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青崖山鬼王的追妻之路》猫大虫

116、一寸灰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羲和看了看手中的‘金刚结’又看了看成岭，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对成岭笑了笑，成岭忍不住走过来抱住了他，他轻轻拍了拍羲和的后背，低声在他耳边道：“保重！”
　　羲和小心翼翼的伸手回抱了成岭：“你也是…”
　　分开后成岭和羲和相互对视了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绪，万语千言，尽在不言中…
　　“那个方向，这个时辰巡逻的人不会经过那里！”羲和指着大寨的西北方向对成岭道
　　成岭道了一句多谢，就转身朝那个方向快步走去，只一会儿，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羲和站在原地愣了会，这是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第二次听别人和自己说谢…
　　‘谢谢’这个词羲和还是第一次从成岭嘴里听到，羲和突然意识到他们是真的回不到从前了…
　　成岭刚出大寨不远，远远就见一个人影正朝自己走来…
　　“朔月！？”成岭看着面前的人一惊，正不知如何解释：“我…我想见见羲和…”
　　朔月没有说话，他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成岭一番后，确定他没有受伤才摆摆手道：“我知道，走吧！”
　　成岭有些理亏的跟在朔月身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想你就是来了这里”朔月在前面头也不回道…
　　原来成岭和朔月两个人婉拒了阿尔布让他们留下来休息几天的提议，只是隔天就上路了，一是担心去‘响月谷’的弯弯，二是他们也想赶快去给七爷找解药，可是经过“岳城”前的几天，成岭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你想去？”朔月背对着成岭问道
　　“我…”成岭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确实想去，可他又怕朔月不高兴，自从那日在战场上见到羲和后，朔月变得更加沉默了，经常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远处出神儿，成岭问他关于羲和的事，他也只是简单几句，成岭再问，他却怎么也不肯开口了…
　　成岭知道他们两个人的感情，莫说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朔月，就是自己一时间也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可是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想去见羲和一面，但是…成岭心里一直盘算着他要怎么和朔月讲…
　　朔月其实早就看穿了成岭的心思，临近岳城的一个傍晚时候朔月故意说这几日累了要找个客栈早点休息，明儿一早再接着赶路…
　　成岭当然同意，吃过饭后朔月借口太累早早休息了，成岭回房之后稍做准备，就骑着马直奔早就打听好的羲和住的‘大寨’去了，好在这一路还算顺畅，允戎大寨戒备森严，混进去着实费了些功夫，进了大寨后，成岭偷听到羲和住的大概位置，于是就躲在那一片绿梅林中等机会，没想到真的让他等到羲和开窗，于是他这才低声唤他…
　　按照羲和给他指的方向，成岭果然一路顺畅，不过他的心里总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样，压的他透不过气来，骑在马上成岭感觉有风迎面吹了过来，吹进了眼睛里，有一股热热的东西就流了出来…
　　“成岭！”忽闻这一声，成岭定神一看，他面前骑在马上的人正是朔月…
　　“你！”成岭一惊：“你怎么来了？”
　　朔月没有作声，只是骑着马默默保持着相同的速度走在成岭身边…
　　这时成岭才恍然大悟，心思细腻如朔月，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可想必这几天也一定猜到了他的心思，这次他是故意制造机会让成岭去见羲和，想着完成他的心愿，想到这儿，成岭不禁有些感动，心想：事到如今，幸好身边还有他…
　　“你早就知道了？”成岭问道
　　“什么？”朔月道
　　“羲和的事？”成岭道
　　“没有…”朔月道：“但是大巫怀疑过羲和…”
　　是啊，对于一件事，如果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那最后一种可能，尽管你再不想相信，那它也是真的…
　　“所以他让你来？”成岭道
　　“是我自己偷着来的…”朔月道
　　“你？”成岭惊讶的看着朔月那张平静的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你同我们一样是偷着跑出来的？”
　　“嗯…”朔月点点头道
　　成岭从没想过像朔月这样循规蹈矩的人也会做出这样出格叛逆的事…
　　“你不怕大巫？”成岭故意问道
　　“大巫生气，我回去领罚就是了…”朔月道
　　“可是你现在就是北疆‘圣童’了，如果你出了危险，以后黑夷怎么办？”成岭看着朔月道
　　“让他们再去找一个就是了…”朔月道
　　成岭再一次惊讶的看着朔月，他今天是怎么了，竟几次说出这样叛逆任性的话来，简直一点不像他，成岭心想…
　　“你竟胡说！”成岭看着朔月制止道，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成岭心里却好像有一点点窃喜，大概这个样子的朔月只有他才见过吧…
　　“刚见你的时候你明明是说要一辈子呆在北疆的，那时邀请你去南方你都不肯…”成岭继续逗他道…
　　朔月笑笑：“你还记得？”
　　“当然了！怎么可能会忘？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成岭不假思索道：“是在雪莱节…”
　　“不对！”朔月打断他道
　　“哦？”成岭不服道：“那你倒是说说是在哪？”
　　朔月看了成岭一眼，没有言语…
　　成岭转了转眼珠，猛地一拍脑袋道：“我记起来了！是在那片桃花林里对不对，那次大雪，我被捕兽夹夹伤了腿，是你救我，背我回来的…”
　　见朔月还是没有吭声，成岭又接着道：“其实那次也不算是真正见过你，因为我被大雪灼伤了眼睛，连你长什么样子都看不见，我那时只记得你身上有‘天女木兰’的味道…”
　　朔月不置可否，许久才悠悠道：“小时候别人就总说我身上有那花香，可是我自己却没感觉到，大禅法师说那可能是前世转世轮回的时候留下的…”
　　“那你前世一定是个花神！”成岭打趣他道
　　“羲和以前也这样说过…”朔月默默道
　　一提到羲和，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重，两个人也不再说话，继续默默向前走着…
　　“你见到他了？”过了许久，朔月问成岭道
　　“嗯…”成岭低声回道
　　“他的伤还好吧？”朔月本不想问，可是脱口而出还是这句…
　　“嗯…”成岭低声应道：“应该没有大碍了”
　　“回到那里，他应该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朔月道
　　“是吧…”成岭心想，刚刚他见羲和确实一脸平静…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到了客栈门口都很默契的没有再提羲和…
　　“进去吧…”朔月对成岭道
　　“你呢？”成岭反问道
　　“我出去走走…”朔月道，说罢便转身消失在了夜幕中…
　　躺在床上的成岭只觉得一阵倦意袭来，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又听见了朔月的笛声，在那阵熟悉的笛声中，成岭一夜无梦睡得相当安稳…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成岭也觉得神清气爽，浑身的疲惫好像一扫而空，想起昨夜朔月说的话，他赶紧爬起来去找朔月…
　　朔月房间内的被褥叠的整整齐齐，人却不知哪里去了，成岭正担心，却听见身后传来朔月的声音…
　　“吃不吃？”
　　成岭一回头正见他手里提着热腾腾的早点，成岭一见那些东西，顿时激动道：“你是在哪里买到这些的？”
　　也难怪成岭激动，这里不比大都，还有些餐馆商铺，来这里这么久，莫说早餐摊子，就是卖吃食的地方都是少之又少，这里的人好像都不和其他人往来一般，偶尔有卖吃食的地方，基本上也都是以当地的口味为主，成岭吃不惯也不想吃，其实他早就怀念家乡的那些美食了，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口腹之欲显得有些太微不足道了…
　　而如今见了朔月手上提的这几样东西，成岭立刻眼睛放光，迫不及待的接过来道：“这都是我们那里的吃食，你到底是在哪里找到的？”
　　“我做的！”朔月漫不经心道
　　“你做的？”成岭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嘴巴也张的老大，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朔月武功好，功课好，可是从不知道厨艺也这么好？
　　成岭见这几样点心做的有模有样，甚至可以和家乡那些早餐摊子上卖的媲美，难道优秀的人做什么都是好的？成岭心想
　　“你怎么知道这些？”成岭一边吹着热包子一边问道…
　　“以前大巫做过，我见过的…”朔月道
　　“原来如此”成岭一边笑着点头道，一边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包子…
　　“怎么样？”朔月见成岭只嚼着嘴里的东西却半天不做评价，于是忍不住问道…
　　“嗯……”成岭又拿起一个蜜果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仍旧不做评价，只是细细嚼着，像是在品尝味道…
　　朔月有些沉不住气，再次试探着问道：“好吃么？”
　　“还有这个没尝！”成岭是下定决心要逗逗朔月，于是故意看着他紧张的神情享受其中…
　　“好吃！”终于在成岭把这一桌子吃食都品尝了一遍后，才欢快的从嘴里吐出这两个字来…
　　朔月也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骑在马上，成岭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笑着对朔月道：“真是可惜啊…”
　　“可惜什么？”朔月不禁问道
　　“可惜北疆圣童不许成亲，不然你娘子可有口福…”成岭笑道
　　“嗯……”朔月在马上低声道
　　见他神情有些落寞，成岭突然觉得自己说的不好，赶紧改口道：“你说弯弯能找到那孩子嘛？”
　　“不知道…”朔月道
　　“我猜她一定找到那孩子了，虽然弯弯年纪不大，可是你没见过她的能耐，我就亲眼见过她杀死过一只雕熊！”成岭有些兴奋道
　　“嗯…”朔月看着成岭点点头道
　　成岭刚还奇怪朔月的反应为何如此平淡，转瞬下一秒就想起他曾听过有关朔月的那些事迹，传说他十几岁的时候已经逐虎过涧，经常在山林里对付雕熊，雪豹这种野兽了，也难怪他听见弯弯的故事那么平淡，丝毫没有大惊小怪…
　　“她还…”成岭刚想说弯弯还会取熊胆做药，不想却被朔月一句话打断…
　　“你喜欢她？”
　　这突然的一句让成岭有些错愕，他曾经觉得像朔月这样的人肯定是不屑于男女情爱的，他不关心别人，也不需要别人关心，在他心里应该有很大的一幅蓝图，他心里想的只有大都，只有黑夷，只有北疆…
　　所以刚才他这一问着实让成岭大吃了一惊…
　　成岭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从没有想过自己对弯弯的感情是哪一种，弯弯聪明，漂亮，机灵，在她身上，成岭好像总能找到阿湘的影子，成岭有时甚至会不知不觉的把她当做是阿湘，那种熟悉感和亲切感让他对弯弯自然比别人亲近不少，可能朔月才会这么说…
　　“没，没有…”成岭有些结巴道：“只是她，她很像我以前的一位姐姐…”
　　“你喜欢那个姐姐？”朔月道
　　成岭心想莫不是朔月被附身了，今日怎么这样奇怪，竟然对这种事刨根问底…
　　“不是，只是”成岭想了想道：“只是她对我很好…”
　　“怎样好？”朔月的问题似乎没个完
　　成岭其实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可是他见朔月望着他一脸真诚的样子好像不听到答案不会罢休一样…
　　“那时候我家破人亡，又寄人篱下，是阿湘姐姐带我出来的…”成岭再想起那段日子好像恍如隔世…
　　“嗯……”朔月听后沉默了一会儿道：“现在呢？”
　　“死了…”成岭低声道
　　“死了？”朔月惊讶的再次抬眼看着成岭道
　　“嗯，就在她要成亲前不久…”成岭语气哽咽，眼前好像又浮现出阿湘那一身红衣，古灵精怪的样子…
　　她的阿湘姐姐那天是有多惨，喜事变丧事，永远的留在了风崖山上，不过也好，还有她的曹大哥陪着她，阿湘姐姐如果知道了曹蔚宁到死也没有负她应该是开心的吧…
　　………………
　　允戎大寨里只有两处绿梅开的最好，一个是羲和现在养病的院子，一个就是香雪的院子，也不奇怪，香雪本来就是爱花之人，尤其对绿梅尤为喜爱，除了写诗练字，她几乎把所有精力都花在了照顾这些梅花上面，所以当初人人都说在北疆活不了的绿梅花，才会让她在这茫茫戈壁上养得这样好…
　　夜色中香雪踽踽而行，这些年如果不是为了心中的那个信念她可能根本支持不到现在，今天她看羲和有些不一样，当初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孩儿，怎么就突然变成了个英俊的少年，虽然她在羲和的成长中从未缺席，可是他还是变化的太快了，快到她来不及记住他每一个阶段的样子…
　　院子里绿梅正好，枝头一簇簇闹哄哄的开着，一进院子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传来，推开门屋内挂着一副字，是那首李商隐的无题：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