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配送物增加了！》雲居鹊

4、04 谣言与都市传说

　　…
　　听说了吗，不可思议的配送员。
　　诶，那是什么？
　　隔壁的铃木太太，之前都病危了，听说是有人拜托那个配送员才救活的。
　　怎么可能，又不是医生，区区一个配送员能做些什么。
　　配送员，当然有人找他配送生命咯。
　　生命？这又是什么新的都市怪谈吗？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啦，都是购物回来听她们说的。你看这个…
　　居然连手机号都有，设定真是完善啊。
　　听说一般情况下打过去都是空号。好激动，什么时候打打看吧！
　　我就不要试了。
　　…

　　从流浪人的聚集地扩散，类似的对话出现在横滨的街道、学校、公园，内容更是逐渐千奇百怪。
　　“…在午夜才能打通的电话，穿梭在城市间的怪谈，若是运气好，你就能用你最重要的东西，换取一次让他带走厄运和灾难的机会。只是一定要小心，若是窥视到那面具下的真容，你的灵魂就将会被他偷走…”

　　路过故作玄虚的同学，月鸟事不关己且发自内心地想。
　　—原来横滨还有这么奇特的存在啊。
　　念想就这样一闪而过，然后他拒绝了同学一起回家的邀请，和往常一样跑到海滨的桥洞挂机。

　　若是少年与他人的关系更紧密一些，交谈更频繁一些，想必很快便能发现谣传中的对象正是自己吧。
　　然而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太宰治又一次按下回放键。

　　海风呼啸，轻巧的脚步带起扬起的细沙，还有少年的问候。
　　“…滋—还是，呼—比较好…滋滋—”

　　—百思不解。
　　明明是当前最先进的设备，从最开始清楚地听到声音到现在，刺耳的电流声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覆盖在这之上，更匪夷所思的是，太宰治发现自己很快便会忘记录音笔里的内容，这反而使得他想要找到对方的莫名冲动愈加强烈。
　　叛逆.jpg
　　“才不是叛逆。”太宰治在内心倔强否认。

　　—滚芥投针。
　　调查就这样展开。并不算特别困难的，太宰治打听到横滨各地零零星星出现了相似的事件，然而当事人无一例外，都对那位配送员的记忆极其暧昧模糊。
　　“脸？完全想不起来，大概十八岁上下…咦，好像要更年轻一些？说到底应该称呼‘他’还是‘她’我也搞不清了…”
　　太宰治大多得到了这样的回应，甚至顺来的名片也会在不知不觉中丢失，以比平常人更频繁的概率，如此循环往复。
　　也许是自己异能力的原因吗…有着无效化能力的少年思索。

　　—身不由己。
　　聊着聊着，话题就会在不自觉中转移。太宰治每每在交谈最后终于意识到这一点时，寒意与颤栗从脊梁渗进大脑中，蔓延向全身，少年不由因扭曲的兴奋险些笑出声来。

　　“这不是很有趣吗，仿佛被抹去了存在感一样。”

　　“既然如此，那就先入为主创造一个印象好了！”他愉快而理所当然地决定。

　　—明效大验。
　　效果意外的显著，本就极具神秘色彩的流言只需要有意识地轻轻一推，舆论就会朝着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在不同的人群中需要不同的版本，这也很容易，人类自以为是的想象力是最好的润色剂。
　　而在“千方百计下”终于得到情报的准干部，那位愚蠢的、自命不凡且上位野心庞大的异能力者，是一个良好的试探契机。

　　算好时间，太宰治离开诊所，沿着一条清澈的河流—他已经很久没有入水了，当然仅限于入水这一方式—走向码头，以岌岌可危随时都会掉下来的姿态踩在扶手上，他远远地观望。

　　层层叠叠的黑西服间，穿着浅色便服的少年十分显眼。他半长不短的银色碎发在脑后束起凌乱的小揪揪，全身上下颜色寡淡，一眼望去仿佛被叠加了好几层柔光滤镜，整一个移动的光污染源。
　　挥舞着痞气的钢管，残影在人群中移动，擦身躲过袭来的冷光和火光，他干脆利落地敲晕了数十名拿着武器的黑手党，那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姿态。

　　“港、港口黑手党，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发现结界无法干预对方行为的准干部很轻易被摁倒在地。
　　事到如今，他才开始懊悔。堪堪称得上温暖的阳光只觉得炙热，刺骨的寒意游走在全身，汗水沿着抽动的面部滴落，他狼狈地发出狠话。

　　“如果你还能记得我的模样。”被威胁的少年俏皮地眨了下右眼，带着纯良的笑意挥下钢管，“再会，无缘之人。”

　　之后便是一通电话，一个不假思索的冲刺，一次成功的捕获，一场突如其来的旅程，一片充满疑惑的相对无言。

　　“…还是很惊险的。”率先回过神来的月鸟语重心长地说，“若是稍有闪失我可能就定位到附近的海里去了。”
　　“那样也好！”太宰治露出了向往的神情，“能和美丽的小姐殉情，倒不如说是我的夙愿，荣幸至极。”

　　“殉情可是要在双方意愿一致的情况下才能算得上殉情吧，像那样的顶多是意外事故。”月鸟语气轻快，“另外，虽然不是什么大事，还请容许我重申一遍，我是男性哦。”
　　“哎呀，谁让我因为不可抗力忘记了呢，说到底还是你的不好。”
　　“还真是不能放松警惕啊…不过那就没办法了，这次请加油。”拨开对方想套话的意图，月鸟轻描淡写地抽回手，“让客人等待可是我的失职，我要去工作了。”

　　“啊啊，「传说中的配送员」，说不定意外的是一个可怕的家伙呢。”
　　迈出的脚步停在半空中，月鸟无可奈何地回头。

　　那人在原地转了一圈，接着信口开河：“说起来，收割灵魂的人怎么会没有武器呢，果然还是镰刀比较好吧，帅爆了！啊，在月色下高举镰刀的身影，恶鬼面具下冷酷的眼神…”

　　“我说你，都市传说可不是这么随便的东西啊，传播谣言还是小心为好。”

　　“竟然说是谣言，真是过分，谁叫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呢？啊，随身观摩的话就能知道配送员的工作了！真是个好主意！”
　　太宰治稚气未脱的脸上浮现出兴高采烈的神情，投过来的目光犀利，带着探究到人心深处的冷冽。

　　“带上我一起吧！”
　　甜腻的声音说。

　　硬了，拳头硬了。
　　自说自话果然是横滨传统艺能吗。
　　麻烦到最后还是要他解决，卑微。

　　面对这样迂回曲折达成自己目标的人，月鸟皮笑肉不笑地纠正到：“不是‘一起’，只是‘跟着’而已。”
　　这是默认的意思。
　　说罢铃铛声清脆入耳，他推开了花店的门。

　　“欢迎光临—”
　　听到声响，面容憨慈的老板从厨房探出头，看到来人的一瞬间眼中的惊讶呼之欲出。
　　“月鸟君，你们这是怎么了？”

　　互相搀扶着进门的两名少年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沙土泥泞，灰尘满面，夹杂着几根杂草的银缎蔫哒哒地垂下，无精打采。

　　走在前面的少年满脸恍惚，散下的头发半遮住精致的五官，显得有些颓废。
　　他挂上有气无力的笑容，虚声道：“…是啊，只是送个花而已，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谁能料到月鸟突然扑过来，把我吓了一跳呢！”已然把称呼无缝衔接到更显亲近的一种，太宰治先发制人。
　　在老板的邀请下去店铺楼上的空房间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然后刚在凳子上坐下，老板就端着热气腾腾的咖喱饭摆在他们面前。
　　“…太粗心了，月鸟，摔的那一跤完全是你造成的…”太宰治舀起一勺咖喱饭毫无防备地放入口中，强烈的刺激猛然在他味蕾炸开。

　　“好辣！好痛！”太宰治夸张地倒在桌上。老板早有先见之明，递来一杯冷水。

　　“是你突然跑去上吊在先，那条绳子太不结实了。”月鸟面不改色地咽下食物，“…店主都吓到了，请不要在我工作过程中添乱啊，太宰君。”
　　“不觉得辣吗？”太宰治泪眼汪汪地看过来。
　　“记忆可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啊。”月鸟故作深沉地搭着手，“只要你忘得够快，辣意就追不上你。”

　　“…你也会时不时冒出让人无法吐槽的话啊。我只是在想，能在鲜花中沉眠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阻止我上吊什么的，我还以为你一直想让我早点离开呢。”太宰治做出少女捧心的姿势，两眼放光开朗地说。

　　说不出口啊。

　　月鸟把太宰治晾在迷之气氛中，默默地又吞下一口饭。
　　花店有鲜花那是理所当然的吧，伴随着扇动翅膀的昆虫也是不可避免的吧。
　　讨厌蜜蜂什么的，说不出口。

　　“啊，莫非，月鸟你害怕了吗！虫子什么的，噗噗。”
　　突然凑近的阴影，月鸟目不斜视地将满满一勺特辣咖喱饭塞进无情嘲笑的人口中，欣赏他满地打滚的动作。

　　“…在那之后，从天而降的花盆，被突然冲出来的野猫扑倒，抢劫的小偷，泡汤的午饭，甚至在收货地址被人不小心泼到水…真是把可能的倒霉事都碰上了。”月鸟擦干净被热气晕染的眼镜，继续和老板说，“看来我和他的气场不太合啊。”
　　“在我看来你们倒是关系很好的样子。”老板笑眯眯地评价。

　　“…那还真是糟糕。”月鸟笑了笑，偷偷倒掉了太宰治杯子里的冷水，为之换上热汤。
　　“这是谋杀吧谋杀！”
　　“看你生龙活虎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了，太宰君。不过是今天你添麻烦的小小回礼而已。”

　　幼稚的拌嘴持续了一会，离开的时候星星点点的灯光已经亮起，夜晚的横滨不同寻常的寂静无声。
　　不过最近都是这样，恐怕这样的异常就快成为寻常了吧。
　　月鸟走在街上想，太宰治在其身后一蹦一跳，得意洋洋地踩影子玩儿。

　　“说起来，太宰君。”月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回头。
　　似曾相识的对话走向，太宰治警觉地盯着他。

　　“今天虽然过的乱七八糟的，但你也大概知道了吧，配送员的工作，就是这样普普通通毫无特点的哦。”月鸟确信地点点头，“我可是一直在为你解惑啊。”
　　“然后？”

　　气质清冷的少年站在路灯下，伸手朝着光域的范围外摊开手掌。
　　“连晚饭都是我请的，不给代价可说不过去。”月鸟明示。

　　“还真是小气啊，月鸟。”太宰治拉长音做撒娇状。
　　伸到面前的掌心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将分界线印在纹路中。
　　“不如我也回答你一个问题好了！”他清爽地提议。

　　“唔，也好…”月鸟收回手，没经过多少思考时间，他好像对这个问题的解答毫不在意，语气中带着令人不爽的游刃有余。

　　他后退半步，半边身子湮没在黑暗中，看着太宰治似笑非笑。

　　他问：
　　“在我身后那座宅子窗前的，是什么呢。”

　　“！？”
　　太宰治的视线不由自主越过低矮的围栏，瞳孔一缩，甚至没能维持住平淡的表情。

　　从墙角阴影里不断涌现的，巨大的倒影，拿着同样用难以描述的物质组成的镰刀，身影扭曲着背上从影子里拖出的背包，阴测测的笑声从惨白的面具后发出。祂架起镰刀，无机制的刀刃带着划开万象的锋利对准了这边。

　　“是都市传说哦。”月鸟好心地自问自答，介绍到，“这就是诞生在横滨的，那位「传说中的配送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