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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在结束的地方 ...

  •   W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Jin和我的奸情。哦,不,请原谅我的用词不当,准确来说,其实是我这种小屁孩对Jin的迷恋根本不足以构成对W的任何威胁。“奸情”只是我的妄想,借着他临终前传达给我的体温,无限膨胀:其实他对我也是有感情的,即使再微小也不允许被忽略的感情!

      可是现在还有什么用?

      W赶第二天的班机回维也纳——据说是叫作故乡的地方。

      理所当然的,Jin和他一起。

      找不到有什么理由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况且,我要的是他那个人,而不是方块大小的骨灰盒。Jin的公寓前,大片大片不知名的白色花朵正开,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候。

      忽然又想到了非常重要的事。

      “以前小时候听老人家说过一件堪称真实的故事,虽然很迷信,”我挠挠头,“不过如果是举手之劳,请把盒子埋在宽敞有阳光的地方。”

      “什么故事?”W居然有兴趣。

      “一个老太太的老伴死了,守灵的一天晚上,老太太做了一个梦,梦中他的老伴对她说,‘挤死了,我睡得挤死了。’”第二天老太太去灵堂,真的发现装有他老伴的骨灰盒卡在两个祭奠的杯子中间,动都动不了。”

      “WOW,真可怕!”W不大不小的嚷了一声,像是真的被吓到了。

      我却在刚开口时就差点控制不了情绪,只得努力换成念课文的平板模式叙述。“记得要找宽敞和有阳光的地方。”我重复。

      连续一个多星期睡得不安稳,现在总算可以补回来了。

      倒头就睡,睡得昏天黑地,恨不得一觉醒来世界已经毁灭。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时房间一片漆黑,只有窗外还隐隐透着微弱的光。

      再也不必担心失去什么了,我想,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了。

      房门就在这时被轻轻推开,“小訉,还在睡啊?小可来了,你难得回来次,教教她数学。”

      小可是正在读初三的表妹。

      “哦,好,让她进来。”我撑起身,半靠在床背上。

      “哥,你好懒哦,这么早就睡觉。”小丫头一进来就没好话。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勤奋数倍。”打击90后的小丫头是种无穷的乐趣。

      “我开灯咯?”

      “开吧,学到哪了?先让我看看数学书。”

      初三小朋友的几何,无非是椭圆方块正着放倒着算,背完公式,夸赞了小孩几句“真聪明”,“挺厉害啊”,小朋友立即心花怒放的得意起来,于是趁热打铁,又出了几道由习题演变来的题目,“加油啊。”

      小可一副“看我的吧”的自信表情。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全都晾在表面。

      不像某人。

      头有点痛,以至于小可问桌上的纸能不能打草稿,都没意识到是什么纸。

      不一会小朋友就兴高采烈地拿给我看她的成果,铅笔的草图小心翼翼折叠四方,隐约透过纸的背面有密密麻麻打印的小字。

      有关地藏,有关诵经,有关佛,有关鬼神。

      笑,笑,只好笑,身体慢慢地沿着床往下滑,笑。

      又是一个笑话:模模糊糊的记忆里,有个笨蛋看到一则又是堪称真实的故事:被诊断为肺癌的某佛教教徒某天夜里做梦梦见地藏菩萨无比和蔼地看着自己,接着慢慢走进他胸口的病源之处。第二天他醒来再去做检查,竟是医生误诊,原来只是肺结核呀!

      笨蛋急匆匆地踩着坑洼的泥地穿过菜场往两层的小阁楼跑。破旧不堪的玻璃黏糊糊贴着“打印”的纸张,下半部分还在空中飘。耳边是小贩的呼吆:卖菜了诶,两块五一斤卖了诶!日本青菜!”

      炼狱般的六天,笨蛋双手合十虔成地捧着它,怀着无比美好的心愿,读了一遍又一遍。

      他睡前问自己,你相信地藏菩萨出现在梦中,真诚地聆听你的心愿吗?

      他想了想,摇头。

      他醒来又问自己,今天还读吗?

      他认真地点头,毫不犹豫地。

      迷迷糊糊居然被连拖带拽扔进了医院,只记得出租车是虐人心魂的绿。拜托,我真的很怕看到绿色。

      不太愿意地醒来,白色口罩遮盖住半个脸的人。我发出“似乎都长得一样啊。”的感慨,被告知发烧发到42度,好好躺着。

      就好好躺着。仰面朝天,看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又远及近,仿佛能听到“嗒嗒”声。

      水平线走过整体的四分之三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翻了个身,背都麻了。

      查房的护士好奇地望着我,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他走以后第一次哭。不在追悼会上,不在收拾遗物的时候,不在看到同桌翻他笔记的课上。

      在医院里。

      因为:才躺了半小时就受不了要改变睡姿,而他要两小时才有人帮忙翻一次。我在他身边,整天只顾着念些没用的东西。现在还偏偏好死不死地想起那天,他轻轻拥抱我:对不起,你看起来有些瘦,我是说,也许我真的不太会照顾小孩。

      该对不起的人是我,可是我去对谁说?他真是个小心眼的家伙,这算对我的报复吗?眼泪止不住地扑扑往下掉。掉过的时间蔓延过无数个黑夜。

      世界从不曾因谁的离开而改变,我却一直期待着。

      世界从不曾因谁的离开而改变。

      这样的“改变”渺小的几乎看不见,所以我要建立杀手组织,他们覆盖世界的每个角落,在某个时间的点,一个弹指,全世界的杀手同时行动,在被杀掉的坏人背后贴上:“纪念我的爱人:Jin.Sparrow”的标签,再自杀。

      一定能引起不小的轰动吧,比之“这个变态真是变态到家了!”大家应该更好奇“Jin.Sparrow是何方神圣哦?”于是Jin.Sparrow的名字家喻户晓,会有很多很多的人开始认识他。

      原来他是个这么好看的男人!原来他是学识渊博的教授!原来他的家世如此不幸!如果有人有幸了解到他生活的每个点滴:原来他这么有爱心!原来他这么善良!原来他这么完美!来来来,最后再创建个以他名字命名的什么,流芳百世,供后人膜拜。

      而在如此多的赞美之后,我一定会被与之成正比的骂声淹没:“诶,只可惜这么好的教授教出这么个败类!”“真是疯狂的人渣!”再或者:“真是恋师的死变态。”

      不在乎。

      可惜我没有“不在乎”的资本。

      我还是我,F大二年级生,成绩不上不下,数学见长,经常会逃课的涣訉。

      我还是我,被家里人讨厌,被母亲称作“没出息”又不得不承认是她儿子的涣訉。

      我还是我,长得很帅,胸无大志,从小就立志靠“脸”吃饭的涣訉。

      我还是我,放了那些个空屁,放完还是乖乖夹着尾巴,一声不响地紧咬牙,我要活着。

      为什么活下去的欲望如此强烈?

      不是动漫的某个场景,她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小男孩惊慌失措地倦缩着看她,看她的眼泪慢慢划过脸颊,看她口中的血顺着嘴角流淌,看她艰难地吞气,一字一句:“心-太-活-下-去-心-太-活-下-去-。”

      不是。

      但即便没有谁要求自己活着,我也要活着,而且要活得比别人都滋润,绝不因为:

      “他是那个不要脸的男人养出来的种,他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外祖母一贯的结论。

      “看看这兔崽子,洗个脸还要用热水,煤气费让他付!”经常的冲突。

      或者:“啪”一记耳光,外祖父的愤怒:“谁叫你把鸡脖子扔掉了?”“李阿婆也扔的,她说鸡脖子不能吃,会生病的。”“她赚钱你赚了吗?你给我吃,你以后就吃鸡脖子,看会把你吃死!”

      又或者:“啪”一记耳光,依然是外祖父:“你还嫌我们家太富了是吧?谁允许你给那乞丐两块钱的?”“可是那个老婆婆很可怜。她又很老了,盖不了房子。”“还要回嘴!你有同情人家的心不如同情一下自己!杂种!”

      再或者数不清的日日夜夜母亲恨铁不成钢的眼泪:“人家小朋友有爸爸妈妈一起带,你只有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教育,你还想学别的小朋友那样跑出去玩?想让老涣看我笑话,我叫你玩,叫你玩!”一堆衣架劈头盖脸。”这种无聊的回忆就感叹命运的不公,自己多么的可怜,连家人都讨厌你,简直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况且我还天生薄情,死了个也许从来没有爱过我的男人,难道要折腾我这个大活人为他要死要活最好再来个“孟姜男哭长城?”

      我要回家,然后好好生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在结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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