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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   目光一绕即收,她扭身去探程陵鼻息。胸口均匀的起伏著,呼吸犹在,可见他只是一时昏迷未醒——即便有乔婉替他在下面受苦,此番侥幸生还也可堪称奇迹。
      选择他而暂时放弃隐十七,也只不过是一刹那间的决定,何况当时情态也不容她有所犹豫。……眼下来看,情况倒不算很坏。

      放眼谷底,一片青铺翠叠,间或有鸣声嘤呖,水光树色汨汨摇漾抹染开。淡淡云霭掩隐上望视线,尽头难觅,不知崖高几许。
      原本脑后触地之处,铁锈色的血粘落在叶毫草尖,暗涸了一片柔软鲜绿,乔婉抹去口角溢出的血。乌篷马车的残骸静静散落在石崖一侧,驮马正倒地挣扎抽搐,哼声发出最后的嘶鸣。她远远瞧了眼,并没有想要过去的意思。

      一棵丰美的大树安然屹立在二人身侧,树上开著几朵不知名的堇花。愈盛的日光丝缕滴叶而落,好象也顺流沾染上堇花幽微的香。
      幽香拂过之处,程陵仍旧静静躺着。
      他裸露于外的手脸都瞧不出什么异常地方,衣物覆盖处却也不大方便让乔婉探看。由此一观,她疑心是部分内脏破裂出血,虽暂不致命,也叫他的面色显出一种失血的惨白。

      她略显吃力的将他扶至树下倚好。那把依然完好无损的重剑,也一齐靠在他手边。想了想,她又自怀中寻出一方绢帕,去流瀑处浸了活水给他细细擦拭头脸灰痕。

      ……乔婉一面这样做着,一面低头注目他侧脸。沾湿的帕角轻柔的抚过少年微微蹙起的眉心,春晖歇落在眉骨深影之下,使他俊秀苍白的面容显出有别于冷淡孤傲的平和神气。

      她望着他,心想:“也不知道左近有没有人烟?倘若寻不到人,不得及时医治,恐怕还是要不成的。”又转念道,“这世界医学水平如何,自己也不很清楚,更遑论其余的事。就算寻到了人,救不好也是白搭。……罢了,不管怎样,总该努力一回试试。”

      见他一时半会儿似是难以醒转,时间也耽搁不得那许多,乔婉将绢帕叠好置于一旁。她把脸涂脏,发髻拨乱,又寻了块顶缘锋利的石片,向自己手臂、小腿等处狠狠割去——直至瞧着伤痕纵横交错,新血与原先浸出的血溶作一处,这才慢慢的起身向活水上游走去。

      正值深春,万物簇新。谷中美景说不出的清趣怡人,乔婉却难得无心品赏。
      ……随着她的脚步,草木扶疏之处,一所翠竹掩映的幽居渐渐映入眼来。近一打量,只见竹篱一围,茅舍二三,院门上的稻草棚顶打扫的洁净如新,仿佛正是一处有人常居的舍园。

      乔婉站在门前张望半晌,既没看到半个人影,也没听到里边有甚么动静。她方欲推门进屋察看,正当时,却听到身后乍然一响——
      只听“咄咄”两声,好似有什么物事被重重的掷于地上。乔婉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灰衣灰裤的年青男子,不知何时已不声不响的站在她身后。
      这灰衣人生得长手长脚,剑眉漆目,只左眼位置缠裹一方巾帛,似有眼疾在身。虽说如此,他仅余的一只眼瞧起人来却比寻常人还要锐利几分。此时他正面色不定的目视着她,手中提著的两只木桶,正在刚才已被他蓦地放了下来。

      乔婉与灰衣男子对视片刻,心知自己怕是被当做欲图不轨的可疑人物了。此时形容狼狈之极,她也不装模乔样,只退后一步开口道:“你就是此间主人么?……我有一个朋友伤的很重,可否叫他在此将养几日?”见他无甚反应,不禁复又叠声恳请道,“我二人不慎落崖,全赖他救了我……我怕他只好悬吊著一口气在。我也自知这请求十分突然,但也实在别无他法……若蒙应许,救命之恩,来日必报!”

      虽而让满脸脏污遮掩了容貌,辨不清话者年纪,听者也能觉出这是一把极好听的少女声音。
      灰衣男子听她说辞,又上下扫量她一眼,似乎有所动容。
      他权衡半晌,最终道:“我家主人不在,约莫个把时辰才回来。姑娘的朋友现在何处?不如我先同你去看看。”

      见他并没一应否决,乔婉不由感激的望了他一眼,轻声道:“好……多谢你。”

      没有时间多言,他们方迈开几步,乔婉就听到灰衣人的脚步又是一停。隐约感受到他凝落在自己肩背上的目光,乔婉恍然又想:“衣裳后襟怕是已经被血浸透,此人这时一定心中生疑。料想也是,落崖之人哪有我这样儿行动自如的。叵奈时间太紧,也想不出什么万全借口,只好凑合对付一二。”

      眼下他既没开口问,她也乐得不去解释,正好免得横生枝节。就这样循著记忆,领着灰衣男子七弯八拐的走了一路,回到那棵大树旁。一切都如来时那样未变——只是程陵的面色愈发苍白,呼吸也愈发的微弱下去。

      灰衣男子俯身察看他情况,他先是仔细探过程陵脉搏,又翻开眼皮看了看瞳孔,最后直起身道:“他不太好。浮脉虚散,余脉急疾,此乃脏腑毁损之相,这时没死已很不错。”话锋一顿,又说,“不过看他瞳仁还算清明,气息虽弱犹稳,后脑也无溢血之象,看着还有生机。然我于医道只略懂皮毛,不敢妄施手段。待我东家二位回来,或许尚可一救。”

      这番话说的并不很满,但少女闻言仍旧禁不住上前一步,激动道,“你说的是真的么?!他……他还有救?”

      灰衣男子颔首道:“不敢欺骗姑娘。”

      听他语气肯定的叙述著,少女这时才放下心中大石。求人时都还拼着一股莫名气势,突然间觉着安心了,她才忍不住微微啜泣起来。
      她哭了一阵,见灰衣男子正探究似的望着自己,才蓦然反应过来。少女有些不好意思的擦擦眼泪,小声的说:“让你见笑了……我只是,只是听到你的话,一时太过高兴……”

      说话间,少女借泪水拭净了脸庞,自一片黑污之中显出原本摄人的美貌来。更要紧的是,她却仍浑自不觉的仰起雪腻的脸容,纤媚长睫犹带泪珠的一眨,两泓春波深藏的眼眸明明望去,就似有万千脉脉欲诉。
      ……她就这么凝视着他,眼中尚且楚楚含著泪,颊畔却已漾出抹极动人的微笑。

      不远处的灰衣男子不料这少女竟如此绝色,一时间猛然怔在原处——

      ——这一怔过后,只见他立时眉头大皱,如同遭遇洪水猛兽般快退数步。观其举动,竟是展现出一副避之不及的态度来!

      乔婉见他这样子,顿时不知所措起来:“怎么了……?”

      灰衣男子听她问话,这才放下不自觉紧紧按住左眼处巾帛的手。他沉默了一瞬,望着地面开口:“没事。……本来不该随意挪动伤者体位,只是这里不好施救,这会儿也实在不能再拖下去,只好将他先带回舍下。恐怕还须姑娘搭一把手。”

      乔婉点点头,想到什么又忧心道,“你这样帮我们,在你主家那里会不会难做……?”

      灰衣男子摇头:“我二位东家都是极善心的人,医术也极高明,他们非但不会有意见,还定会全力相助。姑娘大可放心。”

      他话音刚毕,便小心扶起程陵身体,乔婉经他示意前去搭手,将程陵扶至他背上慢慢回程走去。
      乔婉一路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却渐渐觉出一点不同:原先未见她容貌时,这名唤秋生的灰衣男子虽然不很热情,口吻也算得上和气。
      这时虽耐心与她对答,貌似和先前并没什么不同——可她总是觉得,他是好似不愿再和她说话,又屈于礼节不得不回话似的,只强迫著自己从唇齿间零星蹦出几个字句来。

      竹院之中尚有几间空房,待简单收拾一二,将程陵暂且安置后,秋生便说要去熬些培元固本、稳心安神的汤药。他前脚方踏出门槛,却忽而望著远处站住不动了——

      乔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远处翠雾清岚之中,一双朦胧身影正相携行来,走到近前,才得以看清这二人真面。她打头第一眼便瞧见一绀衫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年纪,秀媚窈窕,飒爽照人;一旁正与她谈笑的男子则身穿同色箭衣,风姿清逸,嘴角含笑。二人皆是窄袖芒鞋,背后各背一只连盖竹筐,相谐非常,望之俨然一对佳侣。

      正在乔婉打量他们之时,秋生已跨出院门远远迎上二人,恭谨拱手道:“主家回来了!”

      绀衫女子闻声一应:“嗳!”又笑问,“阿咪在家没闹过头罢?”

      秋生道:“说来奇怪,阿咪今日竟乖巧得很。”继而又把乔程之事概述给二人听。

      绀衫女子的眸光也就顺着他的叙述向乔婉盈盈望来。条件索然,乔婉此时未换衣裙,却也草草梳洗过。在这竹园陋室之中,她的美貌也好象在微微发光。那绀衫女子方一瞧住她,登时“哎哟”一声,啧啧道:“妹妹,你怎么生得这样好?”又引肘轻推箭衣男子,“你瞧瞧,先前我们在中土的时候,也从没见过这样美的姑娘。”
      在她说话时,箭衣男子只是含笑望着她。他闻言看向乔婉,也不禁微微一愣,“确是如此。”

      绀衫女子见了乔婉,很是高兴:“好几年不见生人,这回倒是整好!你朋友的事不需忧心,保管碍不着他性命。”又问她,“妹妹怎么称呼?”

      乔婉垂下眼,有些害羞似的:“我……姊姊唤我阿婉便好。”

      绀衫女子口中念过几遍她的名字,笑道:“我是黛眉……”她与箭衣男子脉脉相视片刻,才续道,“他么,自然就叫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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