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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下巴被抬了起来,金色的光直直射进眼底,烫得人晕。
      “你以为锁上牙齿就能让我置身事外吗?我们是一根线上的蟑螂,一个油瓶里的老鼠,怎么都脱不了干系!”
      “那个……你能打点好听的比喻么?蟑螂和老鼠,怎么都是四害。”
      这话我没敢说出口,黎华第一次在我面前涨红了脸。
      红得真好看,跟包着虾仁的馄饨似的……不对不对,怎么可以在他发怒的时候想这么没出息的事情。
      “天王明明说过,不要依靠别人自己站起来,怎么现在这么好心送堵墙过来让我靠?”终于不服气地憋出一句。
      “你以为我想吗?”他的声音愈加发冷,“可现在已经不知不觉想被你靠了,怎么办?”
      怎么办?下唇仿佛神经失控地颤抖,黎华,你一直嘴硬,说什么要我自己站起来,靠自己,其实,从认识我开始,你就不断地伸出肩膀。
      《纽约客》,你无视女主角,把替身演员的我从悬崖边抱起,天空低垂,每一朵云都是你担忧急切的表情;
      执拗地要我把李恩光的钱还回去,也为了保护我,不被支配,不被侵染;
      不愿意看我为了还债,继续做替身演员,所以先斩后奏,帮我在异能训练中心报名;
      失恋的时候陪我跳舞,叫我自己站起来……殊不知,这句话,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拐杖。这些年,即使断腿的时候,都对自己说,站起来,自己站起来,于是,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站起;
      为了挺我的戏,投入了大笔资金在黎湘离的《一代歌后钟湘》里,为了陪在我身边,甚至拒绝了去好莱坞的大馅饼,与潜规则坚抗到底。
      可这样的你,叫我把真相倾吐的你,为何不愿告诉我,你已经被华荣彻底封杀?
      为何不说,经济公司已经拒绝为你再接任何戏,这次EAMI的歌和《我在□□的日子》一结束,受着合约的束缚,你就接不到任何通告?
      多少时间了,报纸上可有关于你星点报道?这个圈子,丑闻不可怕,可怕的是连丑闻都没有,你看看林立翔,一会儿有消息称人家是“人妖”,一会儿说他是吃了过多壮阳药的女人,或者吃过量健胸丸的男人……每一次丑闻出来,再开记者招待会澄清,这声名直线上升,黑压压一片铅字。
      而你,已经沉默太久太久,久得,恐怕再晚几年出生的年轻人,都要不认识你了。
      纵然依然挂着天王的头衔,可是,艺人一旦没有声音,不会有任何记者主动问,黎华好久没有消息了,请问他还好吗?
      娱乐圈,就是这么残酷,和势利。
      该如何告诉这样的你,被刺杀的真相?
      但,面对他急怒的神情,还是说了。
      “从郝有钱刀下抢下你的,是童靖阳?”
      听完一番叙述,他的声音慢慢暖了起来——这才对么,我是病人,老寒着一张脸不利于伤口愈合。
      在那样无人经过的偏僻胡同,被捅了15刀还活着的,古往今来恐怕没几个。几乎被斩成肉酱后,方若绮依然可以顶着点滴瓶沉着地装失忆自保,这一切难道真的全是运气吗?
      我不是圣斗士小强,那五位在我五岁的时候是青铜圣斗士,在我二十五岁的时候还是青铜圣斗士,二十年过去,夫妻都能成肺片,可他们一点进步都没有,我方若绮好歹升成级“导”“演”两栖类艺人,这种精神,岂是踏着黄金圣斗士尸体苟活的小强们可以比拟的?
      “他很突然地出现在小巷,推开郝有钱把我夺下来。”我慢慢地说,那日的情形依然让我战栗,死亡如此之近,血,可以红得这么彻底,连下水道的污水,都被淹没。
      “童靖阳和郝有钱,什么关系?”
      “不知道,我只感觉,他那样粗暴地推开郝有钱,而没有受到任何抵抗。”
      “郝有钱……”月光从窗隙里爬进来,流在丝缕垂下的发稍,他微微弓着背,仿佛把我全部罩进怀里,隔开外界所有风雨。
      “因为他意识到,我在怀疑一件事,所以偷走了他的扳指。”从枕头下拿出剧本。“这个故事,完全就是他的自传。”
      黎华眯起眼睛,声音如风中划过的刀,鲜有的凌厉。
      “结尾,得不到绝代佳人的□□老大,对着垂死的仇家说了一句话。”每一个方块字从咬着的贝齿间一块块迸了出来,每一个,都冻着冷冷的恨意。
      “他说,我能掐死最心爱的女人,何况是你?”
      倒在黎华怀里,绝望的眼泪终于倾巢而下,这些日子积压着的愤懑、悲痛好像鲧拼命堵塞的洪水,一番徒劳的挣扎后,最终决堤。
      “凯华,我的妈妈,被他杀了!”我歇斯底里地叫道,“他得不到她,就把她杀了!!”
      我说过,方若绮这辈子的愿望,就是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吃顿饭,家长会是没机会开了,至少,回家的时候,有爸爸的吆喝,和妈妈的笑容。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于我来说竟然比导成一部戏更难?为什么我能拿到最佳导演奖,却不能吃上一顿母亲的饭?
      一直以为,那部和妈妈有密切关系的《一代歌后钟湘》的上映,一定会带来更多母亲的消息,我猜中了事态的发展,却没猜中故事的真相。
      郝有钱应该不知道我和钟湘的关系,只因为一见之下觉得神似,加之《钟湘》的上映,所以把戏交给我,却没想到,这部戏的导演我竟然死死追着钟湘的踪迹不放,还拿走了扳指,盛怒之下,杀我灭口。
      “可是,他是怎么遇到钟湘的?又怎么杀她的?”黎华疑惑地说,“我们所知道的,是钟湘最后从李恩光处回来,然后音讯全无。”
      “我怎么知道!”从他怀里拔出泪脸,就着上好衬衫拼命蹭,“但妈妈最后一定落在他手里,否则无法解释被视为生命的扳指为何戴在他拇指上。他是个变态,凯华,你看看剧本,为了所谓的绝代佳人,可以和从小一起长大好友翻脸,设计背叛好友,差点让对方坐牢,却想不到,那个佳人根本无心于他……于是……”
      “根据剧本,他趁着佳人结婚的时候,劫了婚车。可你妈妈的婚礼应该很平静啊。”
      “也很低调,只有相当亲密的人才知道。而且结婚后依然活跃在演艺圈,外界根本不知道她结婚,所以郝有钱也未必知道。否则我老爸早被剁了。”
      “若绮……”他低声道。
      “恩?”真是温柔的呼唤。
      “你赔我衬衫哦……”
      “去死!”就着涕泪的衬衫笑出了声,片刻,短暂诙谐又被巨大的痛苦掩埋。
      “不要多想了,一切只是你的推测。”
      “凯华,你不相信我吗?妈妈的事情,从头开始的推理,我哪里料错过?”
      他歪头沉思了一下:“是你逻辑推理能力强,还是第六感的关系?你是否有她已经去世的感觉?”
      这个……
      “靠,有这种感觉还在医院傻呆着吗?直接挂块牌子去公园装星星公主了,来钱省力,又有神秘感!”
      “你一悲一吼的样子,转变速度之快称得上最佳女配角……”
      “我向来演女主角的好不?——你什么意思?嘲讽我的演技?”
      “反应还不算慢。”他满意地摸摸我的头,起身,回眸,“把一切说出来,好过多了吧?别什么都闷在心里,看上去傻大姐似的。”
      我哪里傻大姐了orz……
      他道“晚安”、推门而出的时候,一股暖暖的空气自小腹慢慢升上。
      果然,怀里哭过,胸口空荡荡的仿佛可以容纳一天空的阳光,黎华,谢谢你的怀抱,和调侃。

      “方小姐,我承认你的恢复能力很快,但最好还是再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比较好……”
      “谢谢不用了,如果黎先生问起,就说我完全可以出院。”
      “可是……方小姐等等……黎先生说……”
      走出医院大门,阳光跟倒翻的牛奶,汩汩流进眼底。王瑞恩真没欣赏能力,这么好的阳光竟然觉得刺眼。我哪里还有时间乖乖躺在白床单上?虽然是郝有钱自己直接导致了自己的戏无法如期完成,可□□老大——还是一变态的——绝对不会认为是自己的错,天晓得会不会就这个问题再捅我十五刀……我是马蜂窝orz!
      不知道其他混演艺圈的是不是都像我这样活得惊心动魄,钟湘短暂的一生引得一位又一位大人物前仆后继地又拍又演,谁来演演方若绮跌宕起伏的人生?被□□杀了有什么稀奇,像我这样被□□捅还顽强活着的才算本事。
      冲着阳光阿Q似地笑起来。
      走进片场,每个人都用看外星生物的眼神揪住我。
      “方小姐……”端咖啡的前台小妹石化在门边。我笑着挥挥手,说,等会儿给我倒一杯。
      “方导……”经过道具间,道具师一双手停在维纳斯模型的胸口忘记放下。
      “方……方……”化妆师惊得一笔把眉毛画到了桑禾蓓耳朵边。
      方你个头啊,还圆呢!正要骂,一旁施益勤打开办公室门刚跨出一步,突然见了鬼似的大叫一声,慌忙缩了回去,“乓”地一声关上了门。
      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几天不见,这个世界视我为鬼。报纸上明明只登我失忆,没说我死啊。
      好吧,就让我以鬼的方式解决你们心中的困惑吧。后退几步,大喝一声,一拳砸开了办公室的门。
      眼睁睁看着那把早已生锈的琐顺着松动的螺蛳荡在半空中,摇晃几下,“吧嗒”,掉了下来。
      生是土匪,死是鬼匪。
      房门咿呀着摇开,施益勤捂着通红的鼻子大惊失色。
      “你们好。”我对沙发上的黎华笑笑。
      还有他身边的郝有钱。
      “方……”施益勤刚迸出一个字,我冷冷喝道:“出去。”
      “可……”
      我举起了拳头。
      他忙不迭躲了出去,我手肘向后推上门,一脚勾过旁边的花架抵住。
      “黎先生,她这个样子与你所说不太像。”郝有钱眯起眼睛。
      “砸门打人,还不够么?”黎华依旧那副天踏下来也不在乎的样子,却不露声色地斜挡在我身边。
      “怎么回事?”我低声问。他举起一个手指示意噤声,笑道:“难道一个正常人会这么做么?”
      “你们的戏码演得够了吧,”郝有钱掐灭手里的烟头,“先放风装失忆,现在又装疯,方若绮,你这么怕死么?”
      “装疯?”我提高了声音,刚向前踏出一步,黎华也挪动脚步,看似随意实则严密地把我挡在身后。
      “等到她在国外治好疯病,自然还有机会与您合作。”
      我捏紧了拳头。深呼吸,推开黎华,几步跨到郝有钱面前,一把提起他的领口。
      “若绮!”黎华的声音鲜有的惊慌。我镇定地说:“我没失忆,也没疯。你最好杀了我,不然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的秘密咬个清清楚楚!”
      “不要玩了,”郝有钱嘲笑地抿起嘴,一道深深的皱纹从唇尾扬起,“看不出你黎天王够痴心的,竟然愿意放弃一切来保她,带她出国逃命。方若绮,放心好了,不管你有没有疯,我都不会再为难你。”
      惊愕地转头,黎华垂下手,长发一丝一丝垂了下来,发出一声沮丧的叹息。
      我咬住嘴唇,咬住眼泪不泄露内心的软弱。
      傻瓜,你以为来找郝有钱,骗他说方若绮疯了,要求换掉导演,并用全部身家作为赔偿,带着我离开这里,就能保全我吗?
      现在的问题不是郝有钱要不要我死,而是我肯不肯放过他。
      你又何必牵连进来?
      腕处穴位突然被探了一下,不自觉泄了劲,郝有钱没事儿人似的从容地从我的钳制中离开,一指推开花架,走了出去。
      我冲到门口,吼道:
      “你最好不要放过我,不然,死的人就是你!”
      他转过头,一字一句砸在地上:“我郝有钱不放过的人,你以为单单一个黎华,就能保住吗?有很多理由,我不能再动你,所以,请好好导我的戏,不然,你和他,都要小心了。”
      手臂被勾住,向后仰去,跌进黎华怀里。我扬起头,笑声里带着哭音。
      “你当人家傻子啊,用全部身家换我的命?!”
      “若绮……”
      我指着他止不住眼泪奔涌,“你这个被房东赶出来的穷光蛋,只能蹭我那种破公寓住还不给房钱的家伙,有多少身家保我?只能骗骗我这种老实人,骗那种老狐狸?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你名牌的西装下的衬衫是地摊货!”
      大笨蛋伸出手,牢牢箍住我的肩膀。
      “我原想能占他便宜的……”
      “还油嘴滑舌!”
      我猛地抬头推开他:“你说我得疯病?靠,难怪从刚才进门,连扫地大妈都差点爬到扫帚上。”
      “只有更严重的病才能把你带到国外。不过,看你砸门的样子真的很像疯婆子。手疼不疼?”
      我没有回答。
      据说当形容一个人心底对事情一清二楚的时候,常常用“心如明镜”这个词,我觉得不太准确。因为很多时候知道真相,心怎么可能如镜般平静?
      郝有钱指的“一切”,当然不是财产这么简单。单单用财产交换,怎么可能打动叱咤金融界的龙头老大?如果不用他自己的性命以死相保,郝有钱怎么可能如此动容?
      小导演方若绮生死无人关心,而目前依然高高坐在天王宝座的黎华,倘有三长两短,就没这么简单了,更何况天王的情面、人脉、社会关系,不是郝有钱可以像对付方若绮斩肉酱的方式随便就能打发的。这便是“一切”的分量。从头到尾与财产无关。
      “真是找死了你!”揪紧他的前胸衣襟,轻轻把脸埋进了那名牌西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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