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小满》石榴16

2、二婶一家

　　陈满之直到回了军营依然气冲冲的，说是军营其实只是零星的几个营帐。他们的兵力远太多。对付小股月氏人还可一战，可敌方人数超一万就只能负责前锋。

　　营账里有一名千夫长，是阿满的亲爹。看见女儿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习以为常的又低下头继续处理公务。

　　阿满呼哧哼哧地喘着气，怒瞪了一会阿爹的后脑勺，用力把自己甩在凳子上，咚咚咚地灌了一茶杯冷茶。苦得她直吐舌头，拿袖口擦擦嘴指着茶叶骂，“啥破东西啊，难喝死了。”

　　当爹的依然风轻云淡，“哪个不开眼的又惹我姑娘了？” 其实他想说，哪个不睁眼的又蹦跶到你眼前的......

　　“那傻子，死肥死胖的，二婶家的猪怎么喂都养不胖，也不知那人吃的是哪种饲料！还说喜欢我，说此生非我不娶！ 我...呕.......” 满脸红肿的还冒白点点已经熟透的疙瘩痘，哎哟我的老天爷哟，被那样的人看一眼都不舒服，还听了满耳朵的粑粑话，真够反胃。如果肚里有东西的话说不定真能恶心的吐出来。

　　“他还说什么了，你收拾他没？”

　　“说要回去告诉他爹，说这是他最后一次好好说话了，下次就以刀锋对话。还刀锋，我都要笑死了，他那胖爪子拿得动刀嘛！ 我当然要收拾他了，我一箭射穿他的屁股！要是再往中间偏点就好了，射下他的卵蛋！”

　　呃……

　　“女儿，祖宗，你是女娃，可不许瞎说。”当爹的迅速瞅了瞅门窗，万幸关好了。此等暴躁语录不宜外传。

　　“一天天的没断奶一样，还回家告诉阿爸。嗤……”

　　“你一天天的别出去了，去跟你妹妹绣个花写个字多好。月氏小分队再来爹负责给你打跑他。”

　　“好什么好，那有什么意思！我自己能打，你胳膊细腿的连我都打不过，整天窝在温室里算计人心给别人挖坑，真不知道我娘和那缺心眼妹子为什么都喜欢你们这种文弱书生。”

　　..........

　　明明是那么一张漂亮的可爱的小脸,说的话咋这么，这么扎人！ 当爹的忍无可忍，指指门外，能走不能。

　　听着暴闺女踢踏着脚步离开，当爹的深深地叹了口气，赖他，都赖他！这小孩子小时那是又软又白净，当娘的生病去逝后他也是整天忙，把孩子扔军营众人看。这一扔就扔了十好几年，性子完全被那群糙爷们同化了。

　　声音又响又大，脚一迈三尺远，得亏不是裙子，嗨！她也从来不穿裙子。愁啊，眼瞅就十八了，都没有上门说亲的婆家！ 孩子她妈，我对不起你，我把咱姑娘养成小子了！

　　走是能走，绣花是不可能的。

　　风吹日晒刮风下雨，那训练场上一直都有她的身影，闺房那只是个睡觉地方，休想圈禁她！
　　永远活不出少女的斯文秀气，看着针线手都抖，一片花叶子没绣出来，手指头已经有无数个血眼子了。

　　酷刑！

　　红缨枪的威力差绣花针远矣。

　　去看看那妹妹？整日把自己关屋子里一定长毛了。

　　父亲做为千夫长好歹也是一位小官，离军营不远的地方也有一座小院子。

　　陈满之骑马回来不过一盏茶时间。院子是当初军营分给阿爹的房子。面积也不小，分东西两处，她和阿爹在东，二叔一家在西。共用厨房，仓房。说是两家人的，其实大多数时间也就二叔一家在住。除了东屋的两间房，里里外外的也是二叔家的东西。

　　二叔家一儿一女，儿子是掌中宝，女儿是脚边草。儿子今年七八岁，上学堂中。

　　女儿十六，比阿满小两岁，弱柳树扶风地待嫁闺中。

　　看见陈阿满推门进来，院子里的二婶下意识的想把手里刚包完的饺子藏起来，可垂眼一瞟，石桌上的案板上还整整齐齐摆了挺多。只好尴尬一笑，“阿满回来了啊，你说你回家也不早通知一声，我多和点面，这馅也不够.....”

　　“我不吃，看把您吓得。” 陈满之性格是大咧咧可不代表她没长心，二婶家的东西可不敢轻易吃，小时吃她一个鸡腿，转天街坊邻居都知道了。

　　“呵，呵呵......看你说得，我吓啥吓。”二婶说罢端着放饺子的面案子就要回屋，“外面怎么总是飞小虫子，我先回去了，你去找你妹妹坐一会儿，让她出来给我干点活，鸡食猪草都没弄呢，整天往床上一摊，像什么话！”二婶转头冲着隔壁的窗户大喊，“陈韵之，你是不是坐月子呢？给我滚起来，你姐姐回来了！”

　　门窗上糊的纸唰唰响！

　　婶，你的嗓门比我大啊。

　　“呵呵，阿满去吧，你妹妹在她屋里呢。你们姐俩儿好久没见了，多聊聊天啊。一会婶给你们端好吃的进去。对了午饭就在婶家吃。”

　　“不吃。”

　　“你这孩子，东屋就你一个人，你爹又没回来，你冷锅冷灶的，既然二婶看见了，二婶还能不管你一顿热乎饭。”

　　“哦。婶你快进屋吧，你那案板都歪了，再叨叨饺子就掉地下了。”

　　“哎哟，可不能。这挨刀的，猪肉又涨价了。”二婶忙举着她的宝贝饺子进了屋。

　　东屋里确实冷清，空气都像静止的。哪哪都是一层灰，在炕上都能写字了。从老爹的书架上抽出两本书，拍拍灰，差点眯了眼，这书搁这也是吃土，拿给妹子看正好。

　　厚厚的两本，阿满随手一翻，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小字直扑眼帘，头瞬间嗡嗡的！紧箍咒！什么时候能看完啊。

　　拿着书溜达到陈韵之那，果不其然，她是在炕上‘坐月子’的。半靠在窗边，腿上盖个半新不旧的被子，一手捧着书，一手擦着眼泪。

　　阿满想二婶的话她还是清楚的听见了，被自己亲生母亲这么说绝对是伤心难过的，正抓耳挠腮，绞尽脑汁的找到两句安慰话时，妹妹开口了，“姐姐，这书生好可怜。”

　　？？？

　　........

　　陈阿满傻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指了指妹妹手里的书，不确定地问，“你是因为那个书生可怜才哭的？”

　　“嗯。”

　　......

　　“他咋了？”

　　“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一个啊仿佛叹息出了半生沧桑。

　　“你娘刚才在外面说了半天话，你听见没？”

　　“我隐约听见了，没认真听。这故事真太好看了。那书生来自一个偏远的大山村，后来经过他的刻苦求学终于得到了功名，十年后他再回来时，他曾经的女孩在父母的逼迫下已另嫁他人了。那女子苦苦等候他多年，却在他回来的前一天嫁了人。两人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这一生那书都未娶。你说这多么戏剧，多么让人叹息！ ”

　　就这？

　　“就把眼睛都哭红了？”

　　“我是不会表达，人家书里写得可感人了。算了不跟你说，你不懂。”

　　“懂什么懂，要是再意，不会早点回来？要不就是离开时把人带走啊，十年了才回来，一定是看够外面的花花朵朵，才想起家里还有一棵。”

　　“姐！”

　　“得了，整天悲春伤秋的，跟我去院子里打两套拳，屁事都没有了！”

　　“我不去。外面又热土又多的，再出点汗，哎呀，那样一点都不优雅。” 陈韵之拿起手帕轻轻地擦了擦额头，“女子就该文雅，娴淑，姐姐，你看我的帕子好不好看，我教你绣花呀。”

　　“不！ 我走了。”

　　正要走时，二婶拿了两张大饼进来。

　　那饼嗑到门框上，当啷一声。好家伙，这是烙出多长时间了，能当榔头使了。

　　“阿满，吃饼啊。这饼是二婶用牛奶和鸡蛋和面的，一滴水没加！”

　　“哦...” 阿满没接，并不想吃。

　　陈韵之看了看饼又看了看眼，脱口问道，　　“娘，中午不是吃饺子吗？”

　　这不问还好，一问把人问急了。只见她二婶瞬间暴跳如雷，指着韵之大骂，唾沫星子满天飞，“就包了那几个，你吃什么吃！我都没一个，你还要吃？有你的份吗？你说说你这么大个闺女不懂得心疼人，你爹一天在外面多辛苦，你弟弟在学堂正是用费脑子长身体。你舒舒服服地呆在家里不帮衬家里不说，也不能拖后腿是吧。这饺子你是买面了还是割肉了？你以后找个富裕婆家敞开了吃，你吃饺子能给我留口汤我都高兴。”

　　陈韵之低下头，不说话了。这些话听久了，心里已无波澜。木能拿起硬饼子，木然的啃下一块，放在嘴里用唾液慢慢浸泡等柔软后再与心里的苦涩一起咽下去。哎，自己和那书中的小姐一样，都是只有挨骂的份，到了岁数也得被迫嫁个自己不喜欢的人，随便什么人，哪怕是个鳏夫，只要他家里有银子就成。

　　“谁家姑娘都十六了还在娘家呆着，我天天好吃好吃的伺候你，还不知足，一天两张饼，你还想要咋？吃完了给我糊猪食去，外面肉那么贵，家里的猪可不能瘦了。”

　　二婶那嘴犹如蹦豆子，舌尖口快叮叮刚刚一顿说，管你爱听不爱听，能不能接受，她说痛快就行。

　　陈阿满想，还不如回营地啃馒头吃大锅饭，二婶家的饭是真的真的不能吃啊。太噎的慌了，再吃得出人命。家里的炕也不高，阿满鲤鱼打挺直接站在地上，头也没回地摔门而去。

　　二婶看着来回摆动的门，在那嘎吱响中指着陈韵之继续骂，“啥狗脾气，还不兴让人说话了？大哥，文文静静的性子生出这么个不懂事的。你要是敢给老娘摔门，老娘砍了你手指头，听见没？”

　　“听到了.......”

　　“赶明儿就给我相看去，我说让你嫁谁你就嫁谁，再给我出洋相，挑肥拣瘦的看我不打死你。老娘我今年一定把你嫁出去。”

　　“听见没？”

　　“听到了......”找得好我就嫁，不好那我我就跑。我一定会多坚持一天再一天，

　　等到属于我的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