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有无中》君笑问

144、日月无休（正文结局）

　　三年后。
　　“昨天十三床那个病人的情况你们要多关注一下，有任何问题立刻通知我。下午第二台手术你问一下普外的刘主任什么时候能到。”杜若在手里的表上签了名随手递给自己身后的实习生，“梁主任呢？”
　　离她最近的一个实习生拉了拉口罩道：“梁老师在会议室里等您会诊，是一个动脉胶质瘤患者，今天早上刚收进的。”
　　杜若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跟面前的病人嘱咐几句后快步向会议室走去，会议室里已经有不少的人，梁竹抬眼看她笑笑，“拿个椅子来，这我们神外大熊猫，重点保护对象。”
　　杜若无语笑笑对身边搬凳子的人说了声谢谢在梁竹身边坐下，“师兄，情况怎么样？”
　　时间在几个科室讨论中过的飞快，杜若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身来，“那师兄我先回去准备下午的手术了。”
　　“你先吃饭去，老师可是专门嘱咐我了，要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有一顿饭没吃，那我就得提头去见了。”梁竹合上手里文件夹也跟着站起身来，“别逼我打电话告状啊。”
　　杜若撇撇嘴说了句知道了就转身出了会议室，她没什么胃口吃饭，但看见办公室门口熟悉的人影她又不觉笑了笑，“这是哪个小朋友来了呀？”
　　姜伊伊闻声转过头来笑嘻嘻地招招手，杜若俯身从她推着的小车里抱出孩子来，小家伙刚一岁半还不太会说话，但明显能见他对杜若的亲热，咿咿呀呀地指着她笑。
　　“有有，谁是干妈呀？”姜伊伊笑着摸摸小家伙的头，把手里提着的饭盒拿给杜若，“若若姐，我给你炖了排骨汤还炒了两个菜，你快吃吧，下午我和有有在医院旁边的咖啡厅等你，你结束了我们一起走。”
　　看有有指着自己杜若笑弯了眼睛，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好，瑟瑟下午也会过去，那你们等等我，我还有一台手术。”
　　姜伊伊把有有抱走催她抓紧时间吃饭，她的手艺不错，至少比已经有了很大进步的自己还要好一些，杜若一边吃一边翻看着带教学生程程的论文，这个女孩做事写论文都透着一股踏实，是这一批里她难得非常欣赏的学生。
　　“镊子。”杜若调整了一下面前的手术显微镜。
　　刚刚拿到镊子突然一股温热的液体溅在她脸上，身边助手小李声音有些慌张：“不好，动脉破了。”
　　“慌什么。止血钳，准备纱布。”杜若稍稍别过脸示意护士帮她擦去眼睛上的血。
　　助手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吸引器继续自己的工作，杜若闭了闭眼睛重新拉过手术显微镜来，“来，吸引器快一点，我有点看不见了。程程，你来吸。小李，你过来这边帮我一下。不要慌啊，这是比较正常的情况。”
　　换了一个人杜若眼前的视线好了许多，她瞥了一眼身旁的表，手上动作稍稍加快了一些，“监视器，血压心跳情况怎么样？”
　　“杜医生，一切正常。”监视器旁的护士转头答道。
　　梁竹换好了手术服从她手术室外经过稍稍一瞥忍不住停了停脚步，从门上窗口垫脚看了一会儿又笑了笑，“走吧，干活了。”
　　杜若稍微直了直僵硬的腰，把手里的器械交给护士，“16点41分，手术结束。”
　　程程在走廊里追上杜若不好意思地笑着问她论文的情况，杜若把人领到自己办公桌前把修改好的论文和一个U盘交给她，“这上面有我全部的修改意见。方向选的不错，但里面有一些支撑数据我觉得还不太好，这里有我之前的一部分实验数据，你可以参考一下。”
　　“谢谢杜老师。”程程笑开了深深鞠了一躬，又从包里摸出一大块巧克力来，“杜老师，我怕您最近太忙了会有低血糖，给您带了点巧克力。”
　　杜若笑笑虽然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吃这样的高糖食品但是还是留下了小孩的心意，交代好了今天她值班需要注意的事项后也到了下班时间。
　　副驾驶上的作训参谋抬眼看了一眼路边标识，“参谋长，快到了。”
　　“我知道。”高湛卢合上手里文件侧头看了一眼熟悉的山路，这是他上任主管特战训练和战术研究的副参谋长后最后一个视察的特战部队，利剑特战基地。
　　一连半个月都在各个队里跑，他是一线上去的指战员，熟悉的战友难免热热闹闹恭喜一番，不熟的要么安静站在一边要么就免不了来回几句阿谀奉承，总之他该发现的问题都发现了，其他的就留待日后吧。
　　但利剑对他的意义绝然不同，所以他最后才去，他想着，这里是终点，也必然是起点。
　　“来了来了！”
　　听罗旭吆喝了一圈郑成明赶紧掐灭了烟扔进一旁垃圾桶里快步走过去，车还没停下他转头看去，今天来迎他的基本还是那些人。
　　几乎高湛卢是一下车众人脸上的笑意就藏不住了，直达眼底的那种笑，高湛卢忍不住心里一动，随着眼中也有了笑模样，或许别人的祝福里还有或多或少别的情感，但他们却又是完全真实的。
　　郑成明立正敬了一个礼，高湛卢抬手回礼，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郑成明很难收敛起自己的笑容道：“欢迎高副参谋长回利剑基地检查工作。”
　　回，这个字有着一种特殊的力量，高湛卢点了点头，三年，这是他第一次回来，他确实需要好好看一看。
　　训练方面没有问题，一般情况下鼓励和客套的话他也不用多说，坐在会议室里他甚至有一瞬间突然的大脑空白，面对熟悉的人和熟悉的地方，他能说的不多。
　　“利剑，和从前一样，还是一把出鞘的国之利器。”高湛卢沉默几秒钟环视整个会议室一圈道，“但是和从前一样还不够，我希望看见的利剑，要比以前更好，要比现在更好。同志们，利剑，就是要做高悬于一切试图损我国家损我人民的势力头顶上的宝剑利刃，就是要做捍卫国家保卫人民的忠诚战士，利剑出鞘，必要杀敌！”
　　掌声停了高湛卢把其他人都支出去留下罗旭几人和自己的通讯员，郑成明把烟递给他，高湛卢闻了闻又放下，“不抽了。”
　　“也对。咱俩这都跟以前不一样了哈。”郑成明拿回烟来顺手塞进烟盒里，嘿嘿一笑，“老高，说实话，回来看看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高湛卢瞥他一眼转头无语笑笑，摇摇头道：“真要是有问题，我能在他们几个面前给你留面子？我非把你弄到训练场去跟你交流一下格斗技巧。”
　　罗旭举起两手笑了，“两位首长可放过我们吧，上次你们交流格斗技巧，我和丁铭差点被严参谋长给扒了皮了。”
　　“你小子！”高湛卢拍了一下他的头，所有人都笑开了，“走吧，若若她们可能快到了。”
　　几人下了楼去才发现又开始下雨了，初秋雨幕如织，高湛卢站在办公楼屋檐下听见从雨里由远及近而来的口号声忍不住往那个方向望去，一队刚刚训练完的战士冒雨整齐跑来，到了跟前带队的值班员下达了立定的口令，仿佛预感到会发生什么，高湛卢把手里东西交给通讯员，理了理衣服站正了看着这些年轻的战士。
　　“全体都有，向右转！向利剑特战大队第一任大队长，敬礼！”
　　高湛卢站得笔直回礼，眼中泪光晶莹，战士们礼毕后他还依然保持着敬礼的姿势，郑成明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好了老高。走，吃饭去了。”
　　“高……参谋长，郑队，我们就不去了。”丁铭和罗旭对视一眼开口叫住正要走的两人。
　　罗旭也嘿嘿笑道：“对，以后参谋长多回来看看就行了，下次咱们食堂吃！今天我们就不去给添乱了，不合适。”
　　高湛卢刚刚上任分管领导，在其他部队都没有多加停留，如果单单和利剑的班子吃饭难免要落人口实，但只有郑成明带着姜伊伊去又有杜若白瑟参加，无论如何别人也就说不出什么来了。
　　高湛卢看看郑成明又看向两人，握拳在两人肩上轻轻擂了一拳，他们又何尝不是他的家人呢，“行。以后来家里吃饭。”
　　杜若来得竟然还算早，白瑟和丈夫说是去摘野梨子了，她没去村委会，只是秀秀叫他们来家里坐了一会儿，看雨停了杜若就让人都回去了，顺着山路慢慢走她倒也惬意，虽然每年都会来看看，不过年年岁岁，心境都必然大不相同。
　　山间雨后有城区难得的清凉，杜若抱臂看着山林之间透亮的天空很难把放飞的思绪完全拉回，她时刻想念着这里的山这里的人和曾经在这里走过的路，她从前是不喜欢这样的，总以为怀念过往是没有意义的行为。
　　但是离开后她又意识到，她在怀念着过往，过往也在激励着她。
　　被拥入熟悉的怀抱杜若回过头看是高湛卢笑弯了眼睛，“你从基地回来了？我以为你会在那边多待一会儿很晚才过来。”
　　“去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再多待下去他们担心会有些不合适，他们也不舒服。”高湛卢贴了贴她的侧脸，“冷不冷？累不累？”
　　杜若摇摇头，感受到他的掌覆在她轻纱外套遮掩下隆起温柔弧度的小腹又低头笑笑，他们一直希望有一个孩子，不过三年间总有许多的事来打乱节奏，好在一切都只是些许迟到罢了。
　　不管是工作，还是家庭，都在他们预期的轨道上平稳运行。
　　“我来的时候，看见村委会门口你种的向日葵开花了。”高湛卢顺着她目光所及的方向看去。
　　杜若抿了抿嘴，想起种下种子时她跟他争论的事情忍不住笑，“我知道。栾平给我说过了，还说天鹤经常去帮我浇水，还施过几次肥。”
　　高湛卢低头看她掩不住向自己炫耀的样子轻笑出声，“好。杜医生说得对，在该浇水该施肥的时候我们就应该去做，我服从杜医生的指示安排。”
　　杜若颇为得意幅度轻微地晃了晃脑袋，高湛卢把人抱的更紧了些，今天这顿饭本意是郑成明坚持要给他热闹一下，选在垚山村则是他们所有人的默契共识了，他偶尔也会感慨扶贫攻坚工作的神奇和伟大，不止在于其深远意义，还有素昧平生的人为一个目标而走上同一条道路后的情感碰撞，他们分别走来，又一同走去。
　　林间突然飞起一只鸟，发出一声高鸣后抖落通身羽毛振翅向高处飞去，杜若先是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十指扣住高湛卢环在自己身前的手，仰头望着鸟儿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刚来时觉得这山真高真大啊，连绵间都看不见尽头何处。愚公移山，战神天降都是古老的神话传说，但无论是她，亦或是他，今天所做的一切，却是伟大新时代下的漫漫征途，没有神力相助也没有奇迹出现，只是在国人骨子里所镌刻的勤勉和努力之下的漫野花开。
　　如同一幅激荡着浪漫主义情怀、蕴藏着现实主义真切的工笔画，绘下了贫苦山村从贫瘠之地到富足之乡，从一息尚存到生机勃勃，从一无所有到应有尽有；也绘下了人民军队不惧牺牲勇往直前的毅力，敢于战斗敢于亮剑的决心，捍卫国权守护人民的信仰。
　　山之高远，以志平之，水之深远，以志填之。
　　这画，笔笔写意，处处关情。
　　此志，此情。
　　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无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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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九月的第一天，完结撒花。许多的话，单独开一章说给大家听。爱杜若高队，爱每一个为我们战斗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的普通人，爱一路追来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