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双玄】万物观复》汾野

3、前事

　　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上元节，他和地师瞒着师无渡下界，说是要追忆往昔。
　　“明兄，两个男的看什么花灯呀。”他笑看着眼前面容严峻的神官。
　　“你也知道？”地师微眨了下眼。
　　“……”师青玄竟被一时噎住了
　　“明兄，作为我最好的朋友。”他微微探身靠近地师，“一起幻女相吧！”
　　其实“最好的朋友”这类话实在是幼稚，可偏偏师青玄很爱说，觉得那是个天大的殊荣。每当他搬出这个说辞时，就必是要勉强地师做些很不符合身份的事情。
　　这类话其实最开始还是管些用的，后来要求渐渐越来越无理，从“看看这些胭脂哪个更衬肤色”演变成“你试试这只簪子”，地师也就逐渐明白了师青玄此人的无理与幼稚，拒绝什么的越来越顺口，可也就是顺口，其实不顶什么用。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陪你这样闹？”他略后退了半步。
　　“你不怕水师了？”
　　师青玄面上有了几分犹豫，可这几分犹豫渐渐被坚定取代，地师大约还觉得师青玄是可以被说服的，所以大有几分的潇洒。
　　“…这个嘛…今天可是上元节，一年只一次！我有预感，今晚错过了，那绝对会是我人生中一大憾事。”
　　地师显出几分不解。
　　“那也不必幻女相，男儿身何必扮红妆？”
　　师青玄此人在熟人面前最会得寸进尺，他又逼近了一小步，道：“我平生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如今只是要明兄你陪我幻个女相，明兄若是不愿，那我们便回去吧。”他面上有几分忧色，很是惹人怜爱。
　　“左不过白白下来一趟，哥哥若是骂我，明兄也不必管。”
　　此时若是师无渡这类人于此，必是坚定回去。可偏偏是个地师，平日里看着冷淡，却不曾真正让师青玄伤过心，是故被师青玄拿捏的越发得手。
　　地师面上终现了难色，抿唇道：“黑色。”
　　师青玄即是笑开了。
　　“哎呀呀…哪有人穿黑色嘛。”
　　不过见地师确实很为难的样子，也就收了声，拍了拍地师的肩膀。
　　“我就道明兄待我最好，黑色怎么了？明兄穿上绝对是倾国倾城。”
　　玩闹着，他便转了个身，幻了身浅青色的罗裙，盯着地师笑。

　　师青玄本相便是个再俊逸不过的美男子，即便在上天庭，也是甚为亮眼的。他爱笑，笑时，眼里的湖水荡起春波，盈盈波光闪耀。他自小被扮做女孩长大，看人时眼光不免柔软太过。若是旁的谁用这样的眼光看人，肯定会显出娘气，但师青玄不一样。
　　他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对为他眼中的柔软而恍惚。至少在专注盯着一个人时，几乎没有人能拒绝他。
　　当然，只有师无渡除外。
　　就是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站在贺玄面前，盯着他笑，眼里的信赖足够动人。
　　贺玄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动作，他只是轻抬了下手，为自己找了一个足够优雅的姿势，就变成了黑衣女道人。
　　“你，你这是作弊！”师青玄明显没想到还能这样玩，立即瘪了嘴。
　　贺玄轻笑了一下。
　　“你说的，黑衣好看。”
　　也是。师青玄轻拍了一下黑衣女道的手，那手中便凭空现出一柄拂尘。
　　“好啦，那这个拂尘，便算是我赠你的。”她转身便走，“小道姑，我们一起赏灯呀。”
　　她回头对着女道一笑，磅礴的春意在天地间散漫。
　　这的确是一次足够盛大的上元灯会。
　　师青玄与地师一盏一盏灯的评判，从做工、上色、图案，再到寓意。灯光融融间，地师的神色也渐渐柔软。
　　“这些灯笼都不够好，若有一日，明兄可否为我找一只天下独一的灯笼？”少女口气狂妄，眉眼间是从小娇惯的天真肆意。
　　“好。”女道浅笑，“若有一日，我踏遍山河，为你寻那只灯笼。”
　　少女看着女道不多见的放松神情，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她抓起女道的手，跑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灯火恍惚着她的青色罗裙，女道看着她发间的步摇晃动，感觉自己闯入了一个再美好不过的幻梦。
　　少女将女道拽到江边，江上飘着许多莲花灯，悠悠着微小的烛火。
　　“今天，我们一起许个愿吧。”
　　可他们本是神官，又向谁许愿呢？女道这样想，可终究没有说出口。
　　她们一起闭上眼。
　　少女在心中暗暗说：我有一个喜欢的人，我想他安乐无忧，我想我们永世相伴。
　　女道慢慢闭上眼：愿枉死之魂，安息。
　　不可思议的是，这是他们百年来唯一一次一起赏灯。就像冥冥之中的注定，他们只赏过一次灯，还各怀心事。
　　其实没有什么注定，不过是人为。
　　师青玄向来单纯又好骗，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有时候地师说的理由自己都不大相信：上元节哪里会有凡人大兴土木呢？可师青玄偏偏笑着对他说。
　　“早去早回呀，没关系，明年我等你。”他每年都笑得一样灿烂。地师于是也会生出些许不忍，觉得他将他视为最好的朋友，自己确实有些不该。
　　但他们终究只过了一回上元节。
　　师青玄对什么都看得很明白，于是怀着那些满满的欢喜等过一年又一年，总觉得会有一年，自己可以在江边将自己的愿望对那个人讲出来。
　　可他太过于天真，尚不懂世事无常，不懂天命难违。
　　他以为只要两心相同，自是前路坦荡，再无坎坷。
　　他不知道，他心上的那个人，怀着最恶毒的想法接近自己，最美好的皮囊下藏着早已腐化的血肉，再美好的笑都无法彻底打动他。在他许着那个愿望时，心上人在自己身旁，同时许下了截然相反的愿望。

　　几百年后，他失却全部，无论是他曾在意的，抑或视之如尘埃的，都以最惨烈的方式，离他而去。
　　而此时的他，看着桌上这盏灯，心中却无比黑暗。他依旧有这和百年前同样的心意，却无比清醒的明白。
　　不可能。
　　仙京覆入地底，众生信仰鬼王，乌夷国都重现。
　　他们都再不可能江边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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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在我的设想中，因为师青玄年少时实在过于诚挚，所以已经明了自己的心意，贺玄的话，则是在尘埃落定之后才明白。所以这也就确定了本文中双玄甜的部分大都是在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