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破x香蜜）[快穿]诸世红尘》六叶草君筠

116、请你看着我（二十四）

　　夜色沉沉，不见朝阳。
　　“……我都没敢想，”漆黑的荒原上，少女揉了揉腰，直起身来。手腕划破的伤口还在滴血，没有丝毫止血的迹象，因为失血过多，她的脸色不太好看，但只稍一挥手，仿佛突然出现利刃闪着寒光，却直接将几只循着血气鬼鬼祟祟企图偷袭活人的丧尸从中间切成两半，她回过头，看向第九城的方向，“哥，我真的觉得，唉，那位城主……实在是个很温柔的人。”
　　的确，润玉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是极了嘴硬心软，外冷内热。他口口声声的说他要杀了苏辰音，萧炎敢去见苏辰音他要连萧炎一起杀，可结果他什么也没有做过。不提萧炎，苏辰音也没有做过危害第九城的事情，甚至还协助第九城击杀过丧尸，他不可能因为无端的情绪就对一个女孩子下手。论及心狠，第九城的城主跟炎帝比都差远了。
　　而对于苏辰音，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将心比心，如果有人过来跟她说，需要她献出生命去拯救世界，她也不敢保证自己会答应。祖训要天师守护普通人，可她自己首先也是个人啊。是人，总是想活着，总是有私心的。
　　虽然其他安全城对人颇多诋毁，但苏辰音在调查之后更相信自己，第九城城主并非常人，也许还是个好人。其他安全城多得是管理混乱，甚至闹出过人为培养异能者，夺取异能者脑内晶核的人食人事件，相比较而言，只是城主一言堂的第九城简直称得上净土。出于尊重润玉的想法，她再三犹豫之后，说出了实情。以紫薇周天八卦阵献祭本源碎片还于世界，那是末世唯一的解法。她已经调查到了，木系和土系的本源都在第九城，而润玉自己更是核心的那一块本源，所以，哪怕润玉本人强大到她很难匹敌，甚至要担心被灭口，她却也必须要这么试探一遭，得根据润玉的反应来考虑后续该如何行事。
　　她以为那会是一场硬仗，以为需要跟润玉打一架，也做好了要和哥哥一起拼命的准备。
　　——如果没有萧炎，润玉可能是会有兴趣跟她们打一场，他本来也没有很强的生存意愿，是生是死让一场战斗决定也没有什么关系。但现在他却没有办法这么豁达了。人死后就不会再有知觉，世界如何发展，生存或是毁灭的确与他无关，可他一手建立起的第九城……可萧炎还在这个世界里呢。他不介意活着还是死亡，假若想让这个世界恢复从前，想让萧炎平安的活下去，代价必须是他去死……他也不会介意。
　　他的盔甲，他的软肋，萧炎不应该活在这样的世界上。
　　哪怕是……
　　润玉顿了一下。
　　他走进屋里时，手里还端着半杯水，却不知怎么乱了神，莫名其妙的觉得头脑发昏，好像末世到来那一日，天旋地转，万物畸变。他蓦然停住脚步，抬手捂住额头，总觉得自己站立不稳，随时要一跤摔倒在地了。
　　世界辽阔漆黑，鼻腔里似乎还残留着丧尸污血的味道，他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震耳欲聋，无法反抗，无法挣扎，润玉不自觉的晃了一下，突然发现他耳鸣的厉害，尖锐的声音炸在耳膜，一声复又一声，如巨石重重的砸落，泥泞飞溅，破碎出无数细小的画面，穿花错影，走马观花。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别再离开我了……”
　　……“我亦如此。”
　　……“那么就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萧炎。”
　　眼前斑斓重影，一层叠上一层，轻飘飘的一跤要栽倒在地上，他突然觉得很难受，很委屈，如同退潮之后海水又突然涌上来了，哗啦一下淹没了沙滩。酸涩混杂着苦砺，五味杂陈，浓郁的情绪奔涌占据了每一根血管，在他能够辨识清楚之前，将他重新拉下去，陷入深渊里，无边无际的下坠。
　　“玉儿？”萧炎靠在床头，似乎是已经困了，说话的声音也是轻柔的，却仿佛一道光，用力的把一切混乱都撕开，声音带到他耳边，温和如初，“你站着做什么呢？都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润玉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到萧炎身旁的。
　　他想，其实在以前，他一直不怕死。
　　当活着没有其存在意义的时候，死亡也不会是多么令人害怕的事情，只像是一个或迟或早会迎来的终点。末世里很多人都是这样的，他也没有什么区别，得过且过，活一天是一天，反正也不知道哪一天会死。在末世前，死亡的原因可能是饥寒交迫，可能是重病不治，可能是车祸意外；到了在末世后，又有了更多的可能，也许是打不过一只高阶丧尸，也许是被恨他的人刺杀，也许是有一天和安全城一起在丧尸潮中覆灭……
　　他本来是做好了准备的。
　　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一想到死了之后会见不到萧炎，他就会模模糊糊的感觉到害怕和抗拒，乃至由衷的痛苦。
　　他不想，也不舍得离开萧炎。
　　低下头与萧炎对上视线时，身体里好像有一股气猛然涌上来，他拽着萧炎衣领往下压，死死按住他：“你要陪着我一起死。”
　　都是因为萧炎，都是源于萧炎，现在他才跟以前不一样了，罪魁祸首是萧炎，萧炎应该对此负责的。
　　萧炎身体往后一仰，漆黑的眼睛里倒映出润玉杯子中摇晃却并没有洒出来的水波，他不得不仰起头来仰视润玉，神情很奇怪。
　　不，也不奇怪，这一遭没头没尾，无缘无故，这般俯视着萧炎时，连润玉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
　　可事实上，萧炎只是最开始有一刻的惊愕，他静静的看着他，目光沉静如水，从压在他身上的润玉流淌到他手中端着的那半杯水，似乎是早有预料，他一句话都没有问。
　　他只是闭了下眼睛，轻轻叹了口气，轻轻说。
　　“好。”
　　这么说着，萧炎就要伸手去接水杯，润玉下意识的往后一避，就像是他还没准备好给萧炎。然后发现自己这个举动，润玉自己又对着自己的手呆了两秒。也只是两秒，他猛然转过头，又用力重复了一遍，生怕萧炎没听清楚：“我刚刚说，你要陪着我一起死，这是毒药。”
　　说这句话时，年轻的城主紧紧蹙着眉，面色在黯淡的月色下越发显得苍白透明，嘴角抿成一条线。
　　那不安的情绪很明显，萧炎一看就知道，他仍然不自觉的皱着眉，却也忍不住的弯着唇笑了笑，又去摸润玉的头发：“嗯，我听到了。”
　　趁着润玉手一松的功夫，他从润玉手里拿到了那杯“水”，毫不犹豫的凑到唇前，一饮而尽。他的动作太快了，润玉一时怔松，只徒劳无功的抬了抬手，都来不及再去阻止。
　　“你……”
　　他愣愣的看着萧炎喝下“毒药”，神态有些难以言述的恍惚与茫然。理智告诉他，萧炎不可能对他前段时间的一举一动毫无察觉。最近这三十多天，他又每天基本都有二十个小时以上将萧炎带在身边，连清剿丧尸潮都不让萧炎离开他。他们毕竟是朝夕相对的爱人，萧炎不可能没有一点意识，应该只是不想追究，就像是他也从不会追究萧炎的过去与来历，不过是一种无声的默契，约定俗成罢了。可是……可是，他沙哑道：“你没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吗？”
　　如他所愿，萧炎捏着玻璃杯笑了笑：“玉儿，你相不相信我们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
　　润玉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一直望着萧炎看，一动不动的看了很久很久，久到萧炎将玻璃杯还给他，握着他的手，亲了亲他的指尖，一直靠在床头平静的闭上眼睛，在他的视线里慢慢睡过去，自始至终，润玉都没有动一下。
　　之前从城市废墟里捡回来的时钟还在咔哒咔哒的走，走得断断续续，随时都要断气。他攥着玻璃杯，内心一片空茫，生不出什么情绪来，好像所有感情都跟他隔绝开了，坐得太久了，全身上下都是僵硬的。
　　最后他慢慢的抿了抿唇，低声道。
　　“……我希望。”
　　喝干净水的玻璃杯自他掌心滑落，咔嚓一声摔碎在地，玻璃碎片也四散分离，每个碎片都是晶莹剔透，每个碎片都是尖锐的角朝上，就如在雪地中绽放的冰川，或者第九城城主释放出的异能，漂亮到了极致，又天生锐利刺人。

　　“城主……您真的要……”
　　见润玉走出门来，反手阖上了屋门，一直守候着的石云终于找到机会几步上前，满眼都是血丝，还想要说些什么，润玉只是摆了摆手，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城主！”
　　润玉置若罔闻，也没有再回头。
　　就萧炎的性格，指望他管理第九城实在不怎么靠谱，润玉试探过之后发现确实不行，所以他将目光转向了其他人。自从有萧炎陪在身旁，不会再日日受头疾疼痛所扰之后，那根一直死死绷着的弦松开了几分，他也有闲暇去思考归属自己的其他异能者，考察态度与忠诚度了。
　　所幸的是，他觉得，就算他不在，也有人会好好护持住萧炎平安的。
　　那这就够了。
　　……他想。
　　月光是太阳光在月球上的反射。随着世界日复一日的不堪重负，这段时间，连太阳都不见身影，何况更为单薄的月亮。唯独今晚，似乎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大半年来，这乌云堆砌的夜空中，第一次能看见圆月高悬。
　　“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苏辰音走过各个安全城，第九城统辖的普通人是生活的最好的，城主润玉也是九城之中最强大最有天赋的人，若是让她选择，她会希望这样的人能活下去……可惜，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责怪这方世界的意志太过眷顾他了。她还是无声的点头，沉默了几秒：“安全城合并，当以第九城为首。”
　　“若是萧先生想要做城主，我和哥哥会全力帮他，如果萧先生不想，他就是城主之下第一人，我和哥哥会用生命保护他。”
　　润玉的声音很淡，一阵风就能吹散般：“记住你的誓言。”
　　“我以天师苏氏子的身份对世界本源发誓。”苏辰音没有谈过恋爱，她并不明白润玉是什么样的情绪。亲情和友情都有其极限，只有爱情最为脆弱，也具有最无限的延展性。但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她还是毫不犹豫道，“我必将遵守我的誓言。若敢违反，神鬼弃之，天地诛灭，无可轮回。”
　　哥哥已经足够警惕了，在得到世界本源-金的力量时，他就早有防备，没敢擅自吸收。但即便是他，也同样在荒野中被高阶丧尸逼迫到无路可退时融合了一部分本源。他融合的那部分本源并不多，也并不深，所以金系异能只是表现出了一点特殊性，但又没有到第九城城主那么特殊的地步。她的哥哥还有放弃异能，以元气大伤寿命减半为代价剥离本源的机会，但第九城城主的异能特殊，他与本源融合程度太深，已经没有那个机会了。
　　第九城城主，“双系异能者”润玉。
　　等式的左边，是金木水火土五系本源加上世界核心，等式的右边，是四枚丧尸晶核，苏辰律需要自废经脉抽离异能，加上润玉需要付出自己的生命。
　　换取润玉的付出，她们答应任何条件都是理所应当的。
　　润玉将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没有继续说话，单单是仰起头看天。丧尸的嚎叫声遥远又似逼近，跟在她身边的苏辰音颤抖了一下，似乎是因为阵法被攻击受到反噬，但他仍然没有着急。即便是他，在过去的日子里也很少像今天这般在末世的夜晚出城，即使是他，在末世生活了三年，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月亮了。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他只是无端想起那日在树林里承诺给萧炎的话。
　　……竟然是一语成谶。
　　长风掠起鸦羽般乌黑的长发，润玉抬手抵住额头，自嘲的笑了一声。
　　说起来真有意思，其实他不知道他喜欢萧炎哪里，也不知道萧炎喜欢他哪里。可这大概不奇怪吧，都说情不知所起，如果一个人真能精准的说出来喜欢对方哪里，往往都数不出多少情谊。反倒是不明就里糊里糊涂就陷入其中的，才是动了真心。
　　他记得萧炎对他大大方方的说倾心，又在后面的日子里用言行举止一次次重复着喜欢，整个人就像火焰，散发出太阳的明耀。这很难以形容，润玉自认为他的前半生充满了阴霾和争斗，简直像是淋了太多阴雨，常年不见天日，以至于长满了青苔的阴暗窄巷。面对这种阳光与烈火并生的生物，就像是遇见了天敌，总有些……
　　是向往，又或者是自惭形秽吧。
　　那个时候，黑衣黑发的男人迎光而立，静静的看着他，那双乌黑的眼睛里透出柔和的光，鸦羽般的长睫也被晕染了淡淡的光晕。
　　哪怕隔着几米远，哪怕是忙碌时不经意对上视线，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眼神，温柔的，厚重的，像冬日的浓雾，怎么也挥不散。
　　就像是在黑暗里走了太久的人，渴望光亮却又不愿走出阴影，他单知道火焰是温暖的，可是距离火焰太近，是会把手给烫伤的。

　　——炎帝修炼了这么久，要是一把火还能伤到他爱的人，那他是不是也太没用了？
　　可是历劫的时候，润玉也是实实在在的曾经死在火场里啊。
　　本应熟睡的萧炎坐在床铺上，无比清醒，偏过头久久望着末世中那一轮罕见的圆月，仿佛将月亮噙在眼底，便荡漾开浅浅的光晕。许久，他方低下头来，脱力似的将额头抵在膝盖上，额发垂落盖住了眉眼，整张脸都被阴影落下遮挡，越发晦涩模糊，难以辨清。
　　炎帝实力已臻于极限，他旅游万界，的确会受伤，会流血，但在小世界，无论如何也不到会让他死亡的水平，受到再重的伤势也会逐渐痊愈，一时被麻痹也不会持久，最不济也就是靠挣脱小世界，回到苍穹榜的庇佑下慢慢恢复。
　　同床异梦，各怀心思……终于有一次，是他骗过了润玉。
　　也许是吧。
　　但在之前，在这个时候，萧炎知道，自己是真的希望……他可以陪润玉一起死一次的。
　　即便万事总是不如人所愿，他希望能陪着润玉的时候，润玉总是不允许他陪，萧炎喝下半杯水的时候就知道那是安眠药了，末世过了三年，药可能都过了保质期，甚至这点药性都不足以真正放倒他。
　　润玉口口声声的说着，要他陪着一起死。
　　但润玉喂给他一颗安眠药，只是抱着他蹭了蹭，又亲了他一下。
　　一直以来，润玉都没有安全感，做什么事情都要他看着他陪着，唯独这么一次，他都不要求萧炎听到了。
　　“算了。”
　　润玉是这般说的。
　　“我允许你过一百年再来找我。你要记得我一百年，你要记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