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长生》白雏

2、剑意

　　宋清礼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会困在筑基期很久。

　　但华旧暮显然不这么觉得，他把揪住宋清礼衣领的那只手藏在身后，他还是年轻人，喜欢最张扬热烈的人和事，从根子上排斥宋清礼这样的寡淡入水的人。

　　宋清礼转身看着他，等着他放狠话。

　　华旧暮被他这样看着，一瞬间就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他在心里忍不住唾弃自己，只是冷冷地扫视宋清礼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看背影都觉得他在气鼓鼓。

　　宋清礼耸耸肩，他不太理解这些小年轻是怎么想的。

　　他现在学会御剑，但灵力不够，只能飞一小会，所以为了不飞着飞着掉下去，他打算走着过去。

　　路上有认识他的人都眼神诧异地看着他，似是在疑惑仙尊二弟子样子没变，但莫名就是好看很多。

　　宋清礼虽然第一次去藏书阁，但一点也不拘谨，也不害臊，别人看他，他就直勾勾地看回去，看谁能憋的住，直到那人红着耳尖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他才乐意。

　　呀，这些弟子可比他那个刺猬似的师弟好玩多了。

　　他是神意宗的真传弟子，拥有的权限很高，藏书阁九层，他可以去七层，后面的第八层只有峰主才有权限去，第九层则是只有宗主才能去，而其他弟子则是要兢兢业业打拼到核心弟子才能进到第六层。

　　怪不得华旧暮和那么多人都敌视他，作为北玄仙尊的二弟子，天赋也还不错，结果修为才是筑基中期，而华旧暮都快筑基圆满了，通俗点说，他这就是站着茅坑……

　　和世俗王朝一样，道宗仙门也到处都是规矩，和深宫大院里压死人的尊卑不一样，那是生来便注定的东西，这里实力为尊，简单又直白，有时候还会很野蛮。

　　可宋清礼就是很喜欢，这样的世界才有意思。

　　他不想做死去的王朝里的金贵人，只想在这样充满自由气息的修真界里做一个小小的蜉蝣，有生有死，方才是活着。

　　藏书阁的看守长老是今天唯一没有对宋清礼那么多变化感到诧异的人，只是抬了一下眼皮子，表示自己让宋清礼通过了。

　　宋清礼没觉得被冒犯到，他行了个礼，快步走进去，那些年他被锁在深宫里，最喜欢的就是去皇家藏书阁打发时间，只是他长生不死，活得太久，以至于世上大部分的书都看完了。

　　他没有一下子就去第七层，他想看的是一些人物传记，和史册，让他对修真界有个直观的认知和感受。

　　宋清礼泡在藏书阁第一层一天一夜，期间遭到了很多人莫名其妙的目光，大概是在想这位尊贵的真传弟子怎么舍得下到第一层了。

　　还没辟谷，看了那么久的书早就饥肠辘辘，宋清礼从振奋中醒神，觉得自己应该需要休息了，于是带着自己想看的书和自己的弟子令牌给看守长老，让他登记。

　　看守长老登记完以后挥挥手，让他赶紧走，别挡路。

　　早上寅时哪有什么人，他能挡谁的路！

　　然后，宋清礼抱着书就又看见华旧暮了，这小孩那么喜欢堵别人的路吗？

　　他不解，但华旧暮更恼怒，他把宋清礼拉到僻静的地方，“你在搞什么名堂？早课不去，还窝在藏书阁第一层看闲书？！你是打算把昭觉峰的脸丢光吗？我都不知道师尊为何要收你入门！”

　　宋清礼眉头都没皱一下，还是那句话，“这个问题你可以和师尊探讨一下。”

　　华旧暮更为生气，仿佛他千辛万苦才拜入仙尊门下，而在宋清礼眼里却不值一提，当即口不择言地说道：“你能不能要点脸？有点自尊心？”

　　宋清礼扬眉，以指为剑，挥出一道剑气，直接削掉了华旧暮鬓角的头发，若是他手再偏一偏，说不定能直接弄死这个不知道尊敬师兄的憨批师弟。

　　对上华旧暮惊愕的眼睛，宋清礼好心情地说道：“师兄的修行就不劳烦师弟费心了，那些剑法师兄早就融会贯通了，所以早课去不去也就没必要了吧，再见了。”

　　宋清礼眉眼弯了弯，同款弟子服饰在他身上有种清逸隽永的意味，很容易就和其他人分别开来。

　　他走出好远，华旧暮都还没有回神，只是呆愣愣地看着他走开，心里的震惊没有少半点，他这个木头师兄早就学会那些基础剑法了？还练出剑气了？不只是剑气，还有快要成型的剑意！那一剑凌厉得让他以为自己要死在木头师兄手里。

　　真是厉害，别人练出剑意都是在高深剑法中悟出剑意，他可倒好，一部连名字都没有的基础剑诀练出剑意来了！

　　那他往日表现得那么木讷，怎么学都差半截也都是故意的了？是不是看他们练剑的时候在嘲笑他们在做无用功！

　　华旧暮脸得气红了，他不就该来关心宋清礼，人家是蒙尘的天才，眼里都没有他这个师弟，就算被人嘲笑讥讽又怎么了，说不定人家在心里指不定多么乐呵呢！

　　“我管他去死！”华旧暮低吼一声，转身就走。

　　这边宋清礼已经回到家了昭觉峰，他倒不是故意气华旧暮，原主也不是什么蒙尘的天才，他是真的不会，就像那位主神说的……笨蛋美人？

　　不过，宋清礼既然放出大话，那肯定会做到，至于剑气？他早就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晚上就学会了，并不是多难的事。

　　人老成精，他活了那么多年，总该有几样拿得出手的本事了吧？

　　早课什么的，宋清礼是真的不想去，向北玄仙尊请安还能听他讲道经，去早课练剑，上千弟子一起挥剑，什么都学不到，还会被别人嘲讽他不配为仙尊弟子。

　　反正师尊都说了他现在的任务就是突破金丹期，那早课不去就不去了。

　　而那些不堪入耳的议论声他早就能免疫了，甚至不能让他的心境产生一丝波澜，相比之下，还是修真界这些前辈的事迹更有吸引力。

　　现在的修真界有种死寂的感觉，天才有，但不像北玄仙尊那样一个人威压一个时代，魔界和妖界也很平和，好像大家在玩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小游戏一样。

　　做过太子也领军打过仗的宋清礼觉得不对，人，妖，魔，这三样连物种都不同，更有积怨旧恨，史册上打打杀杀掀起战争也不在少数，怎么现在就手拉手做起好朋友了呢？

　　不过这不是宋清礼现在应该关心的事，就算他关心，也无法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修真界的强者都是有数的，大部分人都是按部就班，在大限来临之前突破到下一个境界，修士活得久，怎么也能出几个大能。

　　但北玄仙尊那样的绝世天才也不少，修真界那么悠久的历史总会出一些惊才绝艳，举世无双的人，当然也有不好看的反面角色，只是这一位非常特殊——明殊道君。

　　千年前的人物，正道魁首，救世又灭世，还入了魔，后来还被翻案了，再经历人人喊打之后，人们又想起这位孤身救世的悲情英雄，把他捧上神座，好像爱他爱得不行，恨不得把他受的苦感同身受一遍一样，字里行间都是虚伪。

　　宋清礼被膈应到了，连带着看书的心情都没有了，或许是因为他才是真的感同身受，所以才特别看不上这种迟来的愧疚和深情，恶心巴拉的，好话坏话都让他们说尽了，一副自己情深不寿的样子给谁看呢。

　　而且写这书的人是不是在觊觎明殊道君？

　　前太子指指点点的，把以前学的礼仪不知道抛到哪里去了，可见这本书有多恶心人，一看作者，无名。

　　宋清礼沉思，他觉得这人估计是个道貌岸然，心思龌龊之人，这番心思不能示人，便写到书里一边满足自己的私欲，一边向示人表明自己确实又在忏悔，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罢了。

　　这种书真是祸害人，还脏眼睛，还不如修炼呢。

　　宋清礼本想把这破书烧了的，但是不能，这书是藏书阁的，他烧了书，看守长老能烧了他，于是宋清礼就消了这个心思。

　　为了不再被师尊耳提面命，不再被师弟指着鼻子问要不要脸，宋清礼把破书扔到一边，自己潜心修炼一会。

　　然后就又去峰顶和师尊请安，好巧不巧又碰到华旧暮，看到他，宋清礼脑子就有些嗡嗡的，因为觉得吵。

　　他这一天一夜只有靠着藏书阁的书架眯了一会，基本没睡什么觉，脑子虽然还算清明，但实在不想和华旧暮争论。

　　正好，华旧暮也是这个意思，看见宋清礼就重重地冷哼一声，离宋清礼远远的，好像靠近一点就能沾染到他身上的衰气一样。

　　今日请安和往常一样，只是北玄仙尊还在最后叫住了宋清礼，“为师赠予你的东西看了吗？”

　　宋清礼眨眨眼，他想起来了昨天师尊确实扔给他一个东西，不过他一直泡在藏书阁里，还没来得及看。

　　“还没。”

　　“回去就打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