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尽头【无限流】》名知

65、记忆回廊

　　呓语声模模糊糊，声音繁杂，他什么都听不清，脚步声也被淹没在连绵不绝的呓语声中。

　　但他走了很久，那红白光球好像没有要变近的意思。

　　倒是这条漫长的回廊慢慢产生了异动。

　　星光为他周围透明的流光染上色彩，背景的黑暗则隔开了这些明亮的色块，于是长廊的两侧便被隔成了一块又一块的屏幕，整个看下来倒很像是胶片。

　　他出神地看着这些色块。

　　色块渐渐清晰了起来，于是那场景十分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是一个小岛，岛上只有沙滩。

　　胶片里的景象覆盖了他的周围，将他带了进来，于是他也站在这片沙滩上了。

　　沙滩不大，也就一个操场那么大，周围只有同样不大的一圈海面，并不广阔的天穹上只有疏朗的星空，看起来好像是静止的。

　　不过他很快就根据海面的波动和沙砾的变化判断出，这里的时光是在流逝的。

　　头顶的星空以天穹正中的某颗星为中心缓缓旋转着，就在这星空转过第七个周天时，岛屿中间出现了一道光。

　　天穹正中的星亮度突然增强，大小也开始变化，最终变成了一轮明月。

　　他原本黑暗的视线也清晰起来。

　　月光之下，岛屿中央，白沙翻涌卷起，凝聚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白沙凝体，点星作眸，深空成发，月华成裳。

　　最终成了个少年模样。

　　他望着这一幕，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尽管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并不是后来的模样，但他知道，那是玄子音。

　　随后以刚刚诞生，还未睁开双眼的少年为中心，一层透明光膜扩散开来，原本狭窄的海面和天穹也骤然宽广起来。

　　他看明白了，眼前这一幕，正是秩序世界形成时的景象。

　　玄子音的诞生比秩序世界更早。

　　空间的急速扩大导致了不稳定，少年周围的空间开始凭空冒出许多黑色的空间裂隙。

　　不过这些裂隙都不会存在很久，因为它们很快就被月光修复好了。

　　玄子音与月亮之间连着一道光索，月光顺着这道光索涌向他的身体，而他的眼睛也一直没有睁开。

　　但仅仅是没睁眼的他，也能轻而易举地修复空间裂隙了。

　　这时他注意到了玄子音身前漂浮着的两个小东西。

　　其一是一个白色的耳钉，另一个是一对黑色的戒指。

　　！！！

　　他赶忙抬起左手，发现那对样式简约的戒指正是他手上这对。

　　就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海量记忆也涌入了他的脑海。

　　那感觉像是脑子被当成灌肠灌了，他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意识，腿一软没能站住，好在沙滩够软才没有摔疼。

　　然而即使是摔倒了，他的视线也没离开过岛屿中心那个发着光的少年。

　　少年身边仍在不断产生空间裂隙，其中一道，虽然很快就被修复好了，但它也带走了点什么东西。

　　那对戒指，被时空裂隙带走了。

　　楚林霏的记忆也是从这里开始的。

　　那对戒指被裂隙卷走后，跌入了虚空，他的记忆就是从在虚空中流浪开始的。

　　这段时间漫长而难熬，每天都要面对不同种类的混乱能量和不可名状的虚空生物，这对戒指既没被混乱能量毁了，也没被虚空生物吃掉，只能说是运气好。

　　虚空中更是没有日月，他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

　　直到很久以后，这对戒指才被不知道哪个生物的尾巴猛地抽了一下，并一口气冲到了现实世界。

　　穿过现实世界的屏障后，这对戒指似乎是想回秩序世界，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犹豫了一下后便变成了一缕黑雾。

　　钻进了一个女人的肚子。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

　　那个女人是他的母亲。

　　玄子音作为世界之灵诞生时，本来是该有两种力量的，一种是秩序之力，蕴含于耳钉；另一种是时空之力，蕴含于戒指。

　　也就是在他这里。

　　回归秩序世界，本就是他的责任，是他应当应分的。

　　怪不得他从打十四岁后就开始做梦，开始接近屏障，看来那并不是因为他父母的死，而是因为他的力量开始激发，是他在自动接近秩序世界。

　　也怪不得，他会对自己的力量操控得那么得心应手，回秩序世界仿佛回家，玄子音也从一开始就对他另眼相看。

　　因为世界之灵，从诞生之初，就丢失了一半的力量。

　　正是因为丢失了这一半的力量，秩序世界才会时空混乱；也正是因为这个，失去了时空之力的秩序世界无法靠自己完美运行，便只能将运行压力都压在世界之灵身上，所以玄子音才无法离开秩序世界。

　　他的视角离开现实世界，回到了岛上。

　　看起来仅有十一二岁的少年这时断开了光索，也睁开了双眼。

　　他看起来像是一出生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伸手抓过耳钉给自己扎上了。

　　扎完耳钉，他像是有点怕疼似的，秀气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腮帮子也鼓起了一点。

　　楚林霏此时就站在少年面前，见这一幕忍不住笑了，如果不是碰不到，他一定会伸手摸摸少年柔软的发顶。

　　才刚诞生，还是个孩子啊。

　　秩序世界这就算是初步形成了，所以也开始接纳灵魂。

　　一开始的灵魂并不多，诞生不久的世界之灵也还不会说话，便只是静静地听着灵魂们讲述他们的生平，他们的遗憾，听完后再用温柔的目光送他们离开。

　　每一个灵魂，走时都面带微笑。

　　后来，灵魂变多了，他自己有些顾不过来了，便凝聚了一些精神化物，替他去引渡一些灵魂——这就是最早的渡灵了。

　　最早的这些渡灵都长着跟玄子音相似的脸，为了方便活动，还长着洁白的羽翼。

　　活脱脱是天使的模样。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世界之灵都只会倾听，而没有学会说话。

　　但他明显是听懂了那些灵魂的话的，因为当这些灵魂讲到新奇有趣的事时，那双琉璃般纯真的黑眼睛里会流露出好奇和兴奋；而当讲到愤怒和悲伤的事时，他也会流露出相应的情绪。

　　世界之灵，用漫长的时光，学会了人类的感情。

　　那后来是怎么变成那样的呢？

　　楚林霏疑惑起来，继续看了下去。

　　第一次变故很快出现了。

　　那一天，玄子音接收了格外多的灵魂，每一个都无一例外地表达了强烈的不舍和怨气。

　　每一个都是被杀死的。

　　“能送我回去吗？”这是个长着雀斑的女孩，满怀期待地看着玄子音，“我妈妈还在家等我，我不会留很久的，我就想去告诉她发生了什么，想跟她告个别。”

　　玄子音只是摇头。

　　死者已经不能回到现实世界了。

　　“好吧……”女孩叹气，“我好想我妈妈啊，她身体不好，也不知道没了我要怎么办。”

　　然后女孩谈起了自己的理想，“你知道吗？我最大的理想就是环游世界。”

　　阿拉斯加跃出海面的鳕鱼，太平洋彼岸翱翔天际的海鸥，极地中的夜空散漫的五彩斑斓。

　　那都是她一生未曾得见的景色。

　　“我小时候想变成鸟，这样就可以自由自在地飞遍全世界。”她说着，“不过后来我知道了，我不能变成鸟……而且是人也可以看见这一切。”

　　“可是……他杀了我。”女孩难以理解地捂住太阳穴，“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错，真的好痛啊……他知道那有多痛吗？”

　　“我再也没有未来了，我妈妈也没有了。”她叹了口气，眼角含泪，“他为什么不去死？”

　　女孩却直到最后被送走时，想起这个人，眼里都流露着怨毒。

　　这是玄子音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情绪，他用了很久才消化了这种情绪，想明白了那是为什么。

　　那是他手下第一个没能完满送走的灵魂。

　　但少年满心懵懂，不知道该怎么做。

　　而就在那不久之后，他就接到了一个长着络腮胡，脸上有疤的男人。

　　男人也跟他讲了自己的生平，尤其着重讲了自己杀了多少人，连怎么杀的，杀了哪些人，那些人被杀时是什么样都讲得清清楚楚，神色间十分得意。

　　“他们才抓住我。”男人洋洋得意道：“直接就枪毙了。哈，一颗枪子而已，我在乎吗？杀了那么多人，我早回本了！”

　　玄子音静静地听着，心中有某种他不太懂的情绪升起来。

　　“她……是你杀的吗？”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话，耳钉闪动，那雀斑女孩的容貌出现在了空气中。

　　少年声音稚嫩，话音有些僵硬，应该是刚学会说话的缘故。

　　但楚林霏听得出来，他已经有点生气了。

　　“这是？”男人打量着画面中的女孩，“好像有点印象，杀起来挺没意思的。”

　　“她……想去见她妈妈。”玄子音一字一顿道：“她还说……她不想死，她恨你。”

　　“你说话怎么怪怪的。”男人十分疑惑，伸手掐住玄子音的脸，“是不会说话吗？”

　　“她说，她不想死……她还有好多事想做。”玄子音不顾，死死盯着男人的脸，“她说……世界很大，她想跟她妈妈一起去看……”

　　“那又怎么样？”男人不耐烦了，甩开少年的脸，“这里是天堂吧？你应该是来送我走的，我也该死了，送我离开吧。”

　　玄子音却一反常态，丝毫没有要送走他的意思。

　　“那个世界，我总能看见它……很美。”玄子音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从那里来的人都很舍不得那里……我也很想去看看，只是我不能随便离开。”

　　话说得越多，玄子音的话音就越流利，让人忍不住惊叹于他的学习能力，只是他说出来的话听起来越来越不对劲，“明明能留在那个世界是那么难得的事情……为什么你却一点都不在意……”

　　“你不仅自己不在意，还要剥夺别人留在那里的权利……”

　　“为什么你这样的人会能够留在那里……”

　　岛上起了风，温柔的海风突然变得刀子一般刺骨，原本洁白的月色变了颜色，变得微微有些发红。

　　男人感觉不对了。

　　“你要干什么？”他问道。

　　“她走得并不开心。”玄子音抬起头来，眼中闪着红光，“她说……你为什么不去死？”

　　即使是身为亡命徒，男人也被这天真而充满杀机的语气吓到了，“你要干什么！？”

　　周围徘徊的渡灵突然变得五官狰狞，肢体扭曲，洁白的羽翼纷纷脱落，张着一口恶臭的獠牙朝男人咬了过去。

　　那一天，男人的惨叫持续了很久。

　　而玄子音学到了一些新的情绪。

　　其中一种叫恐惧，另一种叫自由，还有一种叫……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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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是回忆篇！下章也是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