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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医者难自医(九) ...

  •   药王谷的日子平静而和谐,但并不代表武林盟主跟外界断了联系,充其量是麻烦些。毒雾具有足够强的杀伤力,因此萧炎每次都得出阵,在山谷顶上放飞鸽子,顺便看看之前的飞鸽回来没。
      润玉从不跟着他。
      也是,毕竟仅有的两块玉都给他一块了,药王谷对萧炎已经是毫不设防的状态,药王谷的主人亦如此,哪里还差这点。
      从三日前萧炎就已经察觉到自己留下的追踪蛊有异动,被掐灭了。这很正常,旭易一个魔教教主,他不是傻,倒不如说多疑,察觉到自己遇见的女人身上居然有追踪……
      好吧,可能也不算什么,最多就是给坎坷的虐恋故事里再加一笔罢了。
      追踪蛊是这个世界的手段,但即便它被掐灭了,炎帝也有别的办法找到锦宁,只要女主和男主是在一起的就行,本质上他并不着急。
      药王谷的夜晚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润玉又是医者,注意身体健康,因此保持着良好的作息。他睡了后,萧炎还坐在木屋的房顶上,单手撑着身体,仰起头看着夜空,背后的披风被他单手压在腕下。睡眠对他并非绝对,这些日子的大多数夜晚他都是这样过来的。
      星河如水。
      带毒的雾气向两边弥散,隐约透出山谷上方绸缎锦绒般的夜色,古代世界下的夜晚,和现代世界果然有很大区别,至少在现代肯定看不到这样的星空。
      ……嗯?
      萧炎眼睛微亮,盯着远方望了片刻,见到流光滑过天际,仍是雾气迷迷蒙蒙看不清楚,他却已经确定了日子,猛然翻身跃下。
      剧情里,锦宁是在一处山崖下见到旭易的,她被男人俊美的容颜所动,偷偷救了他,把他安置在山洞里。男人对她极为戒备,但锦宁并不计较,就像是养了一只野猫,隔三差五跑去探望,两个人共处了一段时间。然而好景不长,在流星雨来时,锦宁失言提起了武林盟主对她说过“异星”一事,也让旭易重生疑心。他将自己的心动归结于锦宁的勾引,并没有轻易相信她。
      这么一长段剧情里,萧炎只记住了流星雨。
      ——他欠润玉的。
      炎帝潇洒,其实是很尊重人的性子,上个世界他不会逼问润玉所谓的“秘密”,这个世界他也不会深究药王谷的传承,反正就算剧情里信笔造就的一句话,世界自然会将其补全。最开始与润玉见面时,神医说不要进他的房间,炎帝也就遵从了,他没有什么多余的好奇心。
      不过这次是特殊情况,他毫无心理障碍的想,并且他放着门不走,特别有采花贼感觉的选择了翻窗。
      明明还可以选择把润玉叫醒的,但萧炎不知为何直接排除了这个做法,还是那句话,毫无心理障碍。
      他的动作不算重,但润玉又不是被下了蒙汗药,同样身为武林中人有内力在身,都被人摸到身边了,他当然有感觉。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黑衣的身影站在床前,逆着光看不清容颜,却能感觉到他弯下身时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不足以让他生出防备来。
      “……萧炎?”
      萧炎把手指竖在唇前,一本正经的嘘了声:“没事,睡吧。”
      ‘你好麻烦,下回我就直接爬上去趁你睡着把你抱下来好了。’
      有那么极为短暂的一刻,润玉脑海里朦胧的闪过点什么,像是清晨海面上升腾的雾气,一把抓不住什么东西,很快就又被沉入海浪之下。意识是混沌的,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梦境还是想象。
      萧炎心知肚明,润玉在感到安全的环境下,由睁开眼到完全清醒过来尚且需要一段时间,何况现根本没睡醒,所以他十分自然的把人打横抱起来,并不担心。果不其然,润玉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茫然的盯着萧炎看了片刻,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蹭了蹭,眼睛又闭上了。
      很少见到润玉会有这么柔软而乖巧的模样,萧炎被他蹭得整颗心都软透了。想着外面夜风大,润玉晚上睡觉穿得也不厚,又单手解开披风把人裹进去,这次因为还抱着人,选择了走大门。第一道风刮到面上时,炎帝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声音很轻的呢喃了一句,若非今夜恰好在,也许他永远也听不到这一句。
      “萧炎……”
      “嗯,在。”
      既然早就知道会有一场流星雨,那萧炎当然也早有准备,提前选好了山谷外一处悬崖凹陷的位置,他废了不小功夫将凹陷打下去,弄成适合人在上观景的形状。天空很黑,星星却很亮。从这里往上,能看见绚丽的银河如撒落在黑色绸缎上的块块宝石,晶莹的星星大小不一,但都闪烁着一样灿烂而柔和的光芒。无边无际的黑暗和随处可见的星光就这般构成了苍穹的主旋律,美轮美奂。
      他一路把润玉抱到山崖上,后者一路都很安分,觉得冷了就本能使然往他怀里缩,白皙修长的手指紧紧抓着披风,眉头微微皱着,一直到被他放下,居然还没醒,都不知道该说是太信任他还是太缺乏警惕心?
      也可能两者都有。
      萧炎晃了晃他:“润玉,润玉,醒醒。”

      润玉听到耳畔熟悉的声音时,还以为自己在梦里,他困倦的睁开眼,往外一扫,看见地面遥远,树影婆娑,天空呈现出深沉的苍黑色,漫天星辰近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及。
      ……睡意瞬间不翼而飞了。
      他几乎是慌忙的挣扎起来,捂着乱跳的心脏再往外仔细一看,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迷茫困惑之色。
      这又是什么情况?我在哪?我怎么从床上跑到悬崖来了?这还是药王谷里吗?
      “我以为你醒过来会先看到我?我一个大活人存在感就这么差?”
      “萧炎?”
      润玉没被突然的声音吓到,因为他一下子就听出了声音的来源,再熟悉不过。下一刻修长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回拉了些,似乎是怕他踩空掉下去,而他回过头,就看见黑衣的身影立于身后,眉目清冽含笑,如同突然撞进眼里的光彩,与白日并无不同,唯一的区别只是背后少了那件披风。
      披风……润玉心脏猛然一跳,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心里抓着的玄色布料。
      见他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萧炎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后一转:“看天上。”
      山崖之上,月亮朦朦胧胧,光芒有些暗,可是星空却一点不黯淡,无数星辰悬挂,格外的明亮,因为离着天穹格外的近,仿佛显出了各种色彩来。然后,极致寂静的夜空里突然有什么一动,拖着长长的星尾向天的另一边下滑,可天上的星星并没有减少,视线追过去来不及看它落向哪里,又被另一朵流星吸引走视线。斑斑点点的星光彼此交汇,好像棋盘上洒落了无尽水晶,各种颜色的水晶斑斓如画,从他们头顶一直徜徉流向目光尽头。
      黑暗的夜空一下子变得光彩万分,如同兵马开动,流星雨缓慢而壮观的在夜空中闪烁漂移,下坠又消失,越发灿烂。
      润玉愣了好一会的神,缓缓睁大眼睛:“陨星雨……?”
      萧炎在他身旁坐下,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明明他们是身在危险至极的山崖上,内陷的山凹并不宽敞,甚至能感觉到山风吹拂的发丝飞舞,所能坐的也不过一席,但他却动作安稳,显然是对自己极有自信。
      “坐下看吧,”他拍了拍身旁,侧过头来,即便在夜色里,那双眼睛也明亮如初,“放心,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
      虽然他没动过手,也不确定自己的武功高低算什么水平,但可以肯定的是,神医的轻功可不差。虽说刚开始发现自己一觉睡醒身在悬崖多少有些惊讶,但见萧炎在身边,润玉就已经把事情过程猜想得七七八八了。他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挨着萧炎坐下了。
      有流星数千万,或长或短,或大或小,并西行。
      “冷不冷?”萧炎将手臂横在他身前,没转头,只是声音浅浅的传过来,“没给你拿外袍,要不要往我这里靠一点?”
      “无妨,我自己可以运内力挡的。”
      心里像是有东西要涌出来,润玉拨开他的手,嘴上这般说,却又忍不住弯了弯唇,欲要强行掩住,又想着反正是黑夜,萧炎看不分明的——这人正看流星呢,瞧着像是百无聊赖,却又看得一转不转,专心致志。
      他又看了眼萧炎,看到后者衣襟间晃动出一缕微光……是他送的那块玉,润玉想,无数的小开心在胸口拥挤着像是要炸开满溢,只是很难从他面上看出来,尤其是夜色深沉,他还努力的端着忍着。
      他本就不是话多的人,此时坐在萧炎身边也是安安静静的,只有心跳很快,面颊发烫,导致他都不太敢坐得离萧炎太近。不过萧炎开辟出的这地也就这么大,躲不到哪里去。而且……的确有些冷,即便御起了内力也如此,不知道有没有心理作用的因素在。虽然前面刚说了不用,但润玉思来想去,还是抛下自己的面子,又往萧炎身旁靠了靠。

      时光如白驹过隙,在流星的跃动间变得短暂,萧炎换了个姿势,望着夜空轻声笑了笑,像是自言自语:“之前一直说带你看,没来得及……不过这次补了也算数吧。”
      润玉愣了一下。
      这语气不像是在对他说话,像是缅怀像是感慨,更像是不慎说出了口,可能也是萧炎对他没什么防备……就像是他对萧炎也没什么防备一样,事情都是相互的。但是这一刻,也许是因为他平时并不会这么晚还不睡,也许是意识不太清醒,润玉眨了眨眼,原本被带出来看流星雨的惊喜突然黯淡了些,用了好一会,他才能反应过来萧炎说了什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时间想起来……与萧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见到他时简直堪称震惊的神情,反应极大,简直像是见了神仙。
      对……萧炎也不止一次的说过,他像他的一个朋友,一个故人,长得很像,就连名字…都一模一样。
      手里还握着萧炎的披风,细绸的布料被他掌心的温度烘暖,原本因为自己一觉醒来被特地带到这里看流星雨,是全身发热的,到这时候润玉却觉得自己的灵魂掉进了冰窟里, 甚至能听到冻结的声音。
      他忍不住张了张唇,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什么都没想,又可能想了很多,他分明没有感觉到自己在说话,却听到了自己清晰而平静的声音:“我们……很像吗?”
      这话来得着实突兀,萧炎“嗯?”了一声,莫名其妙的转过头来:“谁?”
      “让你做此承诺之人。”
      “什么承……啊。”萧炎微一愣神,旋即看着润玉笑了。似乎是真的觉得很有意思,他连眼睛都笑弯了,身体后靠仰起头,自顾自笑了好一会才出声回答,那声音慢悠悠的,尚带着玩笑的口吻。
      “如一人尔。”
      流星划过夜空,一闪便消失隐没了。
      仿佛是过了一生那么长,又仿佛只是眨眼之间,润玉五指收紧,猛然攥住了手里的披风。分不清什么感觉,似是心口有点痛,眼前有点眩晕,他又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这次甚至感觉有些陌生了,都不像是自己说出口的,很不真实:“……能给我讲讲吗?”
      “什么?你想听?”萧炎有些惊讶,又偏过头来看了眼,心道没有记忆的润玉还真有意思,一不小心没忍住,又噗的一声笑出声来,“……也不是不行啊。”
      润玉什么也没说,看着萧炎自己提出疑问又自己得出了答案,其实现在他觉得自己的脸色可能不会太好看,不过大概没关系,因为萧炎很明显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意回忆起来:“你也知道,我那个朋友,他与你同名,只是他先天不足,不似你这般医术高超,身体安健……”
      你喜欢他…对吗?
      这一句话在舌尖滚动了许久,到底是没有问出口。又或者说,并不需要问出口,润玉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现在润玉可以肯定自己就是俗语里的旁观者了,因为他看着萧炎,几乎一瞬间就能确定下来……萧炎他一定是喜欢那个“朋友”的。
      好像,也许,可能,润玉总觉得他并没有见过萧炎笑得这么温柔的样子,那般温柔中又带着几乎察觉不到的伤感。
      那样的伤感,是他的真实情绪吧?毕竟他喜欢的人已经不在了。
      先天不足,早逝。

      长夜漫漫,就像漫长的生命一样,流星雨一直在落,仿若木屋后那棵花树翩翩落下的花瓣雨,穷尽了苍穹极致的温柔与缱绻。润玉将脑袋靠在萧炎膝上,蜷缩在他身边,听着外面夜风簌簌。
      他说他像他喜欢的人,也不知道带给他的甜多一些,还是苦涩多一些。

      “如一人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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