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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

      “好吧,”伊泽瑞尔说,他的嘴里塞满了吃的,“国王已经死了,是吗?也就是说,现在这个国家——很容易趁虚而入了。”

      一阵不安的沉默;拉克丝只能听见篝火噼啪作响的动静,晚风在草木间微鸣。

      她看向一旁,好一会儿,只是看着塞拉斯吃东西的模样。看着他在广阔的星空下,面容被火光映亮,这让她格外振奋。虽然,他还是脏兮兮的,满身灰尘。

      “是否要推翻领袖,不是问题的重点,”拉克丝说,“重点是,我们要怎么做。”

      伊泽瑞尔耸耸肩。“我对君主立宪制不太了解,但是——嗯,现在的代理国王只会在任几天,对吧?所以,你也没办法给他安上什么罪名。”

      塞拉斯说:“道德和法律是两码事,他还没有犯下什么足以被审判的错误。”

      “如果得不到平民足够的支持,我们也做不到。”拉克丝补充道。

      伊泽瑞尔点头表示理解。“没错,没错。你们需要平民的拥戴,再找点儿背德、但是合法的理由审判他。但是,据我的了解,德玛西亚人可比你们擅长这个,哎,太难了。”

      “那就把掌权的杀了啊,”佐伊提议道,两只手各拿着一块甜点,对整个谈话都一知半解。

      塞拉斯看向小女孩那边,露出赞同的表情,拉克丝朝他皱起了眉。

      “我觉得,”伊泽瑞尔从佐伊的左手里抢走了一块月饼,“有一种方法绝对可以。纵观历史,就是战争。”

      “我不想杀掉皇子,”拉克丝说,她不得不强调这一点,这太荒谬了。

      “那你自便吧,”佐伊道。

      伊泽瑞尔的嘴巴里又一次塞满了食物,说道:“问题是,其他推翻政权的方法,也需要点儿兵力吧。”

      “我们没有那么多人,”拉克丝淡淡地提醒道。

      他听起来毫不沮丧:“我会想办法的。”

      她真的喜欢上这个家伙了。他已经做了那么多,但现在,他们一起围坐在篝火边上,分享食物,甚至陪自己设想那些荒唐的、眼花缭乱的计划。

      也许在他看来,自己就是个做白日梦的笨蛋,但他依旧如此真诚。就好像他觉得一切皆有可能,希望的闪光在她的心底燃起来了。

      “我们不是德玛西亚仅存的法师,”塞拉斯指出,“人数虽少,但我们的力量不容小觑。”

      “我们没法把他们都召集起来,”拉克丝说,“就算我能散布消息——显然也不太可能——这件事也会传到猎魔者或是士兵们那里的。”

      “地下法师们通常会在森林里集会,”伊泽瑞尔沉思着,“这是个好主意,只要猎魔者们别抓到头领。”

      塞拉斯挫败地叹了口气,但这是不争的事实,“在这种时候,依靠陌生人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那我们就需要找到置身事外的人,”拉克丝说。

      “一定要是法师,”塞拉斯坚持道。

      “最好如此。”

      “必须提前召集那些人,”伊泽瑞尔说。

      塞拉斯看向年轻人,“你是个旅行家,你肯定知道哪里有这样的势力。”

      伊泽瑞尔考虑良久,吃完手上的甜点后,他沉默了一会儿,看向佐伊,又抬头凝视星空。他嗫喏着,好像在权衡要告诉他们什么、告诉多少。拉克丝很熟悉这种感受。

      “我不太清楚。城墙外有很多法师——要么离群索居,要么三五成群。如果能把德玛西亚流亡的法师们召集到一起,那会是很强的力量,但不是谁都知道他们在哪儿的。”

      拉克丝不知道他说的是哪种强大。不管怎样,她还是叹了口气,“不错的想法,但需要不少时间和运气。”

      “这两样都不多了,”塞拉斯说。当他们转向自己时,他开口道:“越早行动越好,趁着皇子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之前。”

      他无需解释什么,拉克丝很清楚,逃出牢笼就几乎花光他们的运气了。

      “如果我遇到那种法师的话,我会让他们去找你们的,就是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参与这样的战争,”伊泽瑞尔低声说,“又或许,会有人帮忙的,毕竟你们都是德玛西亚的敌人。”

      塞拉斯蹙起眉头,“我们不是。”

      拉克丝点头。“这样的话,我们可以选择的范畴更小了。德玛西亚的敌人也是我们的敌人,我们需要改变现状的力量,而不是别的。”

      “所以——不夺权,只是改变统治者的想法?”伊泽瑞尔好奇地重复了一遍。

      塞拉斯的嘴唇翕动着,“差不多吧,”他简短地说道,语气还算和善。

      “所以,和诺克萨斯结盟,就不考虑了,”听起来,伊泽瑞尔对这个决定很满意。

      “你们可以翻过这座山,”佐伊说,“那样的话,就会变得很强壮,想做什么都可以啦。”

      他们停顿了片刻,三个人全都看向她,表情难以捉摸。

      “去弗雷尔卓德?”塞拉斯问道,看起来被这个小孩儿的主意逗乐了。

      “什么?不会吧。”

      “这个主意不错,”伊泽瑞尔说,“那边也有不少魔法,还有强悍的战士。”

      “我们没有东西能和他们交易,”拉克丝说。

      “战争胜利,他们就会掌权的,”塞拉斯对此表示赞同。

      伊泽瑞尔耸耸肩,“这就是你们的想法?那么,资源呢?对于那种极寒之地的偏僻国度来说,哪怕仅仅是贸易,对他们都有不少好处吧?”

      拉克丝动摇了,“确实,如果我们能扫除对魔法的恐惧,就可以和更多推崇魔法的国家展开贸易了……但这不是我们犹豫的原因,两地之间并没有通路,这个计划很可能会被扼杀在摇篮里。”

      “如果不知道路,那肯定很难,”伊泽瑞尔说。

      塞拉斯挑起眉,“你知道?”

      “并不,但他们肯定知道。”

      “如果德玛西亚真的这么厉害,”佐伊说,“资源也不够用……那就答应他们一个条件吧。向他们保证,会一起对抗共同的敌人。”

      拉克丝考虑了一下,从塞拉斯的表情看来,他也在思考。

      “我想要的并不是兵戈相向,”拉克丝嘟囔道。

      “那就很不幸了,”伊泽瑞尔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这让拉克丝一惊,连伊泽瑞尔都被吓到了,“呃,不是想打击你,但是和平可做不到什么。在历史上,几乎每一次变革——好的那种——都伴随着暴力起义。”

      尽管目前的状况令人纠结不已,但拉克丝还是寻到了一丝愉悦。塞拉斯、佐伊和伊泽瑞尔一同点着头,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都是了然的模样。

      最后,这场对话渐渐偏离了主题,彼此的陪伴是如此自然,然而他们不过认识了才几天而已。话题慢慢变了,从政权、魔法,转到了历史,还有逝去的古老文明。

      拉克丝流连了太久,她不得不整夜赶路,才能在天亮前到家。

      她拉上窗帘,严严实实地挡住日光,然后陷进床里。睡着前,她的最后一个想法是,要让塞拉斯也能躺在这样舒适的床上。

      ***

      午后,拉克丝被敲门声惊醒。

      一开始,她以为是猎魔者,但很快她就猜到了是盖伦。

      她还是有点儿紧张。开门时,能看得出来,他也一样,整个身子都抗拒着,十分僵硬。

      好累,拉克丝想着。他们的关系已经变成这样了吗。

      “皇子要见你,”盖伦说。

      拉克丝明白,这是命令,而不是请求。

      但盖伦并没有离开房间,拉克丝不得不在屏风后换衣服。太过分了,她忍不住想着,她喜欢家里这些漂亮的装饰,但一想到自己睡在由羽毛和丝绸制成的床上,而塞拉斯只能在寒风中入眠,这一切都不再吸引她了。

      盖伦的沉默也没有缓解紧张的氛围。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什么跳得这么快。

      快要离开房间时,他才准备开口,“你一直——”话语戛然而止。

      拉克丝在门口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盖伦坐在床尾的歇脚凳上,看起来跟这个房间格格不入;自从长大后,他就再也没进来过了。

      “我一直什么?”

      “你一直在帮倒忙,”最终,盖伦说道,语气沉重而疲惫,“一旦缇亚娜宣布法师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后果不堪设想。你做的这些事,只会让那些帮你保守秘密的人的处境更加艰难。”

      “你根本不明白谁才是真正的罪人。”

      不等他回答,她便离开了。

      ***

      “我们应该保留婚约,”嘉文对她说道,语调不带一丝感情,又深不可测。

      拉克丝愣住了,她环顾着议事厅,生怕被人听见。

      不过,他早就借着与未婚妻私下哀悼的名义,命令士兵们在门外等候了。这些天里,他们肯定很难在服从命令和过度保护间寻找平衡吧。

      她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假装开心,这太残忍了。对于他,拉克丝只有纯粹的关心,自从国王过世后,他们还没见过面呢。

      于是,她只能说道:“我很抱歉。关于你的父亲。”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挪开了视线,就好像他根本就不感兴趣似的。

      “真的吗?”

      心脏停跳了一瞬;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变得冰冷了。“当然。”

      嘉文重新看向她,声音格外疲惫:“别对我隐瞒,拉克丝。”

      “没有隐瞒,”她重复着这句话,努力回想门外究竟有几名守卫。

      “你会对自己的话负责?”他问。

      是盖伦,拉克丝猜测,但对于被出卖这件事,她毫不惊讶。“是的,”她说道,低头看向膝上颤抖的双手。她试着控制住自己,放松手指。

      “你承认协助一名危险的、有谋杀罪行的法师逃狱,并且将他藏了起来,”嘉文继续说着,音调越来越高。

      “不,”拉克丝轻轻地说,“这不是我的原话。塞拉斯没有杀任何人。”

      “你以为他为什么被关起来?”

      拉克丝踌躇了。她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嘉文,但他并没有任何危险的行动。他很紧张,和自己一样,眉头紧皱,眼下乌青。她畏惧着他,但同时也担忧着他、为他而心碎着。

      “他没有杀死你的父亲,”拉克丝最终说道,“我帮他逃了出来,你已经知道这一点了,我不否认。我们一起行动,他没有机会伤害其他人。”

      不管她如何探究,他的眼睛里都没有任何相信的痕迹。

      “你认为,自己和他一样,没有歹心吗?”嘉文问。

      “是的,”拉克丝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在说谎。塞拉斯不是个纯粹的好人,而她也不是。她不想伤害任何人,但如果是为了自由——为了法师们的解放……也许她会用生命作为交换。

      她耐心地等候着他的回应。

      “那么,向我展示,”他的语气柔和了下来,“让我看看你的魔法。”

      拉克丝猛地倒吸了一口气。她望着他,好像在寻求他的允许,直到他点了点头,她又能重新呼吸了。

      这太冒险了——但拉克丝沉浸在和平的幻想里。也许,嘉文能够改写那些针对法师的条例;和他结婚,掌控整个国度,让它变得更好。这样的幻想让她的内脏都绞在了一起,某件事会让她心碎,但,回报是值得的。

      “没有隐瞒,”拉克丝低语道。

      整个房间都被她的光芒映亮了。它们从她的身体里迸发、成形,化作成千上万只坠落的光点,就像漂浮的萤火虫。他吞咽了一下,光影在嘉文的脸上跃动,流过他的下颌与脖颈。

      “没有隐瞒,”他又重复了一遍,看向她。有什么不太对劲。过了很久,她才意识到自己脑海里想着的,是塞拉斯凝视着自己使用魔法时的表情。那样的着迷,那样的感同身受。

      嘉文并不害怕她,但是他的脸上写满了审视。

      拉克丝鼓起勇气,“我能做到更多,如果多给我点时间的话。我保证。”

      “你会成就一番伟业的,”嘉文说道。他的语气平和、耐心,这突如其来的肯定令拉克丝受宠若惊,她只能点点头。

      他还想说些什么,房间里的光芒更亮了,和拉克丝急切的心情一起闪烁着。

      “还有什么?”她问。

      他深呼吸了一下。

      “在这种时候,宣布我要和一名法师结婚,不是合适的行为,”他缓缓说道,“还有很多人不认可我的领导,比起进行任何突然的变革,最好先赢得他们的支持。”

      他又沉默了很久,好像以为拉克丝已经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了。拉克丝小心翼翼地提出:“我们应该延迟婚礼吗?”

      他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房间里的光芒消散了,没有了魔法的光辉,他紧绷的面容重新变得毫无生气。

      “舆论是不会在一夜之间转变的。如果公开你的法师身份,哪怕由我亲自宣布,你就是我选择并深爱的人,也不会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言语,不会抹除恐惧。”

      “那么,你要说什么?先结婚,过段时间再公开我的身份?”

      “结婚,掌权,等待时机。”

      “什么时机?!”拉克丝失控地喊道,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嘉文听起来像是在诵读陌生的剧本。“直到我们被铭记为仁慈的、尊崇的统治者。”

      胸膛里有什么东西被点燃、炸开了;她的全身因为愤怒而滚烫:“你想让我辅佐你,直到我死的那天,几十年后,大家就可以说,原来她是个法师啊!看哪,法师里也有好人!你想骗人们接受我,等到人走茶凉,再告诉他们对于法师的偏见是错的?你以为他们不会说我是个邪恶的、藏得很深的法师吗?”

      “这不是我的本意,”嘉文苦涩地说,“我们没有选择了,拉克珊娜,改变是缓慢的。我们不能让别人怀疑到你——如果他们知道你是个法师,他们一定会这样做。怀疑你,直到你踏进坟墓的那天,不论你之前扮演的角色有多么完美。”

      “那就别说什么扮演角色之类的话!做一个好人、做一名德玛西亚的忠臣才不是我扮演的角色!那就是我。你要迎合那些思想迂腐的人吗?不做改变,难道是为了迎合那些反对变革的人吗?这根本帮不了那些四处躲藏和流放的法师!”

      “我也想和心爱的女人结婚,”嘉文终于爆发了,“我也想让父亲活着,让这些设想、和你想要的变革成真!然而没有哪一件事能如我所愿,这不是童话故事,我们最多只能减少损失。”

      他对她有所隐瞒,但并不知道是什么。她一直以为嘉文是个诚实的人,然而现在,她只觉得自己被拖进了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

      “懦夫,”拉克丝小声说。她有点后悔说出这个词了,尽管这就是最真实的想法。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沉默充斥在房间里,连空气都变得胶着。

      “谁给你的建议?”她痛恨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他的目光没有躲闪,但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你觉得姑姑为什么让我们联姻?”拉克丝问,“为了我好?还是你?”

      嘉文在呼吸的间隙咕哝着,“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这句话并不算伤人,但她能从他的脸上看出后悔;他明知道这件事能给他带来许多好处。他张了张嘴,但她觉得自己并不会得到一句道歉,所以打断了他。

      “你说得对,”拉克丝说,让自己听起来足够坚定、维持着自尊,“对你有什么好处?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嘉文盯着她,在无声中思索着,“那对她来说呢?”

      “你觉得呢?”拉克丝答道。这根本算不上一个问题,嘉文很清楚答案,他看起来不自在极了。

      这次,他安静了太久,紧张的氛围快要将她攫住,房间里的墙壁像在不停地紧缩,朝她逼近。她觉得自己甚至能听到几英里外的动静了。

      也许她该走了。不该把赌注压在他身上、指望他能改变主意。

      “考虑一下吧,”嘉文最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语气是那么无助,拉克丝感觉到了一阵心痛。她从没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样子;她花了好大的力气克制自己接近他的冲动,“如果你考虑我的决定,我会考虑你的。”

      “我可没告诉你我的决定,”拉克丝指出,尽管这暴露了她已经有想法了。

      嘉文看着她,眼中依然满是悲伤,但看起来了然于心。不知道那究竟代表什么,但她不能再装作他对此一无所知了。不能再冒险透露更多了。

      但,这意味着他有了交易的筹码,而她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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