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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真假贵公子(六) ...

  •   六月初一是锦绣的生日,因此五月三十润玉就要回去。他跟萧炎说了声,后者这几天不知道在做什么,见人不见影的忙,都没来得及送就让他独自回到了锦家。没多久,锦家剩余的几位少爷也到家了。发现他已经到了,锦绣不太开心,嘟着嘴说自己还想去接弟弟都没有机会,被两个哥哥好生安慰一番,转头抛开锦绣对他又是一顿思想教育。
      每当这个时候,润玉都会重新再去想自己的处境。父母在看待孩子之间差异的态度,他与锦绣之间错乱颠倒的关系,再加上他先天的病根,锦绣的婚约,种种原因造成了矛盾的积累,但回到锦家的时候,他仍然会抱有不该有的期待,血缘亲情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他和锦绣同级不同班,毕竟是自小地方转学过来的,锦父认为他高二下才来,肯定跟不上学校进度,怕他给锦家丢人,就把他塞进了国际班。就如萧炎,国际班里大多都是不打算高考,依靠家里准备未来出国镀金的人,没有师资力量的偏斜还全靠自觉,学习氛围实在算不上多好,不同于在尖子班的锦绣,润玉想保持成绩需要花费的努力更大。本来要兼顾初建的公司和学习就已经很困难了,要求润玉再去费神应付锦家,未免也太难为他。所以,除却学期最开始一段时间是住宿在校,后来他都接受了萧炎的好意借住在萧炎家,不图别的,就图一个至少早起查看公司事务会方便些。
      虽然只是稍微关注他一点就会发现的事情,但锦家的人应该都不知道吧,甚至都没有想过国际班暑假不加课他在做什么,不然锦绣也不会在宿舍楼扑空。
      他已经很久没回锦家了,佣人最是会看眼色踩高捧低的,知道这位是养子不受重视,打扫房间也不太尽心,做个表面功夫就当省事了。被赶回自己屋子后,润玉站在书桌前,抬手抹去其上一层薄薄的尘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点诧异感,可称心如止水。
      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要把他接回来呢?
      心口微微抽疼,润玉瞥开视线,连眉毛也没皱一下,实在是已经习惯,连药都不想吃了。
      大少爷锦梁,二少爷锦宸,三少爷锦绣。
      梁,是为栋梁。宸,一般认为指屋檐,深邃的房屋。锦家父母当初为两个儿子取名时,可能是怀着对儿子未来接过锦家支撑家族的希望。至于绣……美丽或者美好?满腹锦绣,锦绣花丛,若无两位哥哥在上,又如何保持着美丽鲜艳的色彩呢。

      在房间里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好做。润玉将早就写完的作业摊在桌上,对着窗口发起了呆,看着灰色的天空一点点暗下去。他的房间在三楼,隔着一层也能听见楼下布置宴会厅时吵闹的喧哗声,锦梁锦宸轮流逗着锦绣笑,锦父大声安排佣人布置场地,锦母不时的言语传来,一家人都围着这个生日宴转,佣人来来往往拖着大件自他门口走过。
      生日宴是六月初一的晚上七点开始,又不需要他参与,感觉完全没有让他五月三十就回来的必要,可能是有人想让他看吧。润玉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只是外面的喧闹衬得房间里冷冰冰的,他独自一个待着,连床上用品都是崭新而陌生的,没有半点生活气息。世界好像都离他很远,隔着一层毛玻璃,看得见,又摸不着。
      他其实有点委屈,但不愿意表现出来,好像露出来一点就算输了。
      算了。最后润玉想,反正就待两天,他宁愿回学校住宿,和不怎么熟的室友同住,都不想再留在这里了。想想第一次来到锦家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再差也比之前对他不管不问的养父母好,现在却这不舒服那不舒服都觉得不如在萧炎家,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吗?
      他慢慢趴下来,阖上眼睛,突然说不尽的难过起来。
      他也不想……在别人的照拂和怜悯下生活,只是不动用卡里锦父打的生活费又要怎么生活呢?问萧炎借吗?萧炎倒是不缺钱,言称不必他还,可从他需要依靠萧炎的那一刻起,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就不会再平等了,他会成为依附萧炎的存在——但他不想。
      所以润玉努力的发挥出自己作用维持萧炎一时兴起创业搞的公司,所以润玉仍然一笔一笔将欠下的账记得很清楚。就比如面前手机是萧炎坚持的同款,说什么就算你不想用,公司新建立有一堆事我处理不了,你总不能次次等我来找你吧……他总是说不过萧炎,可他难免开始痛恨自己无用,为什么他只有十七岁,没有自己积蓄,连独立活下去的底气都没有。
      屋子里很安静,连椅子挪动的细微声音都显得刺耳。
      好吵……又好安静。

      “开门啊,开门啊,开门开门开门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什么鬼?
      润玉吓得一抬头,看见面前的手机亮了起来显示来电,他甚至用了两秒钟时间去反应过来那是铃声,这可好,再有什么怅惘复杂的心思也被这等不合时宜的打碎了,似水月镜花稀里哗啦,一点都不剩下。
      手机原装绝对没有这种东西,平时接电话也没听过这种铃声,显而易见就是萧炎弄的。手机上似乎可以设置特别联系人专属提示?润玉自己喜欢看书,不太爱玩电子产品,手机连密码都没有,萧炎经常伸手捞过来就用。所以现在他低头盯着闪烁的屏幕又愣了会,好险在“你炎哥”三个大字里艰难反应过来。
      ……他从来不知道萧炎还给自己写了这样的备注,就像他不知道这个铃声一样。
      毕竟他们之前形影不离,也没有多少需要打电话的时候?
      没让手机孤独的震动太久,毕竟铃声太过于洗脑润玉也承受不住,他伸手接通电话,听见那边熟悉的声音喂喂两声,隔着电流有些失真,却不减其轻快明锐,击破了房间里一片沉寂冰冷。
      “润玉,你在锦家吗?”
      “萧炎?”润玉本想问问这个铃声的情况,却被劈头盖脸问上来,分散了注意力微有犹豫,“对,我不是说了要在外面待两天……?”
      “哦我不是说这个,”萧炎顿了顿,注意到润玉语气不太好,听起来似乎有些失落,还有一个就是…将锦家称之为“外面”?他摇摇头,决定先不管这些细枝末节,“你晚上药吃过了吧,现在还没睡吧,我在你家附近的路上呢。”
      “吃过了,没睡……什么?”
      润玉惊诧一瞬,猛地站起身左右张望了圈,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就相信了萧炎的话,迈步走到这间卧室相连的小阳台上往外看:“我家附近的路上?”
      “嗯,对。你把你手机的手电筒打开晃一晃,我找不到你的位置……哦我看到了!你等等!”
      电话那边似乎是树丛的声音悉悉索索响了一阵,润玉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往下看,还没找到位置,就听到房下传来一声轻快的口哨示意位置,落在枝头的喜鹊正在歪头梳理羽毛,被吓了一跳振翅而飞,没入了漆黑的夜空。
      借着小区微弱的路灯光线,能见到黑衣的少年靠在花园不知名的乔木前带笑朝他挥手,像是在夜里散发的微光,像是睁开眼时看到骄阳,像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奇迹。
      ——不可思议。
      这个时候他另一只手还拿着手机没挂断,便听到笑吟吟的声音近在耳边,温暖而柔和。
      “晚上好,玉玉小寿星。”
      不知是惊与喜哪个更多些,原来两样到了极致都是会有些难过,润玉感觉鼻尖发酸,却又似乎一下子掉进蜜罐里,头晕目眩的定住。
      仿佛是见他愣了觉得有趣,手机那边传出萧炎的低笑声。
      “吓傻啦,玉玉?怎么不讲话?”
      “你…怎么进来的?”对于他开发出的新称呼,润玉一时都没有机会反驳。他紧紧握着手机,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了,全靠着一腔本能问。
      “翻墙呀。”萧炎得意道。
      或许是这家小区的安保措施确实不怎么样?应该投诉吗不应该吗?
      润玉恍惚了一刹那,便见萧炎朝他招招手,笑的神采飞扬:“下来,趁还没到十二点,润玉,我带你去·过·生·日。”
      最后三个字,萧炎加重了语调,尾音拖长含笑,柔软如羽毛拂过耳边。润玉紧紧抓着栏杆看着他,身体仿佛是一张琴,这语声化为修长的手指,挑起了琴弦。
      ——或是情弦。
      于是他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决定了,无论锦家人会不会来找他训话责备,无论佣人会不会发现他在不在,他都不管了不想管了。润玉从儿时懂事到如今从未有过叛逆期,毕竟不被爱的孩子是没有任性资格的。但现在这十七岁前的最后一个夜晚,他准备任性一次。
      直到他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既然是偷偷溜出去,他肯定不能走正门让锦家其他人看见。
      “我…怎么下来?”
      “跳下来啊!”萧炎干脆把电话挂断,手机随手往草坪上一丢,仿佛看穿了润玉一瞬震撼的眼神,他自信道,
      “别怕,我接着你!”
      润玉:……
      “不要怕嘛,我不会摔到你的。”
      润玉探头往下看看,目测垂直距离远超九米。
      “不行吧,”他回头看了眼虚掩的房门,知晓锦父锦母还有几位大少爷都还在前面设置宴会场地,佣人把他当透明,倒是不用担心他们注意到后院如何,锦家还是足够大的。但……“……你要不然,还是找个梯子?”
      “那么麻烦干什么,”萧炎觉得太麻烦了,略微提高了点声音保证润玉能听清楚,“你直接跳就完事!”
      他要是跳下去也不用出去了,怕是得摔断腿吧?
      “不行。”
      萧炎震惊:“你不信任我吗?我千里迢迢赶来给你过你的十八岁成年生日,精心准备……你居然不信任我!”
      “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润玉无奈,“我会摔到的。”
      “不会的!你信我!我肯定能接住你!”
      原本看到萧炎出现在楼下的感动终于灰飞烟灭了,润玉斩钉截铁:“不行。”
      “我可以——”
      “没得商量。”
      他堂堂斗帝,就算自己封印了灵力像是普通人,但他仍然不是普通人啊。萧炎秉持着这般强者的自信,倔强的又跟润玉磨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胜过润玉的坚持。想想毕竟是给润玉过生日,不得不为寿星退让,低头认输转身去找东西了。
      其实也没去哪里找,他从自己随身带的纳戒里抽了根链子出来,这种不带灵气的东西不同于丹药灵物,并不会被低魔世界排斥。当然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材质,但在温度略低的夜里却能泛出暖意,因此被炎帝翻了牌子。他握住链子感应上面的温度,又确定它被打磨的很好,没有什么倒刺伤手的可能,才示意润玉让开——后者躲回到了屋子里还关上了阳台门,似乎对他缺乏信任,但对于炎帝来说,丢个链子还是小意思。
      就像是第一次撞见润玉与锦绣对峙那次他随手丢的小石子,只是轻轻一声,不经意推过了命运,在十字路口转向,驶向未曾预料的彼端。
      润玉也想起了这件事,算起来应该是他第一次同萧炎产生深些的交集吧,时至今日似乎也没有过多久。有的人用十年为单位相识,最终陌路殊途,有的人相逢不过朝夕,却能引为知己。这下他再不觉得心脏难受了,更像是放在蜜糖水里浸过,娇艳欲滴的花瓣上滚过,明净的月光和星光之下晒过,整颗心都这般柔软下去,一塌糊涂。
      还未到十二点,但这个时候夜已经很深了,锦家所在的别墅区甚是安静,月明星稀照着其下的花园。萧炎在楼下控制着链子摇晃的幅度,看着润玉小心翼翼的翻窗,再抓着两段对折挂在他卧室小阳台栏杆上的链子滑出来,终于还是没忍住嫌弃道:“你好麻烦,下回我就直接爬上去趁你睡着把你抱下来好了。”
      润玉:“……”
      萧炎总是能在他想不到的时候给人以温暖,再在他想不到的时候犯一把诡异的直男劲。润玉咬住唇,指尖在长袖内收拢缓缓捏紧,明知道萧炎只是无心一言,自己怕是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却还是无法彻底摆脱这句话的影响。只是略略延伸一想,便觉耳尖发烫挥之不去,仿佛一把烧起来还未熄灭的火焰。他猝然反应过来,又抬手摸了摸脸,觉得似乎也是热的,如果萧炎此时走过来些,说不定能清楚的听到好友剧烈的心跳吧?那可不是来源于逃家的刺激感。
      好在是晚上,夜色够黑,灯光够暗,足以掩饰一切情绪的升腾直到平静,润玉按着心口,在那一刻几乎有些庆幸起来。但话是这么说……发现萧炎自顾自在那收拾链子,润玉还是立刻迁怒了,偏转过头就狠狠瞪了他一眼。
      后者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还觉得自己很冤枉,委委屈屈后退一步,摊开双手以示清白。唉,他给朋友过个十八岁生日真是太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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