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俯首》阿南刻的写字台

6、第六章

　　“不要这么看着我，”我抬眼扫到了辅助监督裂开的表情，“我的态度还算温和吧？”
　　辅助监督保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静默，然后在我拨通另一位辅助监督伊地知的电话之前开口：“在刚刚，我才真正意识到您的身份，五条先生。”
　　我哦了一声：“是悟先生的堂弟，还是特级咒术师？”
　　辅助监督企图做出比较取舍，最后放弃了：“都有。”
　　电话通了，辅助监督自觉结束话题。
　　“日安，伊地知，是我。”
　　我的语气比刚才更加缓和，但是伊地知却比刚才那几位慌张得多，我第一次听到能把我的姓氏念出电音感觉的人类。
　　看起来还没得到消息。
　　看把他吓得。
　　我安慰他：“伊地知，别紧张，你那边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他更慌了。
　　为了防止他直接紧张致死，我把话说全了：“你现在监督的任务我已经和高层沟通过了，别担心，已经解决了。”
　　“我找你是想问问，惠他们情况怎么样。”
　　终于活过来的伊地知回答：“楼里的情况我不太清楚……啊，他们出来了。”
　　“钉崎野蔷薇似乎受了轻伤，虎杖悠仁和伏黑惠都安然无恙。”
　　我缓缓舒了口气，蜷了蜷有点冻麻了的手指。
　　看起来还是很及时的。
　　“那就好，我这边还有任务，先挂了。”我正准备放下手机，突然想起一件事，“伊地知。”
　　等待着我先挂断电话的辅助监督一个激灵：“五条先生，我在。”
　　“惠他们今天说好要去一起看电影的，如果他们需要的话，麻烦送他们一程吧。”
　　“高专的位置太偏，离市井也太远了。”
　　伊地知：“好的五条先生！那任务报告？”
　　“不急，”我思量了一下，“真要说起来，应该我写。你不用管这件事了，我会和前辈们说好的。”
　　“麻烦五条先生了。”
　　我挂断电话，一边咳嗽一边接过辅助监督递过来的水。
　　“生病还是要好好修养吧，五条先生。”辅助监督一脸复杂，仿佛刚刚树立起来的敬畏又被妈妈桑的心理取而代之，“在考虑自己同学的时候也考虑考虑自己好吧？”
　　“剩下的任务没有那么要紧，我们接下来回酒店？”辅助监督小姐虽然用了疑问句的语气，表情看起来却不像是征求意见，让我想起了以前做错事被长辈凝视的感觉。
　　慈爱威严的形象一下子就高大了起来。
　　我揉了揉额头，服从安排。
　　“啊对了。”我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说道，“帮我订一套种类最齐全的点心，送到武装侦探社。”
　　“收件人就写世界第一名侦探。”
　　我被遣送回酒店吃药睡觉，辅助监督在我期待的目光下用并不存在的咒言安慰我“吃完药睡一觉就退烧了”。得到心里安慰的我安心去睡觉了，却没有想到人心险恶。
　　有些人你醒着的时候温柔贴心，你一睡着就去告家长。城里的辅助监督心都脏。
　　这是我醒来时盯着五条家木制架构的屋顶心中所想。
　　一旁的侍从非常激动：“星里少爷，您终于醒了。”
　　这个语气宛如我揭棺而起。
　　我睁着无神的眼睛看他：“我，怎么回来的？”
　　“啊，是家主把您带回来的。”侍从扶我坐起来然后在我身后垫了一堆软乎乎的垫子，然后拿起放在一边的体温计对着我额头来了一下。
　　“37.2℃，星里少爷。”他松了一口气，转身去倒水的时候还心有余悸地说了一句，“幸好退烧了，您不知道，家主回来的时候表情有多吓人。”
　　我：“......悟先生现在在哪里？”
　　“啊，好像说要和高层进行一场友好的交谈。”侍从想了想，学着悟先生的语气，“‘我出去一趟，和那些老前辈们聊一聊把我们五条家的孩子当工具人用的后果”，就是这样。”
　　我迷惑：“工具人？”
　　侍从冒昧揣测了一下：“应该是为您生病了还在做任务感到生气吧。”
　　“可能也有对‘他们竟然麻烦病中的您致电解决任务安排不合理的问题’的不满吧。”
　　我：“......”
　　虽然但是。
　　我讲一下道理，打电话友好威胁老前辈们的人好像是我。
　　而这话要是说出来，连坐在廊下抽烟的老爷爷都会不屑的嗤笑一声：哦？你在和家主讲道理？
　　“哦对了，”侍从突然想起来一件很要命的事情，“家主请星里少爷醒来之后安心在家里等他回来，他想和您聊聊。”
　　我：“......”
　　懂了，现在开始跑是吧。
　　“惠惠惠！救命！”我抱着手机蹲在房梁上，看着从下面跑过去的一群穿着和服的侍从管家，“我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在不触发五条家咒符的情况下逃出生天？”
　　对面的伏黑惠吸了一口波子汽水：“我只去过五条家一次，还是在七岁的时候。”
　　言外之意，半点不了解。
　　伏黑惠打出问号：“你不是在横滨出差吗？被五条老师抓回本家了？”
　　“是的没错，我现在可能被困在家了。”我坐在横梁上晃了晃腿，“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嗯，好像在外面浪久了被家长抓住了。”
　　而后我就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转到眼下最为要命的事情上。
　　“那我直接撕了符纸逃回高专你有多大几率能从悟先生手里保下我的狗命？”我从最近的窗户跳上了屋顶，坐在屋脊上俯视过于庞大的建筑群。
　　该死的，五条家怎么这么大？当年大伯扩建的时候怎么没人拦住他？
　　哦不对，是悟先生干的。
　　那没事了。
　　伏黑惠卡了一下，似乎开始在手机上搜索一些什么：“星里对以后的墓地有什么想法吗？”
　　你就这样放弃了吗？！伏黑惠？！
　　我对他这么有自知之明只能回以一句：“我难道除了五条家家冢外还有别的去处吗？”
　　“哦？星里现在就想着入家冢吗？”带笑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完全没有感觉到呢。我回头，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一头白毛，悟先生今天戴了一副黑墨镜。
　　这就是传说中的，你是特级是因为你有特级的实力，而我是特级是因为最高只有特级吗？
　　“悟先生。”我乖巧地微笑。
　　然后头被一只手按住，逆着毛薅了两把。我小心翼翼地护住了自己的发际线，不敢动弹。
　　“星里真的这么想去家冢啊，刚刚退烧就跑到屋顶吹冷风？”悟先生笑得一脸核善。
　　我：“啊这，因为这里空气好啊，风景也好。”
　　然后我就被一件外套当头套住。
　　“既然这么喜欢屋顶，作为哥哥陪着弟弟一起欣赏风景也不是不可以。”悟先生说着在我身边坐下，“欧豆豆与阿尼甲之间的谈话在哪里进行都一样，如果星里觉得有气氛，我们可以到平流层去谈。”
　　我：“......”
　　我连连摆手：“不不不不必了悟先生，去平流层可能会妨碍交通管制。”
　　我自暴自弃地穿好略显宽大的外套，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准备接受大家长的制裁，并决定先道歉抢得先机：“悟先生我错了。”
　　出乎意料的，悟先生摇了摇手指，口若悬河：“不，星里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界。”
　　我：“......？”
　　“星里还是个孩子，是大人的世界太过险恶了。”五条悟理所应当地继续着画风不太正常的说教，“你太小了，所以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学会，我今天就是为了教教你。”
　　“我五条家的少主应该多嚣张比较合适。”
　　我：“？？？”
　　等一下等一下。
　　这一句信息量有一点点大。
　　先不说“错的不是你而是整个世界”这种黑化反派恋爱脑的台词是怎么从人民教师嘴里生成的。
　　也不说悟先生如此正式是不是因为我去威胁高层前辈们时的语气太过温和而感到生气与不满。
　　就先说说，五条家少主这件事。
　　我呆怔半晌，在悟先生墨镜都遮不住的期待目光中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所以，悟先生，把我变成少主就是您逃避每年年节被催婚命运的强有力借口吗？”
　　悟先生：“......”
　　似乎跳出了对方事先准备的剧本。
　　似乎一不小心把天聊死了。
　　我目光游移一下，又坚定了起来：“请悟先生不要用这种方式逃避，大龄单身男性并不是什么附和您的人设，即使这样也没有办法摆脱御三家全年无休安排的相亲对象的。”
　　毕竟人家馋的是您的身子和地位，和少主的存在与否并没有什么关系。
　　悟先生直接掀起兜帽把我整张脸捂了进去，单凭声音能听得出咬牙切齿：“老头子是不是又给你灌输什么思想了？”
　　为此，我不由得控诉：“悟先生，您每年年节不回家大伯都会把我召回来，除了祝福和问候之外，每一句都发挥了成年人精湛的话术，只要我说出一个您半个月前见过的异性，他可以在下一个十分钟拿到所有属于那位小姐的信息，包括家室性格喜好。”
　　悟先生严肃地眯起眼睛：“星里是说，老头子监控我的人际交往。”
　　我：“......”
　　我：“我的意思是，您看看您把一位一心退位养老的孤寡老人逼成了什么样子？年过半百的老人现在在宣扬终身学习并且以身作则钻研黑客技术，他都快掌握整个东京的情报网了！”
　　悟先生：“......”
　　当时我感觉自己已经要说服他了，但是最强不愧是最强，他竟然在决定思想的岔路口幡然醒悟，跳出了我努力编织的道德绑架陷阱。
　　“星里，”悟先生缓缓摘下墨镜，清若琉璃的瞳眸中有精密冷静不似人类的光，他看着我，度量我的每一寸表情，“你是不是在驴我？”
　　“我们最初的话题是什么来着？”
　　他顶着一张祸祸人的脸，轻轻笑了一下。
　　“我来好好教教你，作为少主该如何嚣张。”
　　我：......
　　我：糟糕，失败了。
　　你为什么要把六眼用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啊？！
　　我看了看手机，伏黑惠早已挂了电话。
　　惠，你真是很懂得给我们私人空间哦：）
　　“这就是你撕掉任务清单直接回学校的原因吗？”
　　夜蛾校长面容沉着，语气严肃，戳着手里毛茸茸的咒骸。
　　我矢口否认：“不，是悟先生撕的。”
　　当着高层几位前辈的面。
　　“你没阻止？”
　　“我知道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
　　我和校长相顾无言半晌，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事发当天，辅助监督小姐姐把我发烧的消息告诉了悟先生，悟先生瞬移过来后对前因后果进行了详尽的盘问，我个人相信辅助监督是把“下雨吹冷风后感冒，决定执行完当天任务再休假，演变成发烧，半途得知高层意图用特级任务杀死自己的同学，致电协商并成功制止，现在被劝回酒店修养”这一系列时间描述清楚的，但是悟先生八成听了个关键词，还是顺序不对的那种。可能悟先生听到的事情经过是“得知高层意图用特级任务谋杀自己同学，致电协商并成功制止，感冒，发烧，坚持执行任务”。
　　悟先生可能有什么作用于自己的术式，叫“因果逆转”或者“强加因果”之类的。
　　在此之后他又回忆起了我并不存在无中生有的无数次带病执行任务，无偿加班，年纪尚小就被压榨的经历，并为此把怒气值调满。
　　悟先生可能还有什么作用自己的术式，叫“记忆编辑”或者“回忆小说家”之类的。
　　就算是我，也有些同情一天被找了两次麻烦的高层老前辈们。
　　“所以，你这一个月都不会有什么需要出差的任务安排了？”校长说道。
　　我点头。
　　“那‘京都姊妹校交流会’你要不要参加？”校长问，他解释，“原本是二三年级的活动，但是三年级无法参加，乙骨在国外出差，所以我打算让一年级补上。”
　　上一次乙骨学长参加的交流会我略有耳闻，里香当时还没解咒，局势根本没有任何悬念。
　　“校长是又不打算让京都的姊妹有盼头了吗？”我问。
　　校长端端正正地戳着咒骸，语气依旧肃正：“这是对他们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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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五条悟：错的是这个世界。
五条星里：悟先生到底有多少作用于自己记忆的术式？
高层：并不想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