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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血书(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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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能够干什么呢?
林絮轻的答案是,三个月足够让她被人遗忘之后再次背上一身血债。
事情的起因是,网络上流传起的关于林絮轻品行不端的传闻:“人间的音乐妖精?不过是人间作精而已。”
这样的声音很弱,弱到那个叫“惟愿守夜”的博客仅仅只是发了两篇文章就被愤怒的粉丝逼迫到不得不亲自删文。
“别以为现在姐姐没以前火了就能任人欺负!”
“絮轻姐姐勇敢飞,棉絮永相随。”
“唯爱絮轻,一生棉絮。”
“魅力不减当初啊,”张言觅在电话里打趣着林絮轻,“又上热搜了。”
林絮轻轻笑了一声:“看来你还是不懂娱乐圈。”
“嗯?”张言觅喝着乌龙茶的手凝滞住了。
“我是什么样子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心里那个塑造的那个完美偶像林絮轻不能被破坏。”
“我只是一个工具,一个他们塑造自己心里完美偶像的工具。”
林絮轻说完,似乎是已经想象到了对面一向优雅矜贵的大小姐错愕呆滞的模样,轻笑了一声:“怎么了,觉得这些很不像我会说出来的话?”
“当然不是,”张言觅又抿了一口茶,入口的苦化开,茶叶独有的甘香在唇齿间流连,天鹅绒似的眸子里泛着涟涟笑意,“你这么相信我,我很开心。”
张言觅打小便是一副矜贵娇养的大小姐模样,一张小嘴更是饶不了人。
离了纯粹干净的校园生活后,她便没了交友的兴致与时间。
林絮轻,是她开始律师职业后的第一个朋友。
林絮轻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又笑了起来。
和她在舞台上,直播里里笑得不同,她笑得很夸张,一点也不柔,更是没有那份潋滟的媚意。
但是她比任何时候笑得都开心。
“我们去吃海底捞吧,”笑够了的林絮轻发出了邀请,“我做了两个月兔子了。”
张言觅挑了挑眉:“之前是谁说女明星是没有资格吃美食的?”
“嗯,可我现在是女歌手,”林絮轻轻快地回答道,“女歌手有资格吃任何东西。”
可是很快,林絮轻便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短短两天,“惟愿守夜”就再次发布了关于林絮轻的文章,和上次的模棱两可不同,这次直指创作型歌手最讳莫如深的话题——抄袭。
不仅言辞辛辣,而且有图有真相,博主晒出两张是基本一模一样的曲谱图片,一张来自于林絮轻,另一张来自于星站近期力捧却一直不温不火的创作型女歌手——拥有天使容颜的人间混血芭比,牛奶。
而林絮轻的新歌《望云》与牛奶一个月前就发表的《烹雨》不仅是曲,就连词都是高度的相似,闭上眼睛不看名字,就算是专业人士也听不出来什么区别。
而细心的网友翻出了牛奶最近的直播。
那张如同芭比娃娃般精致的脸是精心的妆容也难掩的憔悴:
“大家,好久不见了。”
“嗯,我今天怎么这么憔悴?诶呀呀,看来我的化妆技术还是不到家。”
“是工作上有点不顺心,各位是怎么解决工作上带来的郁闷心情的?赶快和我分享一下吧………”
“即使包装上再多的花饰,也掩藏不了你肮脏的底色。”
在文章的结尾,“惟愿守夜”几乎是控诉一般写下了对林絮轻的谴责。
而他想得到的反响也是可观的。
“呜呜,牛奶小姐姐太不容易了,一定是因为那个抄袭作精比她红,她才什么都不敢说的。”
“亏我之前那么喜欢她……现在,我能把花钱买的她的歌统统退回去吗?”
“楼上的还是年纪太轻,光是看她那一脸的狐媚样子就知道她是个花瓶了,哪里会有什么真正的实力,估计其他歌就算不是抄袭也是别人代写的。”
“以前还觉得她和星站签不平等合同很可怜,现在再看,纯属活该。”
张言觅向上移动着鼠标,心如同抽搐般的痛。
她都这么难过了,那林絮轻呢,她的家人呢?
张言觅不敢想,也没有空想,她立刻起了身,拿上外套准备出门。
“姐姐又要去工作吗?”站在门边上的张觅清看着她急匆匆的动作,问。
“对不起,姐姐有急事,你去和丁姨玩吧。”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张言觅垂了垂眼帘:“这个世界有很多黑色,姐姐要把那些黑色都洗掉,这个要很久,久到我也不知道要多久。”
“那要是洗不掉该怎么办?”
“那就一直洗,总归会少些。”
我相信我的朋友,我也相信我所维护的公平。
然而迎接张言觅的是林絮轻的苦笑。
“你没有留初稿?”张言觅有些难以置信,那颗坚信林絮轻清白的心也在隐隐动摇。
不怪张言觅多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些似乎能够证明她清白的东西总是在它最不该消失的时候不翼而飞。
林絮轻苦笑道:“你也不相信我了吧。”
林絮轻垂了垂如长翅的羽睫:“是我的错,不清楚自己身在什么样的地方,居然轻信了别人。”
张言觅蹙了蹙眉:“白的变不成黑的,只要你是清白的,我就一定能帮你追查到底。”
林絮轻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可张言觅把一切都像得太过简单了,网上的谩骂愈演愈烈,林絮轻这个名字也成为了过街老鼠。
有人给她寄刀片,恐怖玩偶,诅咒她毁容,不得好死,数量多到警察已经无力惩处。
林絮轻只能不停地搬家换住处,即使如此,她的住处也会被人找到。
恐吓,跟踪,多日的精神压力积攒到最后弄得林絮轻几近发疯。
而舆论甚至波及到了张言觅以及千盛集团。
“不许再和那个小明星有任何关系。”
张晨舟甚至都没有亲自和张言觅见面,一张冻结的信用卡,一张千盛集团股市下跌的图片和一条语音。
张言觅拿着手机,无力地滑坐在床上。
陆明朝看了一眼对面房间,正在丁姨的教导下一笔一划写字的张觅清,轻轻关上了门,对这个表姐终于有了一丝难得的正经情绪,
“你打算怎么办?”
张言觅看着眼前稚气未脱,却强装出一副大人模样的少年,有些好笑可笑出来满脸都是苦涩:“明朝,我没有选择的权利。”
陆明朝蹙起了好看的眉,琥珀色的眼睛里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会有别的办法的吧,我们可以私底下偷偷调查。”
“你知道一旦被人中途在发现我们帮林絮轻,完的不只是我,还有千盛。”
陆明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你找时间去陪陪她吧。”
可想起父亲那张冷漠的脸,张言觅浑身打了个寒战。
陆明朝明白了,讥讽道:“你只是害怕而已。”
张言觅闭上了眼睛,她可以有很多理由,她还有一群不让人省心的弟弟妹妹,她不能惹父亲生气;她是千盛集团的大小姐,她不能因为自己,牺牲她背后那么多人。
这些当然可以成为她不做她的辩护律师的理由。
然而,张言觅看着手机里林絮轻发出来的密密麻麻的信息,心里一阵刺疼。
父亲的意思她明白,不能再和林絮轻有关系的意思,包括一切形式。
做律师,她帮不了林絮轻;做朋友,她陪不了林絮轻。
“这么久了,我只是害怕被爸爸罚而已。”张言觅自嘲地笑着。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她自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却不过是和以前无甚区别的懦弱的孩子而已。
林絮轻来找过她,而她能给的安慰却比纸还薄。
林絮轻很快就走了,张言觅再也没见过她。
哦,她还是见过。
林絮轻绝望自杀后,她去过那间她租的那间小破屋子,见过那张写满扭曲与痛苦的面庞。
那时,门外还有几个大妈对着林絮轻的屋子指指点点,
“听说那个案子让她赔的一点钱也不剩了,她都不敢让父母给她寄钱,还让他们躲她远一点,别让他们在新单位还抬不起头,让弟弟在新学校受人排挤。”
“啧啧,这是她本来就没什么钱,要是能请个好点的律师哪里会这么惨。”
“所以啊,还是我有先见之明,让我儿子念的法学系。”
“还是你家有福气啊,小子那么有出息……”
张言觅已经听不见其他话了。
“请个好点的律师也许就不会这么惨了。”
几句话在脑海里肿胀膨大,压得她视野里只剩一片血红色。
而她望着自己的双手,是颜色更深的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