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自是少年来》萧自君

16、故人相见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一月时间，几乎眨眼便过了。

　　这一月中，秦珏带着毕长清马不停蹄的赶路，直奔天窗而来，路上毕长清发出报信的机关雀也收到了回信，周子舒言明天窗暗桩众多，双方便定在这个小城镇中的一所破落宅院会面。

　　“少庄主，怎么不走了？”

　　毕长清有些疑惑的望着停在街口的秦珏，都已经到了这里，再拐个路口便能到约定好的院子了。

　　秦珏有些踟蹰的站在原地，虽然在他这里，只是过去了短短数月，可对于周子舒而言，却已是多年未见，他免不了有些近故人情怯的心理。
　　也不知当年那个小小的周圣人，如今会是怎样一副模样，见面后又应该说些什么。
　　或许，自己应该收拾一番再前去赴约。

　　“…师弟。”

　　没等秦珏犹豫太久，巷子里传来清亮的男声，随后，走出一个身着黑衣，身形修长的男子，身后还跟了个随从。

　　与那副清冷模样不符的是，黑衣男子此时正眼眶泛红，眼底交杂着喜悦、怀念、担忧等复杂情绪。

　　原本被自己嫌弃的称呼再次听到，秦珏却是有些眼角湿润，设想过多次的话语通通抛至脑后，只能极力扬起一个最灿烂最温柔的笑容，朝那边张开了双臂。

　　“师兄，要来一个抱抱吗？”

　　半晌，那人都没有动弹，秦珏有些尴尬的收手摸了摸鼻尖，好嘛，看来小子舒不喜欢这种轻佻的语气。

　　正当他努力思索着该找什么借口给自己台阶下时，下一秒便被人抱了个满怀，清冽的气息瞬间充盈了整个鼻腔。

　　环在肩上的手隐隐颤抖着，秦珏轻轻叹了声，心底升腾起一股暖意，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背。

　　“…师兄，我来见你了。”

　　周子舒没有说话，只是更用力的回抱住秦珏。

　　许久之后，秦珏忍不住出了声，“那什么，师兄啊，我的腰好像要抽筋了……”

　　周子舒这才回神，见到秦珏一脸笑意，有些不自然的收回手，拉着他往里走，又朝身后摆了摆手。

　　“你们先下去吧。”

　　一边早已看得目瞪口呆的韩英回过神，点了点头，又拉住还想说些什么的毕长清，贴心的捂住他的嘴，迅速退出了巷外。

　　“师兄，你太瘦了。”

　　“师弟，你长高了。”

　　巷子里，俩人几乎同时开口，微怔之后又相视而笑，流淌的时光仿佛从未在他们之间留下过痕迹。

　　跟在周子舒身后走进院子，秦珏才发现这看似破落的宅院其实暗藏玄机，石块的走势和草木的种植方位隐隐组成了一个机关，若有闲人闯入，恐怕立马会被绞杀于其中。

　　秦珏当然不觉得这些布置有何不妥，心中反而更加怜惜。
　　连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都要这般精心布置机关，自家师兄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可想而知，这天窗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看见秦珏的神情，周子舒便知道他已然看出自己的布置，手里拿起茶具，眼睛却紧紧的盯着那张清俊的脸，确认找不出一丝反感才轻轻松了口气。

　　“师弟果然聪慧，一眼便看出来了其中门道，来，喝点水吧。”

　　“师兄，你怎么也……”

　　秦珏有些抓狂的接过杯子，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眸，只能鼓起脸一口灌下去，放下杯子唾了一声。

　　“这个死长清，改天让他尝尝我特意配的痒痒粉是什么滋味，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见他这幅气鼓鼓的模样，周子舒忍不住浅笑出声，没想到师弟昏迷数年，性子反而变得跳脱了些，让人忍不住心生喜爱。

　　“我特意让韩英买了些时下盛行的零嘴和新鲜水果，你尝尝看。”

　　秦珏这一路上不是杀人就是赶路，吃食方面有毕长清照顾着，倒也不曾委屈过他，但这种水灵灵的果类确实是很久没见到过了。
　　再加上对面坐着的人是周子舒，秦珏也不想设防，毫不客气的揪下最大的那颗枇杷，又大敕敕的躺倒在椅子上，边撕下枇杷皮大口咬下汁水充盈的果肉，一边抬起眼看向周子舒。

　　“师兄，快和我说说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

　　“不过是在官场里沉浮打拼几年，多的是跟些糟老头子打交道，没什么好说的。”

　　周子舒拿起枇杷的手顿了顿，面上不显分毫，轻巧的转移了话题。

　　“倒是师弟你，一路上可干了不少大事，可否细说给为兄听听？”

　　见他不愿提起，秦珏心下了然，眼珠子转了转，想来剿了几处匪这种事毕长清已经禀告过周子舒了，便挑了几件赶路途中发生过的趣事说与他听。

　　两人相谈甚欢，全然没有多年未见的生疏之感，尤其是秦珏，斜躺在椅子上，吃着周子舒给他剥的枇杷，小嘴叭叭个不停，说到激动处还要兴奋的跃起来拍拍周子舒的肩膀，简直不要太惬意。

　　见他这般开心，周子舒也很高兴，嘴角勾起的笑意更是没停下来过。
　　见面之前，他也有过担忧，甚至让毕长清提前透露过一部分信息给小师弟。

　　他怕小师弟接受不了现在的‘周子舒’，也怕小师弟承受不住昏迷十年、一朝醒转后父亲却已经病逝的消息。
　　他怕他会怨恨、会懊悔、会一蹶不振甚至被恨意蒙蔽双眼。

　　现在看来，是自己低看他了。
　　小师弟还是那个小师弟，真好，这样的话，自己也可以放心了。

　　思及此处，周子舒剥枇杷的速度快了不少，仔细听着秦珏眉飞色舞的讲述那些其实很普通的趣事，待茶水放至温热后又给他续上。

　　若是天窗中有人有幸见到这个场景，恐怕眼珠子都会惊的掉下来。
　　自家首领大人何时有过这种如沐春风的表情，向来只有冷测测的笑意，更别说还会亲手给人剥枇杷，那枇杷上真的没有让人吃了就穿肠烂肚的毒药吗。

　　落日西斜，暖光的光晕慢慢照进房内，椅子上的秦珏已经睡熟了过去。

　　周子舒拿过一旁的手帕，细细擦去指尖的枇杷汁水，这才起身去卧房拿了毯子，盖到秦珏身上。

　　窗外响起轻扣声，周子舒皱眉往那边斜了一眼，低头看向秦珏，见他没有被吵醒，才踱步至窗前，行走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首领，咱们该回去了，再不走那边该起疑了。”

　　窗外正是随周子舒出了天窗的韩英和跟在后面的毕长清。

　　见自家大人眼神凌厉，韩英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又何曾见过大人这副模样，看来那位传说中的四季山庄庄主在大人心中的分量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重。

　　“首领，今夜还有任务……”

　　周子舒迟疑的看了眼房内，又见韩英正一脸担忧的望着他，片刻后，缓缓舒了口气，飞身跃出窗外。

　　“毕长清，照看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