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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一星期日记 ...

  •   这是个无论如何都让人快乐不起来的地方。

      但几乎是同时的,我意识到:多么愚蠢!至少,我应该表现得合乎其理——符合重逢应该有的惊喜。

      那就笑吧,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想要的笑,究竟是怎样的。

      记忆莫名其妙流转到那个穿着三角裤走在大街上也不必感到害臊的年纪。理着平头的小脑袋挤进一群肥胖臃肿的妇女中间,屏幕上突然闪现出黑葡萄般大眼睛的女孩,那个人大叫一声:“永琪!”接着是摇头晃脑的大笑。

      周围人也跟着笑了。

      多疯狂,我丝毫不理会三米开外的墙壁庄严肃穆悬挂着的“静”,一开门就学着“大眼睛”:“Jin!”接着也摇头晃脑的大笑。

      显然被当成了疯人院放风时侥幸逃脱的病患。正忙碌着的白衣天使吓了一大跳,转过头:“知不知道这里是重病房?请保持安静!”

      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警告,谁知愠怒的白衣天使瞅着我久久不肯罢休,甚至惹人猜想,她是不是在考虑要好心地把我送回疯人院?

      幸亏及时停车完毕从电梯走出来的W。他也很配合地及时投来鄙夷一瞥,然后故作礼貌地对护士申明:其实我是光明正大从疯人院逃出来的疯子。

      whatever~

      现在好了,终于只剩下乐呵呵在原地的“大眼睛”和某不醒人世的“王子”先生。

      W难得的话多:要离开这个城市的晚上,他再也撑不住地吐血,随即陷入昏迷,把他送进医院,唯一的收获就只有:已经发现得太晚了。

      我说那他还有多久?

      W说半个月左右。

      我说你们信宗教么?

      W摇头。

      我说他的家人呢?

      W又摇头。

      我们两个都异常平静,好像在讨论新上映的电影。

      第七天。

      上午两节数学宏观经济学,午饭以前跑网吧,为了意外的收获急匆匆赶打印店。

      下午回医院,坐在床前看上午打印的资料,傍晚的时候W来了。所谓的病人没有醒来过。医生进来两次检查身体,护士进来N多次换药,擦身,注射,翻身等。

      晚上7点多Jin正式跟我打照面,他睁开眼睛许久,半天才认出是我,灰蒙蒙的眼睛渐渐擦亮,焦点又远及近。
      我扯出超大号笑脸凑到他面前,超大号笑脸具有一定的杀伤力,据高中邻班的校花小女生向我表白时:“我喜欢看你笑,很阳光很灿烂,每次都想,如果能一直看到该有多幸福!”

      此刻我正努力将阳光照进他被灰色笼罩的深潭。他想说什么,隔着氧气罩听不清楚,我继续保持超大号笑脸,一边装成都明白似的点头,最后终于装不下去,一溜烟跑去走廊大喊W,尽管知道他不在医院。结果无非遭来无数厉声的斥责。

      11点多滚去宿舍睡觉。

      第六天。

      上午6点多死命塞了三个多馒头,喝了一碗豆浆,捧着资料回医院,病人还在睡。W也在,读了一上午资料,头晕眼花,借机翘掉下午的课。晚上被W拉去喝酒。

      酒吧坐落在医院不远处的偏僻小角,内部设计以海蓝色为主色调,弥漫着浓郁的地中海风情。

      两瓶威士忌下肚,谁也没有说话,舞池里的女人扭摆,男人摆扭。

      趁着舞池的灯光,我打量眼前的男人,卷卷的金发凌乱地贴在头上,整个人向内崩溃,但那双冰蓝色的眸子,依然透着冷澈的光。只是,隐藏在那里的说不清是否寂寞的忧郁,此刻借着酒精的挥发偷偷溜了出来。在那微启的眼帘前笼成一团薄雾,很清晰,清晰得几乎可以用指间触摸。

      午夜两点,我搀扶着他在街边,看他往死里吐,这期间我没有心里动态,冷漠的像局外人。

      W说了一堆胡话,我无意去辨析,它们充满消沉的气味。。。。。。

      W笑:Motherfuck,你除了会逃跑,还会什么。

      W吼:我女儿也快1岁了!

      W哭:Shit,我他妈头疼的快炸了。

      周身显现边境,漆黑的摸不着退路。

      第五天。

      上午政治经济学一节,统计学两节,国际贸易一节,下午临时换课,四节概率论,正好一起翘。

      下午回医院,病房没人,对我印象极差的护士翻着死鱼似的眼睛:内脏大出血,抢救。

      不慌不忙一屁股坐下,继续读资料。

      下午五点多Jin回来,我看了眼他,脸色一如既往苍白。

      即使输血没有断过,脸色也从不见好转。

      狗娘养的医院,狗娘养的病,狗娘养的我。

      第四天。

      上午两节英语课,两节数学课,下午回医院。

      W在。

      坐下接着念资料。

      W说:我喝醉都说了什么?

      声线又恢复冰冷。

      我说:不记得,别吵,我在忙。

      难道他会娓娓道来一个爱得死去活来难舍难分堪称09年最赚人眼泪之矫情兼悲情小说?我准备如果他真的开口,就跑上去揍他,结果他真的说了。

      一个有钱人家的儿子爱上他的大学同学,他们一起作为名校交换生来到中国,毕业后回国,留在母校当教授,带博士生。后来有钱人家的儿子到了订婚年龄,他的父亲为他选择了豪门家的女儿,他拒绝,因为他爱的人只有一个。他的父亲大发雷霆,威胁他要断绝父子关系,他不在乎。他回他们一起租的公寓,准备把他的决心转达给他时,震惊地发现他赤裸着搂抱另一个男人,他愤怒,狠狠地扁到他吐血,好像世界都在跟他开玩笑。最后,他回去乖乖地结了婚,而他又去了中国。不久他泡同性恋酒吧,一个男人上前搭他的肩:“Baby,一个人吗?”他看着眼熟,才惊觉他当初搂的男人,只不过是他租来演的戏。

      W笑笑,将头抵在他的手背。

      果然够矫情,只是剧情不够新,有点土。继续读我的资料,头痛欲裂。

      第三天。

      上午计算机应用一节,英语一节,统计学一节,宏观经济学一节。

      下午回医院,路上啃了三个馒头,邻座的老太看看我,不紧不慢举起汉堡盒,KFC华丽丽的三个大字。

      走进病房,里三层半秃顶医生围着他指手画脚,外三层年轻的面孔点头哈腰。

      Fuck!看什么看,治不了就都给你爷爷滚啊!

      下午三点多他隔着氧气面罩重重的喘息,意识并不清醒,伸手想去抓呼吸面罩。

      我按了铃,一个护士进来对着他的胳膊就是一针。

      他仍是很不舒服,但明显放低了声音。

      我咬牙切齿诅咒那个该死的Nuts,一边用力握他的手。

      指尖冰凉,手背处青色的筋脉突突地跳着。

      第二天。

      是星期六。

      我陪在他身边。

      上午九点二十六分:

      资料读完了望着他发呆。心底一片空白。

      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这男人长得真好看,病了还这么好看,无可挑剔的好看。

      下午四点半左右:

      W进来,身上一股酒味。我捏着鼻子瞪他,他嘀咕着说回去洗澡。最近他爱玩宿醉。

      凌晨一点过:

      W倦缩在走廊的长椅像是睡着了,鼻尖却红的跟胡萝卜似的,一定是感冒了。

      凌晨三点四十五分:

      开了点窗户,冲进来的热风夹杂着腥味,长到和三楼一样高的树沮丧地垂着脑袋,绿色的皮肤全都浸在水里。树也会哭?迟钝了半天,才意识到:原来已经下了很久的雨。

      拖着步子回到床前,他醒了,眼神是这些日子以来前所未有过的清澈。

      我去握他的手。是那种握,就是从北京回来那次,出租车上,用力的握。隔了四个多月,他终于回握我。那些冰凉的指尖轻轻扣上我的手背。

      很热很热,是眼泪。他也哭了,满满的绿色溢出来,满满又满满,有他眼神里隐忍的笑意。

      五点不到:

      绿色的光源洋洋洒洒,抛出形状各异的曲线,渐渐,飘落,渐渐。

      飘到地上,变成一条直线,曙光乍现。

      雨水洒了一夜赶在黎明前蓦然褪败。

      四月十二日,怎么可以是个好天气。
      ——摘自七页的日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一星期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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