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破x香蜜）[快穿]诸世红尘》六叶草君筠

89、触手不可及（十九）

　　“怎生不开心？”萧炎问，他能感觉到这些日子润玉上线的时候都有些心绪不宁，只是对着他不显露于色，“是何人扰你？”
　　“遇到点小麻烦。”润玉遥望着山外，清雅眉眼泊着淡淡阴影，“不妨事的。”
　　这看起来并不像是“不妨事”的模样，可萧炎无能为力，润玉的存在限制了他的实力，不是在仙途内的事情，堂堂炎帝也伸不出手去，虽然知晓这个道理，却难免有几分懊恼存在，萧炎皱了皱眉，习惯性的开始撕手边花瓣。游戏内的四季轮转较现实更快，也不知是何人撒的种子，到了花开的季节，离山上下皆开满了漂亮娇嫩的红花，他常常就会在花丛边坐着，有一下没一选的摘花瓣，等待润玉上线，这纯粹是摘顺手了。
　　好一会之后，润玉终于看不下去了：“你别虐待那花了。”
　　萧炎手上一朵花瓣还没丢下，看着他：“你连花都同情，怎生不同情我？”
　　“你还差我一句同情？”润玉诧道，原先上线前因为收到某些消息的不悦被萧炎这胡搅蛮缠的一句话打散了，“那你倒是给我讲讲，哪里需要我同情你？”
　　萧炎把头歪向一侧，挑起眉来：“你关心花，不关心我，这还不值得同情？”
　　润玉：“……”
　　润玉索性转过头去：“我再看看花吧。”
　　萧炎也不纠结，单单一托腮：“那我再看看你吧。”
　　润玉指尖一动，眼尾霎时浮出红晕，很快的烧到了脸颊。真奇怪，也不是没有人对他说过似是而非的流氓话，有意调戏，彼时润玉的态度总是能冷漠到让他们自觉尴尬，可偏偏萧炎一句普普通通的感慨，就能让他有此反应，没有缘由，解释不清的，像是团团火焰包裹在耳畔，烧的滚烫。
　　他踢了萧炎一脚，没用多大力气，更像是泄愤。
　　平白无故挨了一下，萧炎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知道哪里又招惹到了爱人。上天可鉴，他是真没想那么多，润玉本身是理性冷静的人，唯独在他面前会有小性子。而且他还不敢继续说什么，润玉把柄在手，他也怕待会润玉恼羞成怒会强迫他变回熊猫按着撸他，那可没处说理去。
　　道路的两侧花开正盛，红色的火焰铺展成海，清风拂面，黄昏时暮色沉沉，光线却温柔醉人。好似世界缩小挤压，只能容纳小小一片天地，思绪全被两个人的感情侵占，每分每秒都滋润绵长。
　　花开无人赏，寂寞香无主。
　　时间从来只是相对的概念，所以萧炎从不会觉得在线上的等待有多么寂寞，但他也不曾想到……他们这一次的离别，也会比他想象中来得更近。
　　仿佛冥冥间一声钟响，冥冥中一声宣告。

　　山林叶片婆娑作响，润玉突然一愣。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萧炎没能察觉的声音，他面上有鲜明的惊愕闪过，身影肉眼可见的虚化了一刹，化为半透明的指尖自殷红花瓣上穿透过去，玩家身体的投影单薄易碎，仿佛被重重击中的琉璃，延伸出无数细长裂纹，摇摇欲坠，他甚至是踉跄了一下才能够站稳，在下一个呼吸，身上异样裂痕尽数消退，快的像是幻觉。
　　可润玉显然不会真这么觉得，他在原地愣怔瞬息，面色微白，额头有冷汗沁出。原先沉浸于温柔乡的情意褪去了，他于顷刻间恢复了清明，转头看向萧炎，身体都在隐隐颤抖，却吐字清晰，出奇的冷静：“萧炎，我要下线……不，我需要闭关一段时间。”
　　哪怕下线这般言语传进NPC耳朵里也会自然而然转换成闭关的意思，但润玉对待萧炎，总是有那么一份特别的用心与认真在，即使在这么着急的一刻，他也没有忘记改口。
　　萧炎刚刚又伸手摘下一根花枝，还捏在掌心里没有动，似乎也不会再动了。他看着润玉，鼻尖还缭绕着花的芬芳，会让他想到润玉身上常常带着的那般清幽香气，却又如萤火与星月争辉，终是无法比拟。
　　“无妨，你有事便去……”
　　这句话甚至没有说完，润玉就已经原地下线了。
　　对润玉而言，这样的冒失是很罕见的。但炎帝并不感到奇怪。他本能的抬了下手，又生生停滞住了，似乎是身体重逾千钧，让得这一个最简单的动作也无法持续下去。
　　……润玉。
　　萧炎沉默良久，慢慢握紧了掌心脆弱的花枝，仿佛是死死按住了自己心底凝聚欲要暴动的念头，眼睫却克制不住的轻颤了颤。
　　其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哪怕已经强作镇定，但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面上的笑意就已然僵硬，沉甸甸的力道拉着唇角往下拽，让他很难保持住正常神情——不过润玉太过着急，估计也没有注意到吧。
　　修者都是有第六感的，何况……到了炎帝这个级别。
　　下线的白光消退殆尽，落下空空的草丛，仿佛从未有什么人在这里存在过。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花枝断口处流出的汁液微凉，一点点沾湿了手腕处的皮肤，如无法摆脱的跗骨之俎。
　　为什么……
　　他想。

　　“萧炎。”
　　时间并不存在绝对意义，只是相对的概念。直到短短两个字，突然把他拽回现实。萧炎猛然一怔，润玉上线的声音响在耳边，却如震响振聋发聩。第一反应是幻觉，第二反应是侥幸。
　　他感知有误？
　　炎帝大抵第一次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如此高兴，又惊又喜的转过头，一声“玉儿”含在喉咙口，呼之欲出。
　　——然后，待得润玉身影映入双眼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纵然游戏内的显示并不会与现实中的状况挂钩，润玉装扮和适才下线之前别无二致，却会无端觉得他上线的很匆忙，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萧炎眼光何等之利，一眼就都感觉到他精神力的虚弱，源头是……
　　是……火？
　　炎帝对烈火的气息自然是极为熟悉的，即便隔着一重虚拟与现实的世界，他都能感觉到缭绕在润玉身上的痛楚，再寻常不过了。甚至说，他一念之间就可以平复这等凡火，连火星都不会剩下。
　　——可现在的润玉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很脆弱，很容易死，遭遇一点点灾厄就会万劫不复的普通人…而已。
　　佛有三灾八难之说，天降雷灾打你，天降火灾烧你，又降风灾吹你……
　　火灾。
　　世界之外是触之不及的距离，整颗心像是突兀坠落下去了，跌入最深的深渊，连一点回音都没传出来。
　　在他面前，润玉脸色苍白，唇色近乎于透明，在看见萧炎的时候，下意识张了张唇，难过又脆弱的想要倾诉什么，但在转瞬间，他又改变了主意。
　　“我有所领悟，要闭一次很长的关，拜托你等等我……萧炎。”
　　那点一闪而逝的软弱迅速的消失了，润玉定定的望着萧炎，像是用尽力气去看着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轻而坚决，恍惚会让人觉得他是在赴一场最遥远的旅途之前诀别。但也只是持续了几秒钟，那道身形倏然模糊，彻底消失于这个世界之中。
　　——强制断联。
　　真正的NPC可能会分辨不出，但萧炎不会，用红线串在腕上的蓝珠发热到滚烫，仍然不断透出火焰灼热的气息，像是声声震慑魂魄的提醒。
　　他蓦然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大悲大喜，大喜大悲，仿佛一点点沉进深海里，恍惚会模糊对生死的感知，很难确定自己是在尘世间亦或黄泉下。
　　……也不过如此。
　　视野在眨眼时被切割的破碎混乱，萧炎轻轻丢掉了手里的花，像孩子一样蹲下来，抱着膝盖看面前的花丛，绿叶与红花辉映出莹润光晕，风吹过的时候，花叶便交织在一起簌簌作响。
　　他望着花叶摇晃，发了很久的呆。
　　很久以前，炎帝也只是乌坦城走出来的少年人，在他还没有彻底掌握火焰之前，他一样会被火焰所伤，他也曾经切身体会过在烈火中无数次的生生死死。没有人会比他更熟悉火焰，这种力量对人产生的每一点细微伤害他都耳熟能详，他甚至能清楚的描摹出置身于烈火中的人每一点死亡过程如何。
　　可是现在他什么都不知道。
　　隔着一重世界，他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火焰自何处而起，又烧到了何处，烟雾弥漫于室内是否已经浓郁到模糊视线，呼吸有没有灼痛，眼底有没有出血……他仍然是不知道的。
　　戛然而止的离别算不得什么，看着润玉在怀里一点点死去也不是最痛苦的，甚至在自己面前，看着他在一切美好来临之前自尽的选择，跟此时比起来竟然似乎也是好一些的 。
　　至少那个时候，他还能感受到润玉血流的温度，能在他所爱的人身边，听到他心跳的声音，全程陪伴着他。
　　直到现在，萧炎终于朦胧的意识到了，惯来如此，原来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怖。
　　世界之间润玉侧首看向他，白衣银冠，神情冰冷孤绝；玩家润玉用最后一眼凝视着他，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虚影消散，无数画面，两般神情，眼前交错闪过如走马观花，分明是一模一样的灵魂却似乎生生撕扯成两半，连炎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在哪一边都像是叛徒。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能够猜到…的。
　　润玉对感情避如蛇蝎，他不会让自己与小世界中人建立起太深的联系。
　　——所以真正不允许“润玉”活下去的，从来正是润玉自己。
　　……这太残忍了。
　　之前掉马虽然是突然情况，却也不是全无预料。就像是命中注定的一劫总会到来，只是或迟或晚，润玉的一次死亡掉级，就像是一把剖开血肉的刀，剥离出皮肤下深埋的事实，也逼着他不得不去面对了自己逃避许久的问题。如若是突如其来他可能真的会难以自制，可现在他已经设想过，提前有了心理准备。
　　即便只是在心里假说就已经让他心生痛楚，可是他还是要强迫自己的，一千次一万次的准备，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刻……但事到临头，也许是因为还是太触手不及，也许是因为他已经走过了四个世界，一次，又一次……最后萧炎脱力的闭上眼，脑中仍然是一片空白，什么念头也没能剩下。有什么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东西，正在尖锐的耳鸣声里一点点溃散，轰然崩塌。他觉得喉头发涩，必须要拼尽全力去按捺住自己出手的动作，却又分明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还需要多少次呢，自私，无私，浓烈的背叛感比悲哀更沉重，明知他可为，而他不可为，这才是最好的选择。他放弃润玉，是为了选择润玉，是必须要替润玉着想。
　　……对他，太残忍了。
　　就像是指尖沙粒流逝殆尽，花谢之后，所有的热闹都会变成寂寞空白。
　　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