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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荒岛大逃杀(二十二) ...

  •   鲜红一点点溢出,凝成液体,滑落往下一滴滴落至甲板上,汇聚成血泊。
      流动的声音被淹没在海浪声里,液体所过之处,蜿蜒蔓延开刺眼的痕迹。
      润玉的过去似乎有些特殊,他的情绪不算太稳定。但萧炎也猜到了,人的内心本来就会受所处的环境影响,所以润玉离开了他一直被宠着护着爱着的熟悉环境,要到一个新地方,本能的紧张或者冷静,有点心理压力,这都很正常。
      但他又猜错了。
      那不是陌生的新环境,而是润玉从小长大,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地方……是他终生都恨之入骨却又无法摆脱的阴影。
      心理有问题的人啊,本就很容易一着不慎将自己堵进死角。
      这一路上,萧炎千防万防,寸步不敢离,全程防遍了所有人,时刻让润玉保持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已经谨慎到了这样的地步,但他也万万没有想过,润玉会在一切剧情都结束之后,赶着他一个放松警惕的功夫,背身用腕刀捅进了自己的心口。
      仿佛怕一刀杀不死自己,他握着那把本是用来防身的腕刀,拧转手腕在心脏中用力的翻搅了两下,淬毒的利刃破开血肉,刀身整个没入心口,分明已经疼到连握着腕刀的指尖都颤抖发白,却面色平静,没有一点迟疑,那不像是在对待自己,而像是对待生死仇敌。
      突如其来。
      鱼竿自船舷滑落,掉进海水里,激起灰白色的水花,连接着钓线的细长后端在海面上打了个旋,又被波浪拍过,沉没下去。
      萧炎大脑一片空白。
      记忆有了缺憾,回想起来模模糊糊,仿佛突然失去了感知色彩的能力,只有殷红的颜色占据全部视线。在最初以为自己感知出了错误之后,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就像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润玉怎么就会突然——
      自绝?
      他小心翼翼的避开伤口将润玉接在怀里抱住,下意识的单手搭在润玉心口上方,尝试着用灵力治疗那处还被堵着的伤口,连刀柄都不敢动一下,他明知道润玉的灵力无效体质与生俱来,却仍然无意义又反复的尝试着,试图创造奇迹将那块破开的血肉愈合,努力输出灵力或是生命力,徒劳无功。
      喉头干涩的厉害,眼前发黑,在一瞬间几乎会怀疑自己在做梦。整件事情的发生都像是幻觉亦或戏剧,怀里抱着温热的身体,也仍然充满了不真实性。像是陨星猝不及防的一头砸下来,砸得头晕目眩,天崩地裂,山摇海啸,像是整个世界都在毁灭与重生间轮转,可再眨一眨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滴答。
      低头看见手背上溅落的鲜红血点,萧炎甚至用了片刻时间去反应。
      然后,他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痛。
      他这一生,从乌坦城到苍穹榜,杀过的人和非人都不计其数,却是第一次知道……鲜血是这么滚烫的东西。
      鲜血的颜色红得刺眼,带着火焰烧穿肌理的痛楚,仿佛赤裸裸的灼出一块血肉模糊,剧痛让萧炎险些控制不住想要缩回手。大抵掌控天下万火的炎帝,从未想过自己会被液体烫伤。
      很痛。
      他抱着润玉,慢慢的半跪下来,连嘴唇都在抖,他根本说不出话来,这种颤抖从脸颊传递到他的手指上,仿佛在一瞬间,连调动自己的身体对他来说都成为难题了。
      “玉儿……”
      费了很大功夫,又仿佛很漫长的时间,萧炎才刚刚能发出自己的声音,却干巴巴地像是直接用机器合成的。
      “……你在做什么啊。”
      润玉半侧身倚靠在他怀里,疼的面色苍白,他记得,润玉是很怕疼的,因为这个时代有麻醉喷雾有治疗仓,他以前没有受过多少痛楚,当然也没有耐受力可言,之前包扎伤口他多用点力都能把人委屈的不行。但现在他看着润玉胸口处溢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衣袍,冷汗涔涔沾湿了额上的发丝,却什么都做不了,只余下无措的慌乱,黏稠的湿意染上衣袖,将本就漆黑的色调再加深一层。
      灵力无效的体质,就像是曾经对着医者束手无策,眼下萧炎仍然没有任何办法去医治。那种印刻在灵魂深处的恐惧感攀上他的后背,顺着脊椎一节一节的往上爬。
      “你的异能呢?”
      血腥气弥漫于鼻尖,呼吸困难几近窒息,他都来不及问一句润玉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做,是有人逼他吗,是迫不得已吗,一连串的念头钻进脑海,止都止不住,但最后这无数的念头都凌乱破碎,不值一提。事实上他也没有办法去多指责多询问一句半句了,只仓皇的紧抓着润玉纤细的手腕,像是紧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玉儿,你的异能呢?!你——”
      润玉靠在他怀里仰头望着他,微微笑了起来。
      如曦光中的泼墨画卷,润玉向来是好看的,即便是此时面色苍白,因为疼痛将下唇都咬出了痕迹,依旧有种脆弱易摧的美丽。
      但萧炎整颗心却满满的沉了下去,就仿佛看到冬日下小河上的碎冰,细碎伶仃,闪烁着看似温暖的光芒,但伸出手去,却是满捧刺骨冰寒。
      “我的刀是塔诺奇斯金属所铸……有抑制异能素的作用,所以……没有用的。”润玉的声音不太响,像是刚才已经把力气用尽了,一句话说到后面有些接不上气,他停下来,艰难的呼吸了一下,“萧炎,你别想那些……看看我,你看着我……只是我。”
      “什么?玉儿……”
      润玉看着神色惊慌的男人,萧炎向来沉稳冷静,他从未见过这个人的失态,如面前这般,狼狈不堪。所以到了这个时候,他以为自己会有点什么特殊情绪的——但他什么也没有找到,就像溺水时放弃挣扎的人,四肢松开,便会晦暗平静地缓慢坠下,默默了此一生。
      其实天还亮着,他们上船的时候是清晨,现在也没有到黑夜,但他所能感知到的只有浓郁无边的黑色。云天遥遥无极,浪涛远离了他,似乎整个世界都变作空泛又单一的概念,只剩下呼啸风声,远道遥遥无尽头。
      人到底会被什么困住呢?
      他以前……早就接受了自己随时可能失去任何东西,毕竟连命都不属于自己的时候,其他东西要也是奢求。
      ——可是他现在不能接受了。
      松开刀柄的时候,才发现手指上也沾了血,润玉秉□□洁,所以他其实短暂的犹豫了一下,但这点思绪只是很快的划过,为了除去控制芯片,他几乎把自己的心脏都完全碾碎,倘若不是萧炎还在徒劳的试图抑制血流,他应该会断气的更早些,哪还有这功夫去乱想,便是眼下,只勉强抬起手来虚虚握住萧炎的手腕,也已经用尽他积蓄的全部气力了。
      那人还在一声声的唤他,语调哽咽,茫然若失:“玉儿……”
      杜鹃啼血,子归哀鸣,痛彻心扉。
      即便是润玉也会有所触动,微微仰起头时,逐渐模糊的视线将面前人收拢入内,不自觉的,他又浮出了点笑意。
      他这一生都并非善类,到了这一刻也不是无私的。他知道萧炎曾经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他,他知道后面深深映照进这个人眼睛里的又是他。可是,那又如何呢。无论爱的是不是他,爱的有多少,他都要萧炎记他一辈子,带着痛楚带着恨意,他要萧炎终生无法忘怀。
      “我是润玉……不是…玉儿。”
      这断断续续的几个字,本应来得莫名其妙,却是振聋发聩。
      “这段时间在岛上…我很开心。”声音很小,一点点的淹没在浪涛声里,但足以让萧炎听清楚了,“希望下一次…是我先遇见你……”
      像是被雷轰了一记,直冲天灵盖,萧炎一下子就愣住了。
      在很短的时间里,他没有办法理解润玉是什么意思,随后当他终于明白过来时,几乎无法描述内心的心情。俗套点说,就像是打翻了四味瓶,酸涩苦辣却尽是辛味,满腔情绪乱的要命,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该说什么了,单单惊慌的抓着润玉的手,口舌干涩:“不是的!不是的……”
      润玉会这么想,润玉居然会这么想……
      怎么可能……不能……
      “玉儿……不是,润玉,不是,我,我从来没有……你想错了,我一直都是你……不是的……”
      那份惊愕难言与张皇失措都显而易见,辩解的语无伦次,言语的丝线已经在他的身体里缠成了一个球,每一个字都只是在重复这个痛苦的过程,足以看出萧炎此时心神的脆弱混乱,但无论怎么样,润玉都没有费心去听。
      分不出更多精力了,他说出口时就有准备,当然也知道这话够狠,是对着萧炎心口捅刀子,当然会引起反应。但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要的就是萧炎的愧疚与痛苦。本质上,他也没觉得这对萧炎是很大的伤害,多少会有一点吧,但能有多少呢。他们才认识一个月而已,左不过一个月。
      替我恨,替我痛,替我反抗与毁灭。
      我的Alpha,我灵魂的另一半,我所爱的人。
      命运的齿轮一直在运转,碾碎所有渴望反抗的人,不是他,也会是别人,不是别人,就会是他。润玉很清楚,他自深渊里醒来的时候,也再次的沉陷下去了,他无法摆脱组织自幼笼罩在他头顶的那重阴影,而主办方也不会允许他们两个人一起离开。那么……他将希望交付给萧炎。
      他相信萧炎。
      他一直想要毁掉的,也许可以,也许不会做到的,萧炎一定能。
      他依旧清楚的记得萧炎说过的那句“我带你赢。”
      他一定会赢。
      很困,又很累,润玉慢慢阖上眼帘,依稀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抽离,但他却没有感觉到恐惧,生死好像都不值一提。他最后的吻了萧炎的指尖,很轻的一个吻,如点水的蜻蜓。
      “……我很爱你……萧炎。”
      温柔到了极致,又冷静到不带一丝感情。
      萧炎身体一震,张口却猝然僵滞于原地,刹那间眼前便烟岚似的,不受控制的模糊成一片,将所有未能说出口的话语尽数淹没进喉咙深处。
      ……他永远也不可能解释清楚了。

      失去的痛楚无论历经过多少次也不会麻木,萧炎第一次痛恨起自己过于良好的记忆,因为在这个他猝然明悟的瞬间,无数的画面划过脑海,犹如打碎的拼图寸寸重铸,无需提醒,他自己就想起了曾经。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是如何对满眼澄澈的医者说话的?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三重世界三次相逢,他做了什么,又是如何……
      沾染的鲜血在身上逐渐冰冷凝固,他怀里抱着失去灵魂的身躯,慢慢的躬下身,失控又是自虐般的反复回忆起过往,胸口剧痛,铭心刻骨。
      猛然吐出一口血来。
      “……润玉,”他小声的呢喃着,痛苦又绝望的闭上眼,“……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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