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生日常》妫枕流

8、热搜

　　事情要从昆昊母亲去世以后开始说起。
　　昆盛一夜间成了鳏夫，倒也属实悲伤了几个月。只是昆盛这人天性凉薄，自动恢复单身之后很快就发现周围的世界突然变得绚丽多姿起来，原先有点想法但碍于原配夫人尚在而不敢轻举妄动的人如惊蛰之后的蛇虫鼠蚁，纷纷冒了头。
　　昆盛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男女不忌，荤素皆宜的。
　　但华国的传统是一个人不能不成家，不成家不立业。
　　因此尽管昆盛没有续弦的打算，但昆家的长辈已经开始张罗着给他另娶。
　　彼时昆盛正和一个男人谈恋爱。
　　白人男孩儿刚成年没多久，身材挺拔，皮肤细腻，长着一双漂亮又多情的蓝灰色眼睛，把昆盛迷得神魂颠倒。他不仅给男孩儿的母校捐了笔巨款成了校董，还在男孩儿在华国做交换生期间时时带在身边，野食也不再吃了。

　　这般招摇必然引人瞩目。
　　昆盛留过学，思想开放，但昆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样开放的思想，而且国内大环境不好，昆家人还得面对日益严重的流言蜚语。
　　长辈们一商议，堵不如疏，他们打算给昆盛挑个未婚妻，让绯闻不攻自破。
　　选中的这个人就是宁婉。

　　昆盛也为爱抗争过，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几个月后他只得乖乖娶了宁婉。新婚当夜昆盛抛下妻子登上了飞机，准备找回因他结婚而一走了之的心头爱。
　　阴差阳错误会渐深，爱情的裂隙无法弥合，昆盛终究还是和男孩儿分了手，但这件事却给宁婉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宁婉和昆盛开始于一场交易，此后的生活中方方面面也全是交易。宁婉不管昆盛的私生活，唯一的底线便是不可以碰男人。
　　好在昆盛并不执着于同性，两人倒也相安无事。

　　昆昊没搬出去自己住之前，也是和宁婉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过的，因此宁婉有多么恐同昆昊略知一二。被宁婉拉扯大的亲生女儿昆柠柠必然比他更清楚。
　　素不相识的人宁婉都要恶语相向，昆昊可以想象如果宁婉知道昆柠柠的性取向会怎么对待她。

　　沈鸿卓刚想再说什么，就听到昆昊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昆昊看了看来电，又不动声色地一瞥沈鸿卓，便当着他的面按了通话免提。
　　电话接通，林默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小老板，访客调查有眉目了，宁婉前段时间拜访过H大的一位著名心理学教授，学术风格很激进，主张干预治疗。我们在教授家附近的道路监控视频里找到了宁婉派出的车，目前我推测访客之一应该是这位教授，至于宁婉为什么要请一位心理学教授见昆柠柠暂时还没有头绪。”

　　听到这，昆昊抬头看向沈鸿卓。
　　沈鸿卓也似有所觉地看向昆昊。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从彼此的目光中读懂了什么。
　　一切都连起来了。
　　昆柠柠的性取向暴露，宁婉囚禁她进行心理矫正，而昆盛因为曾经对宁婉的亏欠而选择逃避，把女儿全权交给宁婉处理。
　　大约昆盛知道宁婉不至于伤害她自己的女儿。
　　但这还是让昆昊感到十分愤怒，昆柠柠的自由在昆盛看来竟是这般可有可无不值一提的东西。

　　昆昊沉默了两秒，在对方发问前对着手机低声说道：“我知道为什么，不用再找机会见昆柠柠了，剩下的我会找人处理。”
　　挂了林默的电话，昆昊一言不发地盯着桌上屏幕已经自动熄灭的手机。
　　“你…打算怎么做？”沈鸿卓试探着问道。
　　昆昊的思考被沈鸿卓的话打断，他嘴角微微垂着，整个人看着不大有精神，随口道：“力量有限的时候就寻求帮助吧。”

　　沈鸿卓若有所思地看了昆昊两眼，还没来得及细问便发现距离第二门课开始只剩五分钟，只得匆匆拎起书包跑去上课。
　　一节大课上了四个多小时，直到下课拿出手机，沈鸿卓才知道昆昊所谓的“寻求帮助”是什么意思。
　　昆昊做的事直接登上了热搜。

　　普通人一爱看明星八卦，二爱看豪门秘辛。之所以豪门秘辛排第二，是因为大多时候豪门秘辛很隐晦且数量少，不比明星八卦天天有，但论劲爆程度，豪门秘辛往往甩明星八卦几十条街，比如今天这条“金昆集团夫人囚禁洗脑亲生女儿长达半月，警方展开调查”的新闻。
　　沈鸿卓点开新闻小视频，视频称昆氏大小姐的朋友已经多日未能联系上她，便将此事告诉宁婉，后者表示昆柠柠只是在家不想见人，友人察觉不对便前往昆宅拜访却始终不见人影，最终选择报警。
　　沈鸿卓一看这条新闻就知道背后有人在做推手。长达半月的通话记录，宁婉的电话录音，昆宅佣人的口供，一条条线索迫使警方立案侦查，并且在立案之后一小时内就将这件事炒上热搜。金昆集团上热搜就意味着之前集团的PR支出全打了水漂，新闻打工人必然是从别人那里拿到了好处才敢翻脸不认人。他们拿了谁的钱，不言而喻。

　　沈鸿卓一口气跑到四楼，想了想，没有敲门，而是直接开门进了昆昊的办公室。果然，里面的人正对着玻璃窗打电话，听到响动转身看了一眼门口，看到是沈鸿卓便又转了回去。

　　“王叔，今儿这事儿您可是帮了大忙了。”昆昊的语气不算热络，嘴里说着感谢的话也听不出几分真心。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接着昆昊短促地笑了一声：“哈，您真会说笑，合作的机会不常有啊王叔。”
　　很快，昆昊挂了电话，转过身去看向沈鸿卓，他挑了下眉，说道：“看到了？”
　　沈鸿卓点点头。
　　“警是我报的，热搜钱可不是我花的。”昆昊笑了笑：“为了这事儿花钱，可不值当。”
　　沈鸿卓以为昆昊真就大义灭亲，拿起法律的大刀不够还得借用舆论的利剑，结果这竟然不是他的本意。
　　“不过也好，更保险。”昆昊无所谓道。
　　沈鸿卓：“……”
　　不过刚才那声王叔倒是让沈鸿卓有点在意…姓王的人多了，但能让昆昊叫叔，却又让他话里夹枪带棒的人恐怕只有王梦禅了。
　　王梦禅这名字听起来文艺，但他本人却是个爱财如命赚钱没够的主。他的生意和金昆集团有不少交集，只不过竞争多于合作。
　　愿意掏大笔钱趁机落井下石的怕是只有这个财富榜上一直被昆盛压着一头的王叔了。

　　沈鸿卓刚想明白，昆昊那边电话又响了。他没避着沈鸿卓，直接接了起来。
　　电话那边连个寒暄的机会都没给，直接说了一长串。
　　昆昊耐心听完，只回了三个字：“不是我。”
　　语气里的浩然正气大义凛然让沈鸿卓差点信了。
　　那边似乎沉默了一下，接着又说了点什么。
　　昆昊的耐心耗尽：“与其有空问我，不如问问你老婆？她闲着没事儿搞幺蛾子，我可是忙着收拾烂摊子呢，宁婉在学校也是名誉教授，学校公关部已经在找我问责了。”

　　是昆盛，沈鸿卓想。

　　昆昊对自己爹的语气和对王叔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是以昆昊没说几句就以嘲讽结尾，率先挂了电话。
　　“没课了就一起回去吧，今晚不会安静了。”
　　沈鸿卓点头。
　　直到到家之前，沈鸿卓都以为不会安静指的是今天这个热搜引发的后续，昆昊得远程处理国内的事务，结果到了家他才明白，不会安静指的是“凄厉”的猫叫，而国内的事务也以昆昊到家之后把手机关机扔在玄关宣告结束。

　　奶咖一见到昆昊进门就嗖地从沙发顶上跳到地上，奔到昆昊脚底下窜来窜去，还试图要爬上爬下。
　　刚一见面，它就勾坏了昆昊的羊毛长裤，并且在昆昊的裤脚上留下了长长的猫毛。
　　飘舞的猫毛和勾出的丝相映成趣。
　　昆昊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毫不停留地往屋子里走，边走边给沈鸿卓介绍道：“我养的猫，奶咖。”

　　两人在猫叫声中吃了晚饭。
　　不谈正事的时候，沈鸿卓和昆昊之间的氛围非常尴尬，毕竟昨晚的事儿还历历在目。
　　昆昊掩饰性地咳了一下，用纸巾的一角擦了擦嘴，开口打破这令人浑身难受的安静：“昨晚…”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嗯…昨晚的事不会发生了，你…你先准备期中考试吧。”
　　沈鸿卓闻言颇为惊讶，瞪大双眼看向昆昊。接着，沈鸿卓笑了一下：“呵，试错失败了？结果不大理想？”
　　沈鸿卓觉得今晚是他和昆昊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最开心的一次。
　　昆昊视线挪开几寸，神色不大自然：“原先是想整整你的，为昆柠柠的事。”
　　沈鸿卓为他补上后面的话：“结果发现我和昆柠柠的关系不像你想的那样？所以没理由再整我了？”
　　昆昊咳了一声，似乎觉得沈鸿卓把话说得过于直白：“差不多吧。不过我想你还是需要钱的，合同规定的薪酬…就当做是对你的补偿吧。”
　　沈鸿卓没和昆昊客气，点了点头。
　　后天开始就是期中考试周，他没理由拒绝免费的食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