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破x香蜜）[快穿]诸世红尘》六叶草君筠

41、医者难自医（十九）

　　外界还是风波不断，来请武林盟主出山的人一波接一波，这段时间却也来的越来越频繁，听闻自从外界魔教重得教主之后，行事越发猖獗，数个不服从魔教的宗派被一夜灭门，多位供奉高手死在魔教教主手下，武林各派不是低头就是避讳，一时间魔教风头无两，正如萧炎所说的那样，没有人敢承担武林盟主之位和魔教对上，于是这个时候他们想起他了。
　　“没有时间。”
　　萧炎隔着阵法扔回去一句，心烦意乱，连多一个眼神都欠奉。索性连魔教都打不过的人更不可能破开药王谷的乾坤阵打扰他们，他俯身拿起心腹传进来的包裹掂了掂，甫一转头，便看见身后乌发白衣的人，即使已经在初冬提前裹上了狐裘，仍然有几分弱不胜衣之感，柔顺乌发披散于肩头，面色苍白到近乎透明，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红，以至于萧炎每每看着他，都会不合时宜的想，真像是童话里的白雪公主。“萧炎，”润玉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或者说他现在这状况，想掩饰也不可能，因此就直白的问了，“你要去吗？”
　　开什么玩笑，炎帝又不是救世主。
　　薄薄细雪一片片飘落，在一身玄色衣袍上格外显眼，仿佛碎了无数的珠玉。许是出于某种男人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不太想让润玉看到自己心狠的一面，萧炎没急着答，略一思索，连语气都放缓下来，他垂眼温和问询：“玉儿想我去吗？”
　　虽然自那日的剖白心意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但润玉并没有完全习惯他们的关系转变，听到这个称呼时，耳尖有浅淡红意，他没有让这份赧然过多的干扰自己，只抿了抿唇，面上有犹豫之色，似乎是在大义和私情之间挣扎了片刻，最后臣服于后者：“……我不想。”
　　他又沉默了一下，无意识的抬手握住代表药王谷谷主身份的那块玉佩，垂坠的蓝色珠子摇晃了一下，能听见自己的声音补充道：“我能感觉到，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想你多陪陪我。
　　这话太软弱，润玉当然不可能说，也说不出口，但却似乎能品出几分味道，以至于萧炎刚刚为润玉此言露出的一点笑意直接烟消云散了，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冷下脸来死死盯着润玉看，隐约能看到那双黑眸中有莲花旋转，只是一瞬，他淡淡道：“你不会死的。”
　　那声音很轻，却又像是咬着牙说的：“我不会让你死。”
　　他们很少这般明言“死”的话题，都心知肚明却又刻意避讳，像是捂住眼睛捉迷藏的孩子，自欺欺人。
　　“回房休息，外面冷。”
　　他抬手接了一片雪，看着雪花在掌心融化，又转头看向润玉，用的是柔和的语气，话语却很强硬，好在润玉也没有反驳，他这段时间一直很安静，只抿着下唇点了点头，乖乖的回房去了。
　　萧炎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两秒，深吸一口气，把自己尚在颤抖的手背到了身后，就像是被雪花冻到了那样。他几乎有点呼吸不上来，窒息和无力深深攫取了他所有的情绪，以炎帝的心境，都有绝望之感。按理说一个小世界意志还真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因为润玉还在小世界中才会让他束手束脚，按理说只要离开了小世界，他完全可以在世界外爆发出自己的全部力量……
　　可是现在润玉全靠他吊着命，完全无止境的生命力灌输消耗恐怖，即使以炎帝的实力有时都会觉得难以支撑，所以他一步都走不开……灵力无效，灵力无效。
　　结果还是什么都做不了，那他这么多年来，都修炼了什么。
　　……都修炼了什么啊。
　　如果说有什么比无力挽救更痛苦，大概就是明明是他第一次意识到爱的人，都已经失去过一次又失而复得的人，明明就是那么一点小的不能再小的伤势，他本应有能力去救，却还是做不到。

　　“……但是你能阻止吗。”
　　润玉侧躺在床上，想休息却又静不下心，睫羽轻颤，他睁开眼望向窗棂，眼睛里倒映出仍在落雪的铅灰色天空。

　　春花秋月，夏雨冬雪，从初春时武林盟主第一次率人来到山谷之外，到医者披着狐裘在谷里仰头看见天空上飘落了盈盈白雪，一年从初到尽也是短暂，如转瞬凋落的夜昙芳华，眨眼枯荣，冥冥中知道，故事就快结束了。
　　山谷不大，可四时景致都很好，润玉似乎是很开心的，哪怕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萧炎从未如此清晰的认识到，他活不了多久了。
　　时日匆匆，这一年来，他亲眼看着润玉一点点虚弱下去，就仿佛某种诅咒到了时间，日复一日的衰弱，到后来甚至连坐起来都要他扶着了。救过那么多人对任何病症伤势都侃侃而谈的神医却在现在对自己无能为力，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萧炎坐在床铺边握着润玉的手陪他，努力端着柔和的表面，心都在滴血。
　　“萧炎，我昨夜梦到我师父了。”屋子里弥漫着中草药的浓郁味道，不过也是这些日子早就习惯了的，仿佛连衣袍上都熏了草木气息。润玉移开目光，视线落在室内的药草柜上，轻声道，“……她老人家看起来精神不错，还在朝我笑。”
　　润玉的父母早亡，他小小年纪就被上一代的药王谷主捡回谷，一手养大。
　　萧炎心中更痛，轻轻嗯了声，仍是不愿意示弱般，强忍着向旁偏过头去。
　　堂堂炎帝，眼圈红成这样，总会让人莫名觉得有几分命运弄人的意思。
　　——是，命运弄人。
　　“还在下雪吗？”
　　“……还在下。”
　　“可以去屋顶上看吗？”
　　萧炎犹豫了一下：“风很大……”
　　“你可以抱我。”润玉望了眼紧闭的格窗，轻声打断了他，这很罕见，不是他往常的性子，或者说，像是有点任性。
　　萧炎愣了愣，仿佛察觉到什么，微微睁大眼，这些日子指尖上始终缭绕不断的生灵之焱突然僵硬住，整个透明虚化了一瞬。他沉默良久，终于还是点了头。
　　山谷本就是昼夜温差大的地方，何况他们处在深山老林里，温度格外低，乾坤阵仍然在照常运转，但原本笼罩在山谷外的毒雾都已经凝成了絮絮飞雪。屋顶上的风很大，萧炎自己平时封印的再怎么脆弱也是真身降临，他不畏惧，倒是没忘了把润玉裹得严严实实。
　　内力本来有御寒的效果，但现在润玉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他动用半点内力了。
　　飞雪积满了地面，清泉仍在缓缓流动，但引到田埂里的水已经冻结了，积雪覆盖了药草田，盖了厚厚的一层。落在屋顶上时能听见脚下轻细的嘎吱声，举目所见，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白的纯净无暇。
　　润玉略仰起头，看着萧炎的下颔。其实即便是被内力护持在内，被紧紧抱着，背后就贴着温暖的胸膛，他还是觉得冷，不是外在能够温暖的，寒意仿佛是从骨子里蔓延出来，絮絮把灵魂都冻成一片片碎裂开，身体都快动不了。但他缩了缩，却没有把话说出口，只是眨了下眼睛，轻轻道：“……你如果是骗我的就好了。”
　　“……什么？”
　　视线交错时，润玉努力笑了笑，萧炎可能自己一直都没有意识，但他可以肯定，萧炎是喜欢他曾经的那个朋友的。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一直都很想问我们真的很像吗，又很想问你这么努力救我，是为了我，还是为了那个你没有留住的人呢，但是后来又觉得，不必问了。他当然希望萧炎说的是真的，他当然希望萧炎是真的喜欢他，但他又怕萧炎说的是真的，不然萧炎岂不是又要失去爱人了。倘若萧炎真的喜欢过两个人，两个人都死了，那他爱的人该多难过啊。
　　所以他说，没什么。
　　身为医者，对自己即使无能为力，至少能够诊断，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或者说将死的人都有这样一种直觉的，他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是回光返照。
　　他见过很多生死，看得开，可他又很矛盾，他还是舍不得。一切都很好很好，这样和萧炎相伴的平和岁月，这是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所以……他怎么放得下。他才跟萧炎在一起多久，他才得到他的回应多久……无论真假，都太短了，他很舍不得。
　　如果是曾经无欲无求的神医，也许真的可以视生死如一，但现在的润玉有贪嗔痴，他真的很舍不得。
　　自他第一次与见到萧炎再到如今，大抵也不过一年的功夫，险险差些日子，一年就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就像往后无数个一年都可以这样在一起，然后一生就过去了的特殊感。一切都很好很好，可是没有了。从一开始就只有这一年，没有无数个一年，也没有一生了。
　　如果没有拥有过，怎么能凸显失去的痛楚，可那是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要失去的，就像草叶上的露珠，太阳升起便要消散了。
　　风雪茫茫，困意逐渐涌上来，润玉强撑着偏开视线，望向屋后那棵树，那棵在药王谷中生长了很多年，陪着他一同长大的不知名花树，至今也不知品名。
　　“恐怕…看不到这次开花了。”
　　“可以看到。”萧炎想都没想，他当然知道润玉说的是什么，不就是开花吗，他抬手就要用生灵之焱去催生，却立刻被轻轻的力道扯住了。
　　真的很轻，像是草叶勾住了衣角那么轻，一下子就能挣脱，却把炎帝直接定在了原处。
　　“……不要。”
　　生命力仍然持续不断的灌入，像是不要钱不要命一样，润玉能看到萧炎的脸色都有些苍白，这是很少见的事情，在之前他从来没有问过这是什么力量，但看起来，这么大剂量的输出对萧炎也不是容易事……而且很浪费，没必要，他只希望……萧炎好好的。
　　即便他不在了，也要好好的。
　　润玉性子单纯，在萧炎面前向来藏不住什么内容。唯独这一份情绪，他藏的严严实实，像是无师自通。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雪越下越大，天色也越来越暗了。
　　“不要催生。”润玉低声道，望着萧炎发红的眼睛，声音很轻，就像是一片拂过发鬓的雪花，“……可以了。”
　　像是累极了，他轻微的偏了偏头，松开了拽住萧炎衣袖的手指，就那样靠着背后温暖的胸口，慢慢阖上了眼。
　　润玉总是这样，温和而柔软，即便到了现在闭上眼睛了，他都是安安静静的。如果不是炎帝能清楚的感知到怀里人的心跳声，甚至会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这应该不算什么……毕竟炎帝早有心理准备。对于他们这个等级的人来说，肉身的生死并不代表一切的终止。
　　——萧炎眼前发黑，紧咬住了嘴唇，连身体都在细微的颤抖。直到最后还是没忍住，他垂下头，低低的哽咽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