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苏】判官》富贵山庄

10、十

　　“杨之亮元光十四年生苏州人，天玺二年的二甲头名，秦首辅亲传弟子，现任定县知县，家世履历都在这了，师父。”清晨斑驳的光影中，单棱把连夜查到的杨之亮从头到脚祖宗十八代那点事都给池铁城拿了来。

　　池铁城慢慢翻看着，皱眉道，“秦鹤年的亲传弟子，二甲传胪跑去做知县，他想干什么？”

　　单棱不知道，只好不说话。

　　池铁城看了会再次问，“昨天他跟文谦就只说了那些？”

　　“是的师父，”单棱肯定道，停了片刻加了句，“我看他是个正派人，不像有什么用心的样子。”

　　池铁城抬眼看着她，两人对视片刻单棱低下眼，“你也觉得我把他管的太紧了？”

　　单棱小声道，“师叔也是个人呐，师父。”

　　“说的我好像不把他当人似的，下去吧。”池铁城不悦地挥挥手，单棱赶紧溜了，出来后轻出口气，觉得自己真是狗胆包天，居然管起师父的事了。

　　但想想师叔又觉可怜，被这么管头管脚无时不刻地看着，换成谁能忍受。

　　一路拍着胸口回到班房，只有北筏在擦刀，其他人都出去了，见她一脸惊魂未定，北筏忍不住问，“怎么了？师父骂你了？”

　　单棱倒了杯茶压惊，“没，是我自己多嘴。”

　　北筏听她说完，干巴巴笑了声，“哈哈，师叔可怜，师叔要是可怜，我是不是应该去死一死？”

　　单棱斜眼看着他，“你跟师叔比什么？”

　　北筏想了想也是，他跟师叔比什么，比的他好像也优柔寡断不清不楚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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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之亮言而有信，过了两天果然送帖子来请苏千户喝酒，说他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大夫说可以饮酒，邀他去游湖。

　　苏二收到没有立刻回复，拿着帖子来找池铁城，放在他案上推过去，“这个人查清楚了吗？”

　　池铁城打开看着帖子上筋骨分明一笔好字，道，“不太清楚。”

　　“那我推了他。”他很干脆地道。

　　“等等，”池铁城叫住他，把帖子扔回他那边，“虽然不太清楚，也不妨见他一见。”没什么坏处干干净净的朋友，他也不是不让师弟认识几个。

　　苏文谦看着他慢慢扬起眉，像是有些惊讶，池铁城没好气道，“想出去玩就去，看着我干什么？”

　　他这才笑起来，“那我去了！”说罢收起帖子叫人去回，池铁城在他身后道，“少喝点，早点回来。”

　　“知道了。”门外传来苏二公子走远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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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北筏陪着师叔去跟人游湖，见到画船时略有些惊讶，单棱说师叔这新朋友虽出身苏州世家却简朴的很，没想到玩的时候这么舍得花钱。

　　两人登船杨之亮早已到了，仍穿了身半旧的常服，对他师叔亲热地道，“特地叫人从家里捎来的酒，苏千户尝尝是不是跟京都的不一样？”

　　苏文谦很有兴致地跟他一块看着桌上形状各异的酒坛，听他一一介绍，“这是我们苏州的清白堂，这是万象皆春，这是徽州的苏合，还有这个，我最喜欢的浣花清。”

　　苏文谦拿起那坛万象皆春，“松江酒啊。”

　　都是江南有名的酒，酒坛也烧的精致，苏文谦看着上面熟悉的花纹，拍开酒香扑鼻略带一点甜，道，“就这个吧。”

　　北筏不喝酒，抱着刀坐在船舷边看师叔跟人一边喝酒聊天，平湖明月，水天一色，倒也赏心悦目。

　　“我听师哥说杨兄当年科考名次颇高，怎么不去选庶吉士，去翰林院不好吗，清贵将来还能入阁。”苏文谦把玩着酒杯问道。

　　杨之亮笑道，“入阁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我这人不擅与人争吵，翰林院不适合我。”

　　“再说我自己也想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朝中有师兄们在，我在外面他们也好知道些实务。”

　　他笑着看苏文谦，眼神真诚，“就像苏千户和池镇抚一样，互为臂助彼此支持不也很好吗？”

　　苏文谦惭愧道，“我只会给他添麻烦，可没帮到什么。”

　　“这你可就说错了，”杨之亮拿起酒壶给他倒满，“池镇抚权衡各方固然很难，但若没有苏千户为民请命，你当恩师为何会信他，愿在朝中为他援手？”

　　苏文谦不解地道，“我不太懂。”

　　杨之亮对他举了举杯，两人轻轻一碰说道，“因为恩师从苏千户身上看到了厂卫与清流，并非天生便是敌人。”

　　“人心善恶，一念为疆，跟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没有关系，只看本心，我敬你！”

　　“也敬池镇抚！”

　　两人聊的高兴，苏文谦说起他跟师哥经历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案子，杨之亮也跟他聊些乡间民生之事，说起去年修渠天气冷，每天泡在水里冻坏了两根脚趾，被母亲派来的大夫痛骂，最后只能切掉如今一到做鞋的时候，就要不停被唠叨。

　　他当趣事说来一点都不在意，苏文谦颇感动容，为他斟酒道，“你本来可以不用受这些苦的，为何呢？”

　　他酒量并不好，才喝半壶就有些醉了，人在醉了时总是容易说真话，杨知县指着自己道，“因为我有一个很大的野心！”

　　“我知道，很多人都说我傻，说我疯了，说我读书不为出人头地，不为出将入相图什么呢？”

　　“肤浅！”

　　“我才不稀罕那些，我读书，做官，要的是——”他站起来，对着天地明月，对着苏文谦，扬声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要天下清明，我要人人安居乐业！”

　　“我要，名留青史！”

　　“我才不要那些衣锦还乡之类的东西，俗气。”他说完又倒满酒，看过来时眼中熠熠闪着光，一身张狂傲骨，与平时全不似同一人。

　　苏文谦看他良久，举杯道，“我敬你！”

　　又喝一杯杨之亮彻底醉了，撑着头问苏文谦道，“我都说了想要什么，那你呢，苏千户，你想要什么？”

　　苏文谦想了想，“我吗？我大概想做个江湖游侠，游历天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哈哈哈哈，那不行，”杨之亮笑起来，对他摇头，“侠以武犯禁，不行的。”

　　苏文谦心想你刚才说出那样的狂言，怎么不说自己儒以文乱法，便道，“不行的话那就，隐居山中，每日松花酿酒。”

　　“春水煎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