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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沉静如海 ...

  •   【根据花絮对剧情的猜测】

      (一)纸鸢与风

      “皓都,来帮帮我。”李乐嫣央求身侧之人过来帮忙时,一边顿了顿脚,看起来颇为急切。

      若是不明情况,听闻此言,只怕当真会认为她陷入险境。

      但此时她正在一片草原中央,四周绿草如茵,清香四溢,一片宁静祥和,唯有偶尔盘旋而过的风,会吹弯草丛的腰,吹出些簌簌的声响来。

      李乐嫣手中牵着一个小小的纸鸢,放得太高,眼下眺望而去,只能辨析出大致的轮廓,是她最为钟爱,也常拿来自喻的兔子。

      初春已过了半月有余,暖风和煦,气候宜人,正是出门踏青的好日子,皓都难得没有公务在身,这个空闲就被李乐嫣理所当然的占了去。

      她浅笑盎然着要他一道来城郊外陪他放纸鸢玩,说话时少了些当初壮起胆子,命他“不得稍离”的疏远,而是多了几分熟稔。

      皓都自是不愿错过任何和她独处时机,一口答应下来。

      他与她同乘一骑,与她一并抵达这风光秀美的地界,看着她露出久违的欢颜,心下五味杂陈,又是欢喜,又是黯然。

      欢喜她在纷纷攘攘的世间走了一遭,看尽冷暖后,仍保有最初的纯粹,却也因她的成长轨迹走得着实坎坷而心酸。

      她再不是从前那个懵懵懂懂,似活在世外桃源的少女,正如她将那护身符赠予给他时所言那般,她期盼没有战事纷争,百姓安宁。

      皓都暗自祈盼着她事事称心如意,却更想成为她的盔甲,护她一生无虞,永远安然。

      兀自出神中,他又一次捏紧了怀中的护身符,如同遍寻她无踪时那样,他依然郑重的将希望寄托在这小物事上。

      但随即她又一声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

      “皓都,你怎么还在发呆啊?”李乐嫣迟迟叫不动他,面露难色,又是催了一声。

      她气力不大,拿着线轮的手握得不稳,在和风力的对抗中,显然不占优势:“你再不过来,我就要抓不住了。”

      她本就娇柔的声音在广阔的天地间,听来宛如美妙的空吟,只是那纸鸢的确看着不妙,在空中左晃一下,又晃一下,眼看着就要失去掌控。

      “这就来。”皓都仓促地应了一声。

      他再度因她而失了态,好巧不巧的,还被撞了个正着。

      是以他现出尴尬之色,连步伐都不如平时稳健,在她身侧站定时,略显呆板,掌心的动作倒是快了反应一拍,已是环住她柔弱无骨的双手。

      刹那间触碰到的部分,燃起比烙铁还高的温度,这热意在他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就要将他融化。

      她就在咫尺间,看来好似被圈在他怀中,甫一低头,就能看见她发髻尾端的几缕碎发,还能看到她白皙的后颈和单薄的双肩。

      “会不会唐突了她?”他凭空生出这念头来。

      只是扎眼间又轻笑开来,觉得纠结这些,为时过晚。

      原先他反而更大胆些。

      不听她的命令,将她打横抱起,与她在人潮拥挤的街头相拥,拿着她送的兔子糖放了一天一夜,直到看着那甜食快化成糖汁,才肯吃掉。

      明明比任何人都在意她的看法,有时却还要口是心非,摆出不近人情,冷冷淡淡的样子。

      如今却再不能够。

      自她明言不怕他以来,自他们二人也如寻常人那般在街头小巷中,享受过并行的乐趣后,他就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生怕一点疏漏,就会重新筑起隔阂,将她又一次推开。

      幸好李乐嫣还是专注的牵着纸鸢,并未察觉他的情绪起伏。

      皓都凝神屏气,强自镇定下来。

      但不知怎的,在她如此轻描淡写的回应中,他也免不了失落。

      愿景有时如填不满的沟壑,总不能遂了人意,有了回响,就扯出更多遐思来,让他分外珍惜和她所有的交集。

      但他也深知,有些事仅止于此,隔了层薄纱般的窗纸不戳破,偶有些捉摸不定的回想,就是最大的圆满。

      皓都就这样陪她握着线轮,本以为能哄得李乐嫣再绽欢颜,可却听到她略带怅惘的语声。

      “皓都,你知道吗,除了兔子,我有时候也想像这纸鸢一般,借着风力,就远离世上那么多烦心事。”

      可她也知道,这仅是喟叹罢了。

      血脉相承,实属命中注定,不得更改:“可我也明白,这世上很多事都由不得我。”

      她爱她的阿耶,爱这一片江山美景,也有想要守护的人,于是更显无奈。

      “乐……”皓都听得她的愁思,那在心中流转了千万遍的名字,就要脱口而出。

      好在他及时扼住,硬生生拐了个弯,又将称谓变成了“公主”二字。

      李乐嫣似是被他前后转折吓了一跳,后退一步,不慎踩到草地上一个濡湿的坭坑里,身子一歪,眼看就要跌倒。

      慌张中她拉住皓都的衣角,连带着他也跟着失去平衡。

      皓都身手敏捷,将她护得严严实实,两人一并倒在硬邦邦的泥地上,他开口后第一句话,先问她是否无恙:“公主,你没事吧,可有受伤?”

      “我……没事。”以如此暧昧的姿态依偎着他,李乐嫣面孔转眼间红霞遍布,连回话都变得磕磕绊绊。

      她急于起身,忙乱中却找不到重心,结果便是往前倾倒,离他更近了几分。

      她唇角掠过他的鼻尖,擦出些羽毛拂过般的痒来,也让她在他眸中,看到手足无措的自己。

      她对这宽大的怀抱充满眷念,但也明知不该,因此她极力平复这份悸动,撑着手站了起来,向他致歉:“对不起,是我没站稳,还连累了你。”

      “草地上的路本就崎岖不平,是我太疏忽大意了。”皓都反将意外归咎到自己身上,才害得她差点又受了伤。

      那纸鸢在这一出小插曲过后,早已无迹可寻,不知飞向何处。

      李乐嫣凝望着一碧如洗的晴空少顷后,也收了心,冲皓都轻笑道:“是时候该回去了,不然阿耶又要担心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皓都转过身去,蹲了下来,在窘迫和期待的交织中,道出一句:“公主若不介意,就让我背你吧。”

      出行的马匹就系在不远处一颗老树边上,没几步路脚程,他却不想重蹈覆辙,再出任何岔子。

      李乐嫣静默片刻,还是伏在了他宽阔的背脊上。

      在他缓步的前行中,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感,仿佛天地就此崩塌于前,也会有人替她抵挡一切。

      她心念一动,双手环得他更紧了些,仿佛借此将这温存的时刻,延续的更长一些。

      随后她在他耳畔边问出一个听来不着边际,也没有因由的问题来。

      “皓都,在你眼里,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一句问话,将氛围变得颇为微妙,铺天盖地而来的紧张感,像是拉满了的弓弦,让皓都咬紧牙关,难以作答。

      她似一池澄澈的清泉般,无声无息没入他的心田,渐渐汇流成汪洋大海那般望不到头的存在,是他即使再三封缄,也会掀起惊涛骇浪的存在。

      皓都尽可能压下翻涌不息的心潮,稳住声线,才又开口道:“公主心性纯良,待人温和,是个……极好极好的人。”

      “是嘛。”李乐嫣呼吸一滞,似是思索许久,才给出一个飘忽的答案,让人难以分辨她真正的喜怒哀乐。

      皓都还当自己又越了界,让他那些只敢悄然掩饰,却克制不住溢出的情感,给她带去了负担。

      忐忑不安间,他正欲再补上几句,却是被她新起的话头生生截断。

      “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没有你想的那般好,你会对我失望吗?”

      她千重万重的心思,都隐含在这字里行间。

      皓都正在行进的脚步,蓦然一顿,像是也踏入了泥潭,碰上难题。

      李乐嫣眸色一暗,以为这便是她的回复,他却是用稳稳的力道,托着她又向上抬了一抬,而后才斩钉截铁地道:“公主就是公主,怎样都是极好极好的。”

      七情六欲,贪嗔痴恨,人皆有之,就连他自己也逃不开,又怎会对她有所苛求。

      从来就不舍得。

      如同春日的暖阳会驱散冬日的萧瑟,他短短一句话,足以消弭李乐嫣的犹疑,让她悬着的一块大石,平坦落下。

      她无声地勾了勾嘴角,埋在他肩颈处,轻柔地道了一句:“谢谢你,皓都。”

      (二)风雨欲来

      皓都是在第二日午后,发现自己的令牌被掉了包。

      仿冒品已算做得惟妙惟肖,但到底佩戴多年,是以分毫间的差异都瞒不过他。

      他并未自乱阵脚,而是结合这些天发生的事,在脑海中筛选着线索,将时间线倒推回几天前,想起李长歌前来求援一事。

      李长歌易容后混入长安,直言来意,想借他手头令牌一用,得见李建成旧部,从而弄清蒙尘已久的真相。

      皓都对她早已没了必杀之心,但双方立场不同,他身兼要职,权衡过后,还是没有松口。

      他和李长歌交锋几次,一定程度上,了解对方不会打退堂鼓,定会另寻法子顺走令牌。

      而这长安城内还会光明正大让她落脚的地方,只剩魏叔玉的住处。

      他于是带了一队人马,直奔魏府。

      魏叔玉倒是不慌不忙,正把玩茶盏,仿若正借饮茶,度过这惬意的午后时光。

      “皓统领,不知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他见着皓都,还不忘斟了碗茶,就要行待客之礼。

      “魏叔玉,别装了。”皓都向来见不惯此人优柔寡断的做派,一上来就单刀直入,“李长歌就藏在你府上吧,令牌的事,也是你们二人合谋为之吧。”

      他刻意绕开了李乐嫣。

      总还有些渴盼,想着她还能自如的和他碰面,理应并不知情。

      他如今行事已比过去平和许多,所以预留了谈判的余地:“把令牌返还,此事我就不再追究,否则我便只好请你去牢里坐坐了。”

      魏叔玉沉着声,不发一言。

      双方在对峙中暗自较劲,谁也不肯落了下风,使得空气都仿佛在流通中凝结成块。

      眼见事态逐渐朝最坏的方向走去,一旁的屏风后忽得窜出一个身着红衫的人影来,拦在两人中间。

      李乐嫣听到房中剑拔弩张的动静,再也不能坐视不理,张开双臂,恳切地道:“皓都,不要。”

      “公主……”皓都在此处见到了她,就连那个最熟悉的称谓,都唤得无比黯然。

      仅隔了一日再见,竟像是隔了沧海桑田。

      一旦有了冲突,她好像就会在他们之间划出边界,站在别人的阵营,不闻不问的就将他归到地对面去。

      皓都心下最是明白,过去种种,都如昙花的刹那芳华般,只是他一个虚空的梦。

      他不过是她落难过后的下下之选,那时倘若换了旁人陪伴,她甚至无需克服对他的恐惧,就能卸下心防,重现欢颜。

      他忽而自嘲地笑了开来,尽管在这肃穆的档口,这一笑显得格格不入。

      从头到尾,都是他高看了自己。

      但再如何落寞,他也明白自己的指责,摆手作揖,尽量公私分明:“公主,属下正在调查要事,还请您回避。”

      他说得越多,越是侧开了头,连视线都不愿和她相交。

      但李乐嫣却像个定在原地的木桩般,纹丝未动。

      她从小便不爱说谎。

      少时贪嘴,就算多吃了一块甜糕,她都会一五一十告诉阿耶,然后被阿耶轻刮鼻尖,换来两句数落后,反倒因为坦诚,又得了奖赏。

      但在皓都面前,她却平白无故,撒了一个又一个谎。

      初时念着旧日情谊,为了得见长歌一面,她也曾哄他买过点心,谎称到了信期。

      不知是因为那些话本就真假掺半,才好取信于人,抑或是他对上位者有本能的敬重,还是他的确对她有着毫无保留的信任。

      他一次也没有起疑。

      李乐嫣就顺着那些比皂泡还易碎的谎言,时不时和他打闹说笑,渐渐的就在他冷若冰霜的外表下,发现柔和的,充满烟火气的一面。

      待到各种风波平息后,她再度回到最熟悉的长安时,却发现午夜梦回之际,最常复刻的场景,是她和皓都的点点滴滴。

      仿佛那才是她活了十几载的人生中,最自在的好时光。

      她送的兔子糖他从午后一直拿到晚上都没有吃,在她疑惑的问出,不喜欢吃这个,为什么要拿走时,他抿着唇角沉默,拿着糖人的手却更不肯放。

      她说自己因为女孩家的原因腹痛时,他耳根都泛了红,回去以后,却立刻叮嘱婢女好生照料,还将晚膳换成清淡性温的食物。

      在她和饿红了眼的流民对峙时,他一抬手,就替她挡下攻击。

      她并未深究缘由,所以根本无从看透。

      到底是因为成长的苦涩令她时刻谨记那段时光,还是因为那时有他陪伴,才更值得怀念。

      她只知,此时她问心有愧,所以自始至终不敢抬起头来,理智也到了无法承受的极限。

      李乐嫣在崩溃边缘,上下唇翕动着,一字一顿地将残酷的事实,铺陈在他眼前。

      “皓都,你的令牌是我偷的。”

      “什么?”皓都闻言,骤然间有了天翻地覆的晕眩感。

      他握着佩刀的手晃了一晃,发出“咔嚓”一声响来,在死一般静寂的室内,显得格外刺耳。

      “我说……”李乐嫣复又开口,声音发颤,将那个极力想要保守的秘密道出,“我说,你的令牌,是我偷的。”

      “嫣儿……别再说了。”魏叔玉站起身来,握住她的手腕,示意她切莫多说,但一双手却被李乐嫣生生挣开。

      她还是选择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

      几日前李长歌在皓都那里碰了钉子,回到魏府时,还带着些颓丧之色,一直默不作声。

      魏叔玉急得一边在屋里团团打转,一边口中不住碎碎念叨着,这下可怎么办。

      他余光瞥向坐在一旁也写满愁容的李乐嫣时,却是灵机一动。

      “乐嫣,不如你想个办法把皓都约出来,取来令牌,待到事成之后,再还回去就好。”

      事态紧急,李长歌经此一说,想起了在流云观时看到的那幕,也加入了游说的行列。

      “乐嫣。”她紧紧握住李乐嫣的双手,电光火石间,已有盘算,“我只想借令牌一用,我保证事成之后一定返还,届时你让我向皓都磕头认罪都行。”

      “可我不想骗他。”李乐嫣闻言,强烈反对,“皓……皓都他那么聪明,一定会发现的。”

      口吻激烈到像是换了个人,没有平日里半分温和。

      在两人的阿耶都还健在时,李乐嫣和李长歌两个名字被放在一起时,她素来被认定,是样样不及的那个。

      比谋略落了下风,比武力她皮毛都沾不上,若说有一点取巧之处,大抵便是她做女红的本事,比李长歌折腾半天,也只能绣出歪七扭八的针脚好得多。

      但她生性随和,并不因此恼怒嫉妒,反倒真诚以待,事事都要听取长歌意见,遇上危急情况时更甚。

      碰上皓都的事,却打破了她的惯常。

      她第一次产生顾忌,第一次和长歌持不同意见,也第一次为这样做的后果,感到害怕。

      她满心系着天下苍生,反过来却要伤害身边的人,一想到他得知真相后,会有何种反应,她就像是沉入寒潭之中,手脚发冷。

      她轻声反问道:“我们再想别的法子不好吗?”

      “没有时间了。”魏叔玉拍着桌板,火急火燎,“乐嫣,难道你要置长歌的安危于不顾,让她一辈子这样逃窜吗?难道你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李乐嫣皱着眉头,耳边似架着不断敲击的擂鼓般,轰隆作响。

      父辈的纠葛也是她一直未解开的心结。

      “乐嫣,算我求你。”李长歌执着她的手,语声变得无比哀切,竟是难得有了哭腔。

      而后就成了眼下的困局。

      李乐嫣将事情的原委,简短的画上句点,她垂头一直盯着地面,仿佛生生要看出一个洞来。

      而后她听见皓都深吸口气,似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所以公主昨日邀我去城郊外,也是事先安排好的?”

      她纵使百般不愿,但欺瞒已成既定事实,于是咬着下唇,轻点点头。

      人在绝境中,往往更易走向极端。

      既已将一切摊开来说,她索性一并道出所有。

      “我央你买糕点时,约了长歌见面,我说肚子疼,是怕你发现长歌的踪迹,只是那时我还不了解你,其实……”

      她说到此处,喉头像塞了异物般,顿了一顿,哽咽良久后,才又开口道:“我知道……你也是很好很好的。”

      皓都顷刻间只觉得眼前的白光倏地分散开来,被黑暗吞没,让他像是跌入无尽的深渊中,徒留一片茫然。

      原来被他无比珍视,反复回味着细节的那些片段,都只是她寥寥片语,编织的镜花水月。

      他出刀曾是又快又狠,毫不犹豫的划破敌人的血管,却试着为她稳住握刀的手。

      他曾经想着作为下属也好,作为统领也罢,他都只想为她向往的一切,添砖加瓦。

      他曾不苟言笑,不近人情,却为了她试着拿过铜镜,在每个深夜里,练习着如何让自己看来更温和些,好让他能多接近她一些。

      但铸就他信念的那些片段,就如流沙一般,他拼命想要握紧,却连一星半点的沙粒都留不住。

      头脑一片空白间,他不知怎的,做出意外之举。

      他伸手向前,好似还想再留住什么,但手指看来却极为僵硬,好像要虚环住她的脖颈。

      但在看到她呆滞的神情时,又倏地一下收回了手。

      如此突兀的举动,定是又吓到了她。

      他缩手回来,放在身侧,力道大到在已扎破掌心,划出血痕。

      这比锥心还要尖锐的痛楚,让他瞬间恢复清醒,过于苦涩的心境,让他自言自语般抛出了一个问题。

      “公主,我不知道,你送我兔子糖时,觉得面冷心善时,可曾有几分真?”

      “皓都,那些自然都是真的。”李乐嫣向前一步,还想解释什么,但舌头却好似发;了麻,完全丧失语言能力,让她只能苍白的回道,“我是骗过你,但我也信你……”

      她从未如此惊慌失措过,一番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毫无逻辑,每多说一字,都更像在脚边,无论如何阐明心境,都徒劳无功。

      是她亲手推开了他。

      是她让原先的美好有了裂痕,也蒙了尘,从此变得不再纯粹。

      皓都退后一步,拉开彼此间距,向她行礼,回到君臣应有的关系:“公主不必向我解释,您是公主,您说什么,我都要听的。”

      李乐嫣眼前浮起一层淡淡的水雾,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让她视线变得一片模糊。

      但不知怎的,在一片朦胧中,她却好似在他眼底深处,也窥见闪烁的泪光,于是不由地问出了声:“皓都,你哭了吗?你为什么哭?”

      和当时她问他“你聋了吗”时的情境,何其相似,却又何其不同。

      她还存了一丝期盼。

      若他还为了她有所触动,也许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也许她不会因一时过错就失去他。

      “因为难过。”皓都在心头默念出了答案。

      失去双亲,还有义父自小关照,他并不觉得日子难捱,练武练到浑身是伤,睁大双眼根本无法入睡时,他未曾叫过一声苦。

      可她却总能轻而易举的就影响他,他眼眶发热,也有陌生的,温热的湿意涌了上来。

      但他只是扬起头来,不卑不亢地回道:“难为公主关心,属下并没有哭。”

      直到此刻,他仍是不愿为她添一层手铐脚镣,叫她为他愧疚。

      李乐嫣才重燃的希望,一下又成了失望。

      方才的字字句句,全然诛心,比刀锋还要凌厉,比寒风还要刺骨。

      她唇齿咯咯打颤,再说不出任何话来。

      就在情况又一次陷入到僵局中时,此次争端中的另一人李长歌,终于是现了身。

      她从门外进来,还将那块令牌一并带了回来。

      她知道一切因她而起,所以冲皓都作揖道:“皓都,是我不问自取,借走你的令牌,我向你赔个不是,希望你不要迁怒乐嫣。”

      皓都却并未正眼瞧她,只是极为倨傲的收下了那块牌子,手中触到的,是一片冰凉。

      他视线还定格在李乐嫣身上。

      想来也是无限唏嘘。

      昨日他还能鼓起勇气,替自己挣来和她再亲近些的契机,未曾想那些努力,这么快就化为乌有。

      她从未牵挂过他,所以无需回应他的感情,也无需为他的一腔情意负责。

      可他还是有了些大胆的妄念,盼着她还能说些什么,盼着她会挽留他,无论她说了什么,他都会相信。

      但眼见李乐嫣只是怔怔站在原地,像是将两人完全切割开来,皓都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微叹口气。

      也到了做出了断的时候。

      再等下去,也是徒劳,他生生别过眼去,迈开步子,不再多做停留。

      踏出房门时,他指尖抚过自己眼角,才发现他真的有了泪意。

      李乐嫣望着他寂寥离开的背影,恍然间失了魂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愣愣地看着他越走越远。

      她终究还是失去了他。

      李长歌见此情景,暗叫不妙。

      明明早已察觉出那两人间的暗流涌动,却还是想出如此法子,她急于弥补,推了推李乐嫣道:“乐嫣,你快追上去看看吧。”

      “皓都他……应该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吧。”李乐嫣费力地牵扯着嘴角,却让她面庞上喜怒哀乐都读不出来。

      (三)守护

      自那日过后,李乐嫣足有数日未再见到过皓都。

      她也曾派了婢女传话,也曾找过杜大人询问他的音信,但无一不是石沉大海。

      皓都这个人仿佛只存在于她的臆想中,从未真正存在过一般。

      她只好一遍遍向婢女求证,反复问着“你可知皓统领”,在婢女疑惑不定的神情中,得到肯定回复后,才会稍稍安然一些。

      但反之却也受着更多煎熬。

      因为那意味着她对他的伤害,都是真的。

      皓都其实早已占据她的思绪,镶嵌在她生活的每个角落里,是她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怀念。

      她如此惦记洛阳的那段日子,既是因为苦尽甘来,实属不易,也因为皓都的寸步不离,一路相随,才如此难以忘怀。

      有些被忽略的细节,现在反而无比清晰。

      她总是如此后知后觉,慢了许多拍,以至于每每想起分别那日,他漠然的神情便忍不住感伤起来。

      久而久之,整个人消瘦一圈,现了憔悴之色。

      雪上加霜的是,突厥部落前来造访,让她被迫想起那早已被抛之脑后的婚约。

      阿耶身居高位,却也舐犊情深,自是舍不得从小捧在掌心的女儿,跋山涉水,就此远嫁,从此父女相隔。

      只是涉及外族,总还要以大局为重,不得乱来。

      李世民最终想出了比武招亲的法子来,定下规矩,给出半月时间,发出公告,表示大唐七品以上武士皆可参与,和突厥小可汗公平比试,赢得那方便可娶得公主。

      但公告发出后,却迟迟未有回音,众人仿佛商量好了一般,按兵不动。

      兹事体大,输了便丢了大唐的颜面,肯定落不下好,赢了成为驸马,仕途上束手束脚,也并非上上之选。

      李乐嫣这个风光无限的永安公主,倒是成了烫手的山芋,人人都避之不及。

      自小五故去后,她一夜长大,不再只是哭哭啼啼需要人庇佑的小女孩,是以碰到棘手情形,她首先想到自救。

      她对叔玉哥哥早没了男女之情,但思来想去,他的确是最适合出面的人选。

      只要他赢下比赛,两人定下婚约,届时无关外族,双方只需再挑个时机,向阿耶禀明实情就好。

      可事情却和她期待的走向完全不同,魏叔玉一口回绝了她:“对不起乐嫣,别的什么我都能答应你,但唯有这件事不能。”

      “叔玉哥哥。”李乐嫣嗓子发干,像缺了水的人那般,哑着声问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连你都不肯救我吗?”

      “我心里只有长歌。”魏叔玉着实不忍,但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我去比武,对你不公,日后解除婚约,也于你名节有损,更何况我还没为魏家争得脸面。”

      李乐嫣一直以为,兄妹之情也能大过世俗所谓的名利纷争,但原来是她想得太过简单。

      她是笼中的金丝雀,没有自由,别人亦是如此。

      她凄怆的咧了咧嘴角,说了道别,像是被抛弃在空无一人的荒岛上,再如何求救,都只落得只身一人。

      她记不清自己如何踏上回程,只记得在马车倾轧着碾过路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时,她掀开帘子,看向外面热闹的街市,思绪也不禁发散来开。

      她对感情的憧憬,来自于婢女们悄悄讨论样貌出众的侍卫时,悄悄漫上耳边的一抹红,也来自从前和阿耶一道出宫时,在民间听来的故事里。

      故事中的主角们,经历坎坷,但最终都能冲破重重障碍,走到一起,可搁在她的身上,却并非如此。

      她渴望两情相悦,期盼嫁衣是为相守一世的人而穿,希望能和她携手到老的人,会是皓都。

      但她也明白姻缘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若任意妄为,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因为战争吃苦受累,流离失所。

      叫她如何忍心。

      马车在宫门口落定时,她看到了两个满头发辫的突厥人,毫不避讳的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李乐嫣被看得浑身发毛,只想尽快走开,却是被两人当场拦下。

      饶是她极有修养,也不禁有些恼怒:“两位来使这是要做什么?”

      那两人对她的问话视若无睹,还是用轻浮顽劣的口吻,你一言我一句的嘲讽着她。

      “我还以为这永安公主是什么天姿国色呢,没想到也不过尔尔。”

      “是啊,这般身量,放在我们草原,恐怕连个侧妃都当不上,看来是我没有福气啊。”

      李乐嫣杏目圆睁,才发现第二个说话的人,竟就是她未来的夫婿。

      那小世子看来轻浮顽劣,油腔滑调。

      想到竟是要和这般的人共度余生,她不禁一阵恶寒。

      熟料那小世子还不作罢,撇着嘴佯装不满,又是道了一句:“怎么办,我这未来的王妃,好像连话都不会说?”

      李乐嫣生性温和,何曾受过这般折辱,这时双肩颤动,极力维持体面:“世子,我敬你是客,光天化日之下,还请你莫再胡言。”

      “呦。”那小世子大叫一声,反倒来了兴致,“生气的样子看来倒是灵动了些。”

      他凑近一步,竟是大胆到一伸手,就要碰上她的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出现了另一双手,夹带着一股劲风,拍掉了那想要逾距的手,还将她护在了身后。

      “皓都……”李乐嫣重见了他,面露喜色,一激动间就已唤出他的名字,双手不自禁的搭住了他的手腕,用触碰来确定,眼前的他并非幻觉。

      皓都对那两个突厥人敌意颇重,厉声质问道:“来使在这宫里,怎敢对公主不敬?”

      “你又是什么人,敢对我们世子这样说话。”那头的随从先叫唤起来,眼看着又要引起一场冲突。

      “罢了。”但那世子却好像突然心性大变,摆手拦住冲动的随从,挑了挑眉,笑道,“反正这公主,早晚是我的人,今日就当打个照面就好。”

      他说完朗声大笑起来,比打了胜仗还要开怀,已是拉着随从就大步离开。

      皓都这才转过身去,本想问问她近况如何,但看到她眼下青黑一片,双颊瘦得快凹陷下去,才发现已然没有必要。

      想来她定是为了这桩婚事,日夜烦扰。

      他这些日子本是奔波在外,好借此遗忘那一日发生的全部,也想着离这长安城远些,他对她的感情也能慢慢淡化下来。

      但一听闻比武招亲之事,他还是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先去魏府走了一趟,得知魏叔玉这个混蛋拒绝她后,着急慌忙的回到宫里,就撞见方才那一幕。

      他绞尽脑汁,思索着该如何宽慰她几句,但言语在此时,反而显得无力。

      最后倒是李乐嫣先打破了沉默:“皓都,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她未有提起婚约,也没有提起被拒之事,在和他相对时,只急于求证另一件事。

      他是不是当真对她失望?他出手相助,是出于怜悯,还是出于臣子的职责?还是他和她有同样的心境,怀有同样的情谊?

      皓都先是一怔,而后望进她眼里,坦诚回道:“我从来没生过你的气。”

      他永远都不会对她动气。

      他初心仍和以前一般,只愿她过得平安喜乐就好。

      这世上除了阿耶外,还有人对她包容至此,李乐嫣心下一动,又是湿了眼眶,硕大的泪珠啪嗒啪嗒的就往下掉。

      在他面前,她好像从没学会长大,还和从前那般,有些胆小怯懦,是个动不动就哭红了鼻子的少女。

      都怪她一直以来,懵懵懂懂,发现的太晚太晚,所以才注定和他无缘。

      “公主别哭。”皓都见她落泪,又是乱了手脚。

      他千万次告诉过自己,要回到最初的本分,对她以礼相待,但指腹已经贴着她的面庞,温柔地替她拭去泪水:“公主放心。我不会让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他已是下定决心。

      若她是只被绳索缠住的纸鸢,他便要让她自由。

      (四)沉静如海

      李乐嫣在擂台边,看着台上那突厥小世子和皓都激烈对打时,只觉得脖颈被人摁住一般,无法呼吸。

      她不通武艺,却也看得出在交锋中,皓都不占上风。

      而场上的情况,的确如此。

      皓都所学大多是一击克敌的招数,所以在不能下狠手的前提下,自是落入下风。

      突厥小世子抓住这个弱点,使出一套擒拿手来,几下交锋后,在他腹部上,一连落下好多拳来,出手快到甚至让人眼花。

      一击一击打在身上,皓都知觉喉头一甜,血腥味自肺腑间涌上,让他吐出血来。

      李乐嫣见他挨了一击,不管不顾的就要向台上冲去,却是被守在擂台边的护卫拦下,以至于她只能在一旁大喊着:“不比了,不比了……”

      在她孤注一掷,以为会是满盘皆输时,只有皓都为她挺身而出。

      他已做得太多太多,不能再为了她,以命相搏。

      “看不出来,倒还是一对苦命鸳鸯啊。”突厥小世子看戏一般,拍掌叫好,但转眼间他又是恢复本色,极尽嘲讽,“可惜那娇娇弱弱的公主,注定是我的人。”

      皓都本是受伤不轻,但一听对方提起了李乐嫣,立刻又燃起了斗志。

      趁那小世子正自得时,他低吼一声,冲上前去。

      没有招式,没有章法,他只是环住敌人腰际,把人往地上一摔,再用四肢的力量,锁住对方,不能动弹。

      小世子心气颇高,岂会轻易言败,拼命挣扎,拳头落得比狂风暴雨还要激烈。

      皓都一声不吭,承受所有击打,口中鲜血越吐越多,在擂台上留下刺目的红来。

      他仅凭意志支撑,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但仍能顺着本能,捕捉到李乐嫣的声音,仍能在成千上百人中,只看到她的身影。

      口中不自觉的就喊出一句:“放开她。”

      那些侍卫不知轻重,定会弄伤了她。

      可他的声音太过微弱,顷刻间就被淹没在喧嚣嘈杂的场地里。

      突厥小世子试了所有法子,都不奏效,额上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来,气性上来,索性摆了摆手:“这么打一点意思也没有,算了算了,我认输了。”

      饶是台下前来观战的人,都不由地惊叹出声,没曾想到,原先一边倒的战况,最后会以一方拱手相让而收场。

      小世子从未以这种形式,尝过败绩,下台前不忘瞪了已然毫无气力的皓都一眼,骂了一句:“真是个疯子。”

      李乐嫣终于得以挣开官兵,她左摇右晃的朝台上冲去,将他拥入怀中,却是看见他欣慰的笑容来。

      “公主……我赢了。”

      他每多说一个字,就会从唇齿间渗出更多血来,像是个怎么堵都堵不上的窟窿。

      “我知道,我知道。”李乐嫣听着他气若游丝的声音,只觉得一颗心快要被撕成两半,“你先别说话了,我们等御医来,好不好?”

      皓都重重的咳嗽几声,又一次违抗了她的指令,继续说道:“以后你不用……再绣绿眼睛的兔子了……你自由了。”

      他终于达成她的心愿。

      心满意足中,他阖上双眼,最后映入眼帘中的画面,是她又一次泪流满面的脸。

      皓都再度醒来时,第一眼便看到了守在身旁的李乐嫣,听到了她满是欣喜的声音:“皓都,你终于醒了。”

      “公主?”他身上各处还隐隐发酸作痛,但一抬眼看到她仍是肿着的双眼时,又是即刻坐起身来。

      “你慢点。”李乐嫣蹙着眉头,本想着搭手帮忙,但两人身量着实相差太多,兼之没有掌握力道,使得她一下子就往塌上倒去,跌入他怀抱中。

      她暗怪自己笨手笨脚,一张脸憋得通红,只是声如蚊呐地问道:“没弄疼你吧?”

      “没有。”皓都轻笑着摇了摇头。

      即使这偌大的室内,只有一盏烛火,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但她害羞的模样,仍是如此灵动。

      李乐嫣想起正事,拿过搁在一旁架子上的药瓶和蜜饯,端到他的跟前:“御医说你底子好,所以伤得不重,醒来后只需服药丸就好。”

      而后她又指了指那盆蜜饯:“我闻了闻药丸,觉得定是苦得很,所以就准备了这个。”

      她自小吃药怕苦,便怕他亦是如此,惹得皓都又一次笑出了声。

      还未被义父收养前,他曾过着和那些流民无异的日子,啃过树皮,要过草根,又怎会害怕药的一点点苦。

      但既是她准备的,他便会欣然接受,于是服下药后,吃下并不曾尝过的蜜饯,齿峰划破枣皮时,甘美的味道弥漫开来。

      就像眼前的她一般。

      李乐嫣见他服下药后,总算宽心了些,看到他面孔上还发红的伤痕时,她纤细的手指落在他的伤处,柔声问道:“疼吗?”

      “不疼。”皓都忙不迭摇了摇头,否认道。

      “你真傻。”李乐嫣见他这般憨直的模样,也是有了笑意。

      但那笑意稍纵即逝。

      她的手换了方位,搭在他心口处,感受到他心跳的频率时,才又开口道:“你身上可能不那么疼,但我知道,你这里因为我而疼过,对吗?”

      皓都起先没有作答,缄默半晌后,还是回了一个“是”字。

      记不清从何时开始,他的情绪起伏,全然随她而走。

      她欢喜,他便跟着欢愉,她伤心,他便跟着难过。

      李乐嫣听到此处,已是郑重举起右手,做发誓状:“皓都,我向你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对你说谎了,要是有违此誓,我就……”

      和所有誓言一样,她差点道出最严重的后果,却是像过去那般,被他大掌贴住了双唇,无法出声。

      只是他收着力道,极为温和:“公主无需立誓,我信你。”

      李乐嫣直到此时,方才恍然大悟,心头那些曾像迷雾般的疑惑,终于散去。

      他的信任,和真假无关,和敬重无关,从来只因为说出那些字句的人,是她。

      他一直待她这般好,好到她有时会生错觉,仿佛她是皓月,他便是星辰,他总是围绕在侧,守护着她的银辉,就是天下最大的幸事。

      好到发现这并非错觉时,才更加庆幸,庆幸自己兜兜转转绕了那么多弯路后,他依然在她身侧。

      李乐嫣眨巴了几下双眼后,将他手轻轻拿开,再另起话头,道出先前和阿耶的一番对话。

      “方才阿耶告诉我一件事,这件事他本是想亲自告诉你,但我觉得还是我来转述为好。”

      “阿耶说,你肯上擂台比武,勇气可嘉,但你也让突厥的小世子颜面扫地,所以他得罚一罚你。”

      李乐嫣说道此处,顿了一顿,拧着衣角,露出些小女儿家的神态来:“他说……他就罚你做我的夫婿,你可愿意?”

      她语声轻柔,却有震耳欲聋的效果。

      皓都闻言,整个人呆愣在原地,只讷讷地反问道:“公主是说……”

      李乐嫣未曾想到在这关键时刻,他竟是如此不解风情,非要她将话说得更直白些。

      “我知道我让你等了我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但你说过,你不会生我的气,所以……你愿不愿意娶我为妻?”

      后半句话她自小习得的含蓄相悖,让她说完后,在等待他回应的间隙里,又是面红耳赤起来。

      正当她搅动手指,坐立难安间,皓都却是直接伸展双臂,将她拉入怀中。

      他抚着她发尾的手还在发颤,连回话的几个字都有些结巴:“我……我很开心。”

      李乐嫣被他气息裹住,埋头在他肩颈处,甜笑着回了一句:“我也是。”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之际,她忽而又能从细枝末节上回忆往事,想起很久以前他们在郊外时,他刻意扭转的称呼。

      “皓都,其实在郊外那次,你想叫我的名字对不对?”

      还被她发现了那点心思,皓都也就不再隐瞒。

      他将她拥得更紧了些,感受到彼此重合的心跳后,才又启唇,轻唤了声:“乐嫣。”

      声音如海一般深沉,让人初听无法发现平静底下的波澜。

      和他的爱意一样晦涩,也无尽包容。

      他爱着的,从来都是全部的她。

      爱着从前那个惧他畏他的她,爱着后来变得日渐稳重的她,爱着如今真正贴入他怀抱的她。

      即使日升月落,斗转星移,只要光阴还在向前流逝一日,他的感情就会加深一分。

      “再叫一声。”李乐嫣似是还没听够,玩闹般戳了戳他的脊背。

      皓都却也心甘情愿,顺着她继续这幼稚的把戏,在她耳边,又落下好几声:“乐嫣。”

      他不会说的蜜语甜言,山盟海誓,全都蕴含在这一声声的呼唤里,像是要将这个她的名字,和她的人,都融于他的骨血那般。

      从今往后,他再不用和她划分界限,再不用担心生了嫌隙。

      因为余生未知的路上,唯有他们会携手相伴,走到最后。

      fin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沉静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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