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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冷雨 ...

  •   “你还记得我父亲被人陷害落败的时候?”赫连祥道:“也是这个季节吧?也是冬天,那时候父亲被收监,我们一家人都在牢里,我在外面天天等着消息,他们会被如何处置,几时会被处斩,那时候的心情啊,怎么说…”赫连祥回头看了看容思朝道:“心就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一样,一半已经焦了,而另一半还是凉的,如今终于该让赫连翊也尝尝这样的滋味了…”

      “公子…”容思朝低声道

      “赫连翊已经败了,我们知道他会死,他自己也知道,可什么时候死,怎么死却还不知道,这不是很有意思么?”赫连祥道:“只有他日日活在这种恐惧煎熬中,我的心才能安宁一些…”

      “公子,赫连翊虽然败局已定可是困兽犹斗我怕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行径来,所以这次的先锋我想就让…”

      “我已经想好了…”赫连祥打断他道

      “是,公子…”容思朝低头抱拳道

      这么多年来容思朝一直是这样,每次当他与赫连祥意见不统一的时候,最后总是他屈从,因为他从心底信任他,而且这些年来他也从未错过,不对,即使他错了,他也愿意跟从他,听从他…

      这个冬天真的很长,天气好像永远也不会变暖,天地中萧瑟一片,冷风呼啸,草木不发…

      那场意料中的大战还是来了,京师在被赫连祥的军队围困了多日后早已窘困非常,缺衣少食,城中很多百姓忍不住饥饿已经吃了草根树皮,军中的将士也朝不保夕,早已经丧失了斗志,再加上赫连翊以往的很多做法不得民心,在朝中的支持者越来越少…

      胜负不言而喻,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可是赫连翊却依然要做困兽之斗,他把京城中所有能用的兵力都集中部署在皇城周围,准备拼死一战,他当然知道失败意味着什么,往事历历在目,赫连祥一定不会让他好过,他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就在天气刚刚回暖的时候,这场大战还是爆发了,本应是莺飞草长的江南,此刻却变成了双方交战的沙场,攻守双方都拼了全力,最后一战,成王败寇,赢了固然可以加官晋爵,受赏受封,可是也必须留得住这条命才行…

      开战前夜,成岭有些心神不宁,在房间里总是感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突然一阵笛声响起,那笛声在这样宁静的夜晚划破夜幕,显得分外悠扬悦耳,成岭当然听得出那熟悉的曲调,急忙跑出门去查看…

      果然到了门外一抬头,朔月就坐在他对面的屋顶上,分别多日,虽然近在咫尺可是自从朔月来到军中后他们却从不曾相见…

      成岭见了那一身熟悉的黑衣,不知怎么,心头一震,眼眶就红了,温热的泪水瞬间蓄满了眼眶,他怕朔月看见,赶忙别过头去…

      朔月却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吹着笛子,温柔的像是要融进月色里一样,与他在沙场上简直判若两人…

      “过来…”朔月冲着成岭伸手道

      成岭本不想听他的,可是身体却很诚实的接受了邀请,只见他脚尖轻点地,提了一口丹田之气,拔地挺身轻轻的落到了屋顶上…

      成岭来到朔月身边,朔月仍然不看他,只是吹着笛子,那只曲子成岭虽然缠着小五教了他无数遍可是却远远没有朔月吹得好听,这样的月色,这样的笛曲,如果在北疆该有多好,如果以后还能听见该有多好…

      “怎么不坐?”朔月终于开口道

      成岭就像是没听到,仍然站得笔直

      “坐下!”朔月突然伸手拽住成岭的手臂,向下用力道

      朔月力道不小,成岭被他这一拉顺势跌坐在了他身边,不过成岭却下意识的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虽然这些天里成岭知道自己没有一分钟不在想他,可是当他知道朔月早就来到了赫连祥军营中,而且行动从未受到限制,而从未来找过自己后,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你还好么?”朔月仍旧看着远方沉声道

      “很好…”成岭也赌气不看他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谁也不再开口,就这样在屋顶默默坐着

      “冷么?”又是朔月先开口

      虽然南方的天气已经开始回暖,可是到了夜里仍是寒气凛凛,尤其他们此刻还坐在屋顶,高处不胜寒…

      “不冷…”成岭淡淡答道

      明显感觉到了成岭的态度,朔月也很知好歹的再次陷入了沉默,就只是默默吹着笛子,说也奇怪那笛声像是带着某种魔力,竟然把这些日子以来成岭心中的委屈,怨恨都一并吹走了似的…

      “听说这次是你做先锋?”

      终于成岭还是开口了…

      笛声停住,朔月点头道

      “北疆黑夷与赫连祥并无利害关系,这次你为何要出兵帮他?”成岭道

      “其实黑夷同赫连翊也并非毫无恩怨,当年若不是他唆使他父皇挑拨北疆各夷部之间的关系,那场大战也不至发生,大巫也不会去京都做了多年质子,后来赫连翊背信弃义放弃了黑夷,怕夷部谋反,登基之后又对北疆各地施以高压,搜刮物产,欺凌百姓,夷部对他忍让了这么多年,他这个昏君也是做到头了…

      成岭听到这里,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他心里其实一直怕朔月这次的行为和他有关,如今能从朔月口中知道他出兵的原委,也算是放了心,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可笑,像朔月那样的人,怎么会为了一个人做这么冒失的事,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你何时来军营的?”成岭问道

      “已经有几月了…”朔月道

      “听说赫连祥许你自由走动…”成岭道

      “嗯…”朔月点头道

      “那你…”成岭欲言又止,别过头去也不看他

      “那当时在城门外你又为何要抛下我,孤身犯险?”朔月问道

      “我怕…”成岭突然没了言语

      “听说此次赫连翊集结了全部兵力在皇城内外,做困兽之斗,以他的性格一定会和赫连祥拼个鱼死网破,而且皇城内地形复杂,机关暗器重重,易守难攻,那些达卡也用完了,你虽武功高强可毕竟也是血肉之躯,难免不会…”成岭望着朔月低声道:“你可要千万小心…”

      “好…”朔月点点头道

      正说着成岭看着天上的月亮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朔月不解道

      “我笑是因为想起当年在北疆时我曾几次邀你来玩,说过要带你好好走走看看,我们这南方热闹不输你们大都,可是如今你真的来了,却是这幅场景…”成岭感叹道:“真是世事难料…”

      “其实…”朔月笑笑,嗫嚅道:“我已经来过了,你曾同我讲过的那些地方我都去了,果然如你说的,街市热闹非常,就是那家老字号的酒楼,对!就是你常去的那家,可能是换了厨子,菜的味道,并不似你说的那般好…”

      “你!你来了?”成岭睁大眼睛看着朔月道:“什么时候?”

      朔月嘴角勾了勾,也不回答…

      “原来,原来那几日我并没有听错,那几日的笛声真都是你吹的?!”成岭道

      朔月仍是没有说话,可是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真是!我以为,我怎么没…”成岭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

      “你都去了哪里?我和你说的那个茶楼去了么?集市去了么?看见花灯皮影表演了么?还有那个八宝鸭吃了么?”成岭一连串的问题让人应接不暇,可是朔月却一直笑着看着他点头…

      “上次讲的不全,其实我们这里还有很多好玩的,我给你讲…”成岭越说越兴奋,干脆用手指着远处,一一给朔月描绘起来,哪里是他家,哪里是镜湖,哪里是他小时候经常和师兄弟疯跑玩闹的地方,还有他第一次遇到周子舒的那座桥…

      虽然军营离城中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虽然成岭也不知道自己指的方向到底对不对,不过他说的绘声绘色,朔月也听得认真,好像那些幅场景就在他们眼前一样…

      “原来不是那家菜不好吃,原是你找错了地方,不是说从东数第三家么?”成岭听了朔月方才的描述不禁笑道

      “不过不打紧,等你回来,我再带你去吃!”成岭道

      “嗯,如果我能回来的话…”朔月点头道

      话一出口,朔月就知有些不妥,可是想改已经来不及了,此话一出,两人顿时又陷入了沉默,本来和谐欢快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我,我,会回来的…”朔月不知应该如何缓和气氛,只能这样凿补道

      “无妨,你不回来,我便去找你…”成岭道

      “也许…”

      朔月的话还没出口,就被成岭打断

      “这个你带着!”说罢成岭从怀里掏出那个‘金刚结’道,这个‘金刚结’他一直带在身上,他几次化险为夷,成岭觉得都是因为这个‘金刚结’在冥冥之中保佑着他,现在它也一定会保佑那个人平安归来…

      见朔月没有抬手去接,成岭一下子急了,一把拉过朔月的手把‘金刚结’塞在他手中,可谁知朔月没有接那‘金刚结’倒是一把紧紧攥住了他的手!

      刹时间成岭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的想抽回手,可谁知那人却攥的更紧了,他的手背有些凉,可是手心却是温热的,里面还有薄薄的一层细汗…

      成岭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可是脑袋里却又浮现出那张脸,因为他刚刚已经装作不经意偷偷看了许久…

      朔月的这张脸生的确实精致,毫不夸张地说简直让人过目不忘,尤其是那肤色,是瓷器一样轻透的白,行军打仗多日,风吹雨淋,也不见黑了半分,鼻梁高挺,在月色下,那一双眼睛更是波光闪闪,像是把月光都收进去了似的,都说他母亲当年是个绝世佳人,这么看他,果然所言非虚,有迹可循…

      尤其是他耳垂上的那一点朱红,还是那个珊瑚耳坠子,当年在大都的‘雪莱节’上,成岭就是先看见的那个耳坠子才注意到朔月,殷红的一点,衬着他雪白的后颈格外显眼好看…

      自从上次在城外山上互相道明心意分别后,方才相见两人都觉得有些尴尬,那次正是千钧一发,生死难测之时,彼时又是小五刚死在眼前,成岭最脆弱的时候,所以那时说的话,做的事,也不知能不能当真,保不准后悔,如今过了这么些日子,也已然冷静了下来,方才他并没有挨着自己坐,而是往外挪了挪,可能也是因为上次的事觉得不妥?

      想到这里朔月默默松开了紧攥着成岭的手,默默道:“我们,我们下去吧…”

      正在他刚准备起身之时,却觉得手突然被紧紧反握住,惊诧之余,才发现原来是成岭,成岭并没有起身,也没有看他,只是紧紧拉住了他…

      “你?”朔月从上而下看着他,不知他用意如何

      “你说的对!”成岭突然把手中攥着的那‘金刚结’远远抛了出去

      “你这是做什么?”朔月看着那‘金刚结’抛出的方向不明所以

      “这东西却是无用!”成岭看着他道

      “若这次你凯旋了,我接你去!若你真回不来了,我陪你去!”

      朔月看着成岭睁大眼睛半晌说不出话

      “那天我说的话没有假,你也不要怀疑,我…”

      成岭还没说完,他也没有机会再说完剩下的话,因为整个人早已经被朔月一把拽了过去,紧紧的搂在怀里,隔着常服,成岭的心跳的很快,可是他仍然能感觉到朔月的心比他跳的还快,擂鼓一样,简直就要冲破胸膛…

      夜风从方才起就变得更凉了,空气也变得潮湿,淅淅沥沥的春雨在深色的夜幕中飘了起来,雨滴越来越大,带着早春的凉意拍在两个人的脸上和身上…

      小雨逐渐变成了暴雨,又变成了倾盆而下的水柱,浇在人身上刺骨的冷,可是两人却都没有动,就这样以拥抱的姿势站在那里,像是一尊石像…

      朔月终于动了动,他伸出手臂用衣服把成岭往怀里裹了裹…

      “冷么?”朔月在成岭耳边低声问道

      冷雨

      “不冷,你身上暖和…”成岭贴着朔月耳边答道

      朔月笑笑,又把怀中人儿往前揉了揉,尽管成岭已经要被他嵌进身体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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