宋常霖把蛇扔到树下，小蛇一溜烟便钻进树根底下。

　　大狸蹲在地上抬头望着颜茴，责怪地“喵”了一声，像是在质问他们为什么要浪费食物。

　　“我知道你怕我饿着，可是我吃不了啊。”颜茴拍拍大狸的头安慰它。

　　“宋书记？”

　　身后传来一声疑惑的询问，颜茴回过头去，发现声音的主人是本地的乡长，下午开会的时候她还见过。

　　而乡长身边的人是……高屿州。

　　颜茴看见他，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常态。

　　“你好。”宋常霖同对方礼貌地打着招呼。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乡长向宋常霖介绍高屿州道：“这位是‘仓沐’派来的技术专家，指导我们选址开办奶厂还有农户养殖。”

　　宋常霖和高屿州握了下手，转而问乡长：“今年有一项跟‘仓沐’合作的扶贫工作是吗？”

　　“呃，是、是啊。”乡长知道宋常霖刚调过来，没料到对方已经了解了情况，略微有些惊讶。

　　“辛苦你们。”

　　“不辛苦不辛苦，要说我们专家才算辛苦。”

　　众人又聊了几句，乡长好奇地问宋常霖：“宋书记来公干？”

　　“不是，陪女朋友回爷爷奶奶家。”宋常霖示意自己身旁的颜茴。

　　“哦，那不打扰你们。”乡长和高屿州一同离开，高屿州向颜茴点了下头，算是告辞。

　　“你和那位专家认识？”回去的路上，宋常霖好奇地问颜茴。

　　“……”

　　“怎么？”宋常霖奇怪地问。

　　“对，高中同学。”

　　“只是高中同学？”

　　“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你刚才的表情不自然。”

　　颜茴心知瞒不过男友，只好坦白：“我高中的时候算是对他有好感吧，毕业还问他的志愿，想知道他报哪里的学校。”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颜茴说：“他说他会留在北京，我爸爸也要被调到市里，以后都不在理梁，就没必要再联系了。”

　　“哦。”

　　“不过前几天遇到又加了个好友。”颜茴补充道，觉得还是不该对男友有所隐瞒，“你介意吗？”

　　宋常霖忍俊不禁道：“都过去那么久了，我干嘛介意这种事？”

　　颜茴松了一口气。

　　那天的讨论没再继续，正如宋常霖说的，都过去这么久了，当年怎样，已经变得不再重要。

　　局里派去进行乡村振兴工作的驻村名单下来，其中果然有颜茴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