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而作》韶愿

7、奇迹（七）

　　阳光扑进了书房，连空气都是温暖的味道。

　　赵衍整个人却恨不得缩在椅子上，陈旧的白色衬衫又被压出一道道褶子。

　　很遗憾的是，就算这样他极力隐藏在阴影里的事终究会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陆明朝把刚洗出来的一叠照片连同画册放在桌子上。

　　赵衍的眼神都没有扫过那些东西，但他明白，他给江薇汇的钱以及那些画可不是一句朋友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赵衍先生，我们需要一个解释。”清隽的男子笑得儒雅，在赵衍眼中却同恶鬼无异。

　　“是，我是喜欢江薇，不过那又怎样？”赵衍脸色比新刷的墙还白，声音也很沙哑。

　　“既然如此，那您知道包庇犯罪意味着什么吗？”陆明朝眯起眼问。

　　“包庇，包庇犯罪？”赵衍愣住了，有些艰涩地重复着这个不算难读的词。

　　“你们什么意思？”赵衍的眼里写满了茫然两个字。

　　“包庇罪最少判决三年以下有期徒刑，”韩礼温和地解释着，“待在牢里的滋味不好受，我劝你最好说实话。”

　　“什么实话？我又包庇谁犯罪了？你们给我说清楚！”赵衍神情慌乱了起来。

　　陆明朝和韩礼相互对视了一眼。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韩礼把手肘放在桌子上，脑袋也支在手肘上，说。

　　然而赵衍的关注点显然不在此：“你刚刚说包庇犯罪，谁犯罪了？”

　　他问得着急，脸上也涌上些血色。

　　“当然是江薇。”陆明朝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

　　“骗人，不可能！你们根本就不了解江薇，她是绝对，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赵衍死死地瞪着眼前的两个人，完全没了一开始的儒生模样，如同一只失去方向的狮子在低声怒吼着，“证据呢，没有证据你们就少给我在这里血口喷人！”

　　压抑不住内心汹涌澎湃的火焰，赵衍像一个弹簧一样蹦了起来。

　　然而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压了下去，这力量之大让他完全抵抗挣扎的余地。

　　“请配合我们的工作，谢谢。”顾揽明沉声说道。

　　顾揽明天生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的模样怎么瞧怎么像是个四处沾花惹草的不正经；偏生他又有一股锐气，一但敛了笑意，便又是极大的压迫感。

　　陆明朝和叶想衣在警署里专门谈过顾揽明。

　　“你怎么看顾揽明？”新来不久的叶想衣问。

　　“像只哈士奇。”陆明朝连想都没想。

　　在他以为会被一本正经的叶想衣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时，叶想衣却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犯蠢的时候是真蠢，该装的时候真能装。”

　　在一旁坐着的韩礼喝了一口氤氲着热气的茶，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不咸不淡地夸了一句：“有前途。”

　　由此可见，当了两年缉毒警，从边疆退下来的顾揽明在各种意义上都极能唬人。

　　赵衍这些年本就被杨复宇磨成了一个软性子，看见警察动了真格，气焰顿时消了下去。

　　韩礼满意地点了点头：“首先是安眠药的问题，据我们的调查，医生是为江薇而不是杨复宇开药的，我们也问过杨复宇的家庭医生了，他表示杨复宇的心理状况很正常，所以自杀这种情况基本可以排除了。”

　　赵衍垂下头，沉默不语 ：“当然这种事情别说你了，怕是与她朝夕相处的徐招娣都未必清楚，但我们依旧相信徐招娣是共犯。”

　　赵衍咬了咬下唇，依旧沉默着。

　　“她动机足够，为了家人，她这份工作是必须要保住的，而这个家实际的掌权人非常不喜欢她，她的饭碗随时都有丢掉的可能，可如果非常喜欢她的江薇有了足够的经济实力，那她大可继续留在江薇身边，可江薇该怎么有经济实力呢，自然是继承遗产。”

　　明明还是冬天，赵衍的脸上却沾满了粘腻的汗液。

　　“所以我推测，江薇一直有意在向你暗示死者有自杀的倾向。看时机差不多成熟了。趁今天杨复宇在家吃完饭，江薇把安眠药下在了水杯里端给死者喝，等待死者熟睡后再和徐招娣两个人联合将死者吊在房梁上勒死。”

　　赵衍低着头，叫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你们有证据吗？”

　　陆明朝弯起了眼睛：“我们队长刚刚问了徐招娣很久，她承认看见江薇拿着安眠药进了房间，自己是想袒护她才撒谎的。”

　　“而听见徐招娣这么说的江薇，又匆匆忙忙地说见过徐招娣案发当天晚上进去过好几次现场。”

　　“您猜猜用几次，她们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案发过程？”

　　赵衍脸色煞白，然后像是突然想明白什么一样松了口气：“我知道了，是我错看她们了。”

　　“哼，”陆明朝不满地冲韩礼撇了撇嘴，“果然是个老算盘。”

　　顾揽明就差没把崇拜二字写在脸上了：“韩哥威武！”

　　韩礼只是微微笑着，拿出了通讯器：“想衣，你和江小姐进来吧，门没锁。”

　　在赵衍的错愕下，门被缓缓推开，来人赫然是叶想衣和脸色灰白的江薇。

　　此刻的江薇，眼神空洞，似乎灵魂被抽干净了。

　　“我还以为你是我的奇迹。”江薇的声音像是来自很远的地方，“刚知道复宇出轨的时候，我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希望奇迹发生复宇会回心转意。可他没有，连给我的钱也越来越少了，我开始睡不着觉，喝安眠药的剂量也越来越大。”

　　“昨天晚上，他把离婚协议书放到我面前时候。我是真的想一死了之，可是你却出现了。你打翻了我手里的安眠药还骂我让我别做傻事，你还说你喜欢我，你会惩罚那个伤透了我的心的人。我们两个以后可以好好生活，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奇迹降临了。”

　　江薇哽咽着：“然而现在我明白了，我相信这些还能活到现在才是个奇迹。”

　　“警察先生，这个房间原本是有针孔摄像头的，我今早偷偷拿走了，我相信那里有事情所有的真相。”

　　叶想衣拍了拍她的肩膀：“依靠别人，永远也不会有什么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