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引》不问世俗

2、第 2 章

　　二
　　炽热的掌心碰上自己冰冷的身躯那一刻，晏清的身体有些发颤，想睁眼，可布遍全身的寒冷，冻得他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到了军营，长安临将晏清放在床榻上，给他盖好锦被。
　　感受到火焰的温暖，晏清才勉强睁开一条缝，看清周围景象:长安临的身前站着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医者，两人正在聊话，老医者还时不时看向自己。
　　“殿下，这不行啊…”苍老的声音里透着无奈，有些为难地看着长安临。
　　长安临背对自己，看老医者如此为难，他声音陡然高了几度:“疼不死他的。”
　　老医者沉思片刻，还是朝晏清走了过去。晏清浑身上下只有眼球能动，其余部位已经被冻得感受不到任何感觉。长安临揽肩将他抱起，扯开的左臂臂袖，粗暴地拉扯开被血衣黏住的伤口，往他嘴里塞了布条，另一只手继续堵在他的腹部伤口处。
　　抬眼，映入眼帘就是长安临那副俊俏无比的脸正看着自己。晏清有些反感地想吐出布条，手臂突然感受被烈火灼烧般得疼痛。他痛得躬起背脊，头不停地摇晃尝试缓解痛感，想挣扎却被长安临的大手箍的死紧。冷汗浸透他的后衣，修长的双腿不停地乱蹬，将盖在自己身上的锦被踢到地上，眼泪夺眶而出，落在地上化成颗颗饱满光滑的珍珠。
　　老医者哆哆嗦嗦地处理好手臂上的伤口，给它打好绷带。做完一切后，老医者有些恳求地看着长安临。长安临直接无视掉他恳求的目光，又将晏清外袍和里衣拖下至腰部，匕了一眼，对他傲声道:“这里。”
　　老医者:……这都啥跟啥啊！殿下您不就射了两箭吗？怎么还刺人家肚子呢？！这糟心孩子。
　　迫于朔北君的淫威之下，老医者在布上倒上酒，小心翼翼地擦拭去周围凝结的血块，继续给他处理伤口。
　　长安临看到这“残忍”的情形后，移开视线看向怀里的晏清。他眼眸涣散，面色潮红，堵在嘴上的布条已经掉落，死咬下唇不让自己发出痛吟，伤手被长安临握住，另一只则死死地攥着床单。
　　见晏清这幅模态，他却想到另一个人。此刻的晏清就如同她，长安临微不可查地叹口气。两个人是如此相像，可细想又会发现他们极为不像，或者说是晏清要比她更美上几分？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否定掉自己荒谬的想法，怀里的人已经痛得晕了过去。长安临拨弄开晏清脸上的发丝，轻轻抚去眼角残存的泪水，将下巴抵在他的银发中，细闻上面残留的发香。随即感受到了老医者的目光，又看到刚刚处理好的伤口，不再理会。
　　“那陛下，老朽告…”
　　“左小腿。”
　　“哦。”
　　生无可恋的老医者又开始为工作忙碌起来。
　　并不是他不想救晏清，所谓医者仁心。他不想靠近朔北君罢了。一来是营中所有的药物不全，不比皇宫应有尽有，怕疗治出什么差错，让长安临怪罪下来就不好说了；二来便是，长安临疯妃所生的次子，皇帝将他发配到这抵御突厥，还是单枪匹马来闯，连军队都是向归绥郡主借的。不就是想让儿子离自己远一点，最好希望还死在沙场上。
　　纱布最后一次裹上，老医者如释重负，现在就眼巴巴地等着长安临让自己滚了。见长安临重新将晏清放在床榻上，对他道:“你去军需官那里看看还有没有多剩的衣物。”
　　“是。”
　　老医求息心切，见军需处还有剩余的衣物，看都没看就直接拿走放进长安临营，随即麻溜地滚了。
　　营内灯火通明，长安临起身去将营帘盖上，开始给晏清换衣物。晏清的呼吸均匀，脸上的红润已经消散。将上衣尽数褪去，鱼鳞展露，连同上半身暴露在长安临眼前。他俯下身细看那片鱼鳞，发现鱼鳞就像是被人给强制缝上去一样。长安临的手尖轻抵鳞片边缘，试图将鱼鳞拿开，身下的人却猛地起身给自己来了个头碰头，都上头。
　　“你，你在干什么？” 晏清还未从疼痛中缓过来，手捂住鳞片部位，带着些许哭腔问道。
　　长安临揉了揉额头，一脸哀怨地看向晏清，并未直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衣物扔进他怀里，语气极不和善:“你管我？把衣服穿上。”
　　话音刚落，长安临就被晏清扔来的头枕砸中，心中火气蹭蹭地往上涨，想骂还来不及，却被晏清一句“你别看。”给停下动作。等到对方换好，他才愣愣地放下头枕，随即又想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对晏清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谁料晏清也懵懂地反问道:“对啊，你为什么要听我的？
　　此刻某人想拔刀自刎的心都有了，后又想到自己为什么要为这么点事而自刎感到好笑。
　　外面飞来的雪鹰落在桌台上，抖落下翅膀上的雪，歪头看向四周。
　　长安临走上前，取出雪鹰所衔的尺素:至吾弟，见字如面，近日身体可有抱恙？突厥来势凶猛，唯恐君伤，此战需得万分谨慎。过半月便是太后九十诞辰，父皇着手备宴，唐王亲临，何空得归？
　　上面的字一笔一画写得端正无比，整洁又不失美感，方有颜体遗风。内容简短，简单寒暄几句便直奔主题。
　　看完，长安临收起尺素，铺好纸墨笔砚，洋洋洒洒地写下几个大字:无恙，谢兄长关心，约莫十日结战，半月后方可得归。
　　人人向往的皇宫，里面的人哪一个不是满手血腥，踏着别人的尸骨一步一步走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