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引》不问世俗

12、第 12 章

　　十二.
　　“大月氏？”长安临轻晃手中的酒杯，斟酌片刻向慕偕问道:“我这些年从未听说过有这一族氏。”
　　“临儿不知道也无妨，那时你两兄弟还没出生呢。我当时与你父亲征战楼兰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有幸存下来的人。”慕偕喝了一口酒，又继续说道:“我们还以为只有两位小皇子侥幸逃离。”
　　长安临点点头，顺手拍拍旁边被呛着的晏清。
　　慕偕又说:“后来他们发展为了一个小族，开始是与大唐交好，现在又与大秦。”
　　“灭国乃深仇，大月氏如此这般，小叔不觉得太过匪夷所思了吗？”长安临问道。
　　“着实，”慕偕倒酒欲饮，一听长安临这么说，酒停在嘴边，蹙眉沉思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跑走的都是七八岁的孩童，他们的父母都死在了那场战役。现在这样与两国示好，真的很难令人不起疑心。”
　　晏清嘴里塞着一支鸡腿，含糊不清地插了一句:“你们可曾知道大唐那位秦淮河畔的醉欢楼里花魁？听闻他就是楼兰当时幸存者之一。”
　　“听闻还有平京城的静明寺里高僧释迦。”洛氿也插了一句嘴。
　　长安临斜眼看向正在啃鸡腿的晏清，眼底恶寒之意直抵人心底，嘲讽道:“看来平时没少去。”
　　“我从小就是在那种地方长大的。”晏清啃完鸡腿，擦擦嘴角道。
　　“那可真恶心。”长安临不咸不淡地饮了一口酒回道。
　　晏清拿着筷子的手在空中顿住，他吃得太嗨了，一时间忘了长安临极度厌恶那些地方。想到这里，他将筷子收回来，放到碗边，附和长安临道:“对，二殿下说的对，我可真是太恶心了。”
　　餐桌气氛一度诡异沉默，慕偕轻叹，他看看长安临，又看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晏清，摇摇头没说话。
　　他了解长安临为什么会如此讨厌那些风流场所。
　　当年长安临的母亲在生下他之后，明可以稳坐凤位，承安帝外出办事几天，再回来时身边多了个妖艳的风尘女子。听闻是被承安帝从瓦子里捡回一条命，便以身相许。那位女子回来后，承安帝就开始夜夜流连千仪殿，不再管那三母子。一个深夜，母亲哄着他两入睡，就在无佞殿内遇害。虽然没有毙命，但是却疯了。两兄弟当时听到动静起身去看，就看见那名女子正扼住母亲的脖子正往她嘴里灌药。长安临想跑出去救母，却被长乐行拉住。他们这才看清女人身后的狐狸尾巴，还有母亲一直在摇的右手。再后来，母亲死在遇害第二年的冬日。人前脚刚走，承安帝后手就开始准备封女子为后，并且听信她的谣言，渐渐疏远他的两个儿子。自打那起，长乐行隐居宫廷深处，不问朝中之事;长安临的性子变得孤僻怪异，只愿与亲近之人交谈。
　　饭席不欢而散，洛氿拉着走不稳的慕偕回房，留下长安临与晏清独自在庭院。长安临看晏清又是这般，心中烦闷，不愿与他共处。
　　“二殿下。”晏清叫住长安临。
　　长安临停住脚步，回头看他。晏清垂着双手，整个脸都被埋没在银发中，以至于看不见他此刻是何表情。
　　“我不脏。”晏清抬起脸，对他微笑说道。
　　这是少年在做最后的无力辩驳。

　　“三更到，熄火烛——”门外传来打更人的声音。
　　硕大的归绥府，里面的烛火开始一盏一盏熄灭，黑暗再度降临。
　　房里，长安临坐于铜镜前。头发散下至膛间，穿着单薄里衣，此刻正一言不发地打量镜中的自己。尚才年至舞象，浑身上下却看不出与同龄人的轻狂放纵，没有成群结队的好友相伴。他眉目间充斥着阴鸷，眼神仿似一把寒刀，能够直刺人的心底，刺穿一切假象。
　　雪鹰飞来，扇着翅膀，围在窗户外打转。长安临走上前开窗，雪鹰飞进，将嘴中的信放入他的手中。长安临面无表情地抚摸着雪鹰的头，以示鼓励，雪鹰也极为给面子地蹭他的大手。
　　这只雪鹰是母亲留下来的。她曾告诉他们，这是她从妖域带回来的雪鹰，寿命远是同类的三倍之久，也极为通灵性。在豆蔻之年雪鹰就一直陪在母亲身边，后来在花信年华成婚生子后，它便成为了两个幼孩的玩物。现在又是兄弟互相传达思念的来往者。
　　至吾弟，见字如面。鹰报众卿凯旋，吾心胜欢，特写此信，以至问候。现以至冰月，卿住叔家，多久方可得归？皇奶与吾甚思卿。
　　长安临执笔回信，写完后，发现雪鹰已经趴在旁边睡着了，看样子是连夜奔波报喜而没有歇息。他也没有去吵醒它，将信放进竹筒中，便熄灯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