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入我梦》危酒

2、敲打

　　君兰的反应在万初的意料之中。

　　万初挑起君兰的下巴，看着君兰的眼睛，用另一只手擦了擦君兰的泪水，低声缱绻地说：“君兰呀，你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

　　君兰泪眼朦胧，连忙说道：“爷知道，君兰对爷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会背叛爷？”

　　万初靠近君兰，呼吸间离的近极了，君兰咽了口唾沫，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爷离的太近了，她怕，爷现在真的好像老爷，威严还透漏着一股杀气。

　　万初挑着君兰鬓角的一缕秀发，把弄着，在君兰耳边说：“君兰，你想的太多了，不要过多揣测主子的想法，嗯？”

　　君兰打着颤，狠狠地点了点头，万初松开君兰。

　　“行了，你出去好好收拾收拾自己，让君梅进来。”万初细条斯理地抚了抚袖子。

　　君兰小心翼翼地告退，马上，进来个面容寡淡，四肢有力的丫鬟。

　　君梅冲万初福了福身：“给爷请安。”

　　万初细细瞅了瞅君梅，这样一个毫不起眼小丫鬟，谁能知晓她竟是一个双面间谍？

　　明面上是她父亲护国公的人，暗地里却是丞相早早布下的暗子。

　　挥了挥手让君梅下去，现在君梅还有用，不能杀了，也不能把君梅调走，需得放在身边，只能眼不见为静，没事的时候她才不想看见君梅。

　　万初慵懒地倚在大红色狐皮靠背上，腰间垫了个石青色引枕，面前摆着一个牡丹花式洋漆小几。

　　小几上一盏琉璃灯，悠悠地散发着光。

　　这盏琉璃灯还是皇上送给她的，她真的没有想到一向对她疼爱有加的皇上竟会如此对她。

　　琉璃灯不能碎，御赐之物，碎了留人话柄。前世的万初仗着皇上宠爱，没少拿御赐之物把玩，可现在她不会了，因为她要做的事情，不能留下一丝一毫的威胁。

　　这也是她敲打君兰的原因，上一世君兰虽然衷心，却也无能，在她身边呆了那么久，一丝一毫本事没有学到。说来也是她的错，上一世她且怜惜这些小丫鬟，护着，依着。倒是将她身边这些丫鬟惯的拿不起事，唯一一个君梅，还是个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

　　这一世，她不会犯错，也不能犯错。

　　她会一点一点把她受过的罪全部还回去。

　　万初冷眼看着那盏琉璃灯，那些人一定会付出代价的，她就等着看，慢慢看。

　　还有那人，竟敢欺她，辱她。

　　既然这么喜欢骗人，那这一世就让那人也尝尝被人骗的滋味，尝一尝上一世她受到的伤害。

　　忽的，那盏琉璃灯灭了。

　　灭的好呀，万物有灵，想必这灯也是同意她心所想。

　　黑暗中，万初的脸苍白至极，一双多情桃花眼竟透着森森寒意，眉目间戾气横生，倒像是从深渊爬出的厉鬼回来索命。

　　万初可不是从深渊爬出的厉鬼吗。

　　死在早已荒废的马厩，无人收尸，尸体在那里腐烂发臭，死无全尸，可不得化为厉鬼，飘荡世间，无处可去，无处可归。

　　她怎能不恨？她凭什么不恨？

　　凭什么别的姑娘在她这个年纪嫁人生子，可以过平淡的日子，而她却被人欺骗感情，暴尸荒野？

　　这一世，她要撕下那人的君子面具，让世人看看这名满京城的才子，世人称颂的温润公子到底是什么货色！

　　现在的她，羽翼未丰，只能忍，她能忍，待到时机成熟，她羽翼丰满时，那便是她大仇得报的时候。

　　既然皇上不仁，那就别怪她不义了，死过一次的人，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她需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朱唇玉骨，万初在黑暗中笑的一脸诡谲。

　　她早就疯了，既然命运就这么安排，那她总得搏一搏，难道还有比上一世更悲惨的结局吗。

　　***

　　第二天卯时，君梅伺候万初更衣。

　　万初里面穿着月白色的小袄，腰间系着一条杏色锦绣团汗巾子，外面套了那件早间祖母差人送来的孔雀毛斗篷，脚上穿着苏绣小朝靴，头发用镂空内刻玉冠，带着玉簪高高的竖起来。

　　这些年，万初年龄小，发育也不成熟，又带着束胸，她也从不在丫鬟面前更中衣，因此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小时候伺候过她的那些丫鬟婆子都被打发了，一起风声都没有传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万初像是说起家常一样地问道：“君兰呢？今儿怎么是你。”

　　君梅低头垂眸回答：“爷，今儿个君兰早起时，感染风寒，怕过了病气给爷，所以拖奴婢代为伺候爷。”

　　万初没有说话。

　　那丫头昨儿恐怕被她吓坏了，今儿个得好好安慰安慰。

　　万初先去清浅居给祖母请安，万老太太仍然坐在那个位置，笑眯眯地拉着万初左看右看：“这衣服真真儿是合该配给我们珏哥儿穿着，谁还能把这衣服穿的如此好看。”

　　灵茗在旁边附和，笑着说：“大爷容貌向来出众，这斗篷本身就华贵非常，大爷穿着才正正好，压的住它。”

　　万初生的好看，容貌昳丽，纤妍细腻，黛眉朱唇，浓颜墨发。在外人眼里着实有些男生女相，但她行为举止都落落大方，又贪恋红尘，与一般男子无异，也没有人怀疑这就是个女娇娥。

　　外人都道她乃年少风流，流恋风尘。她待人更是怜惜，众家千金小姐都心向往之，更有容貌出众、心思敏感的少年郎也倾慕仰之。

　　“那是随了祖母，祖母年轻时肯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万老太太嘴上嫌弃着，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你这孩子，惯会哄我。”

　　万老太太拍了拍万初手，怜惜地说：“你父亲已经去上值了，刚刚来我这请安时，特意托我告诉你，好好养病多睡一会，不用去给他请安了。”

　　万初嘴里应了一声，她这父亲可不会这么说，恐怕也只是嫌她麻烦而已。

　　从前她看不懂父亲，如今亦是如此。

　　外人都说父亲对母亲情深义重，从不纳妾，两个人鹣鲽情深，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她却清楚，父亲根本就不喜欢母亲。母亲又日日年年自愿待在佛堂里，过的清苦，也不像是对父亲情深义重。

　　“祖母，孙儿告退，孙儿去给母亲请安。”

　　万老太太有些疑惑，顾氏素来不喜外人打搅，一个人在佛堂清修，轻易不会出来，也不见人。今日，珏哥儿怎会想到去予她请安。

　　仔细一看，珏哥儿脸上泛了些许红晕，眉眼间也有羞涩之态。

　　这是想念母亲了吧，万老太太心里好笑，珏哥儿平时表现的再是成熟稳重，也是一个还未及冠的孩子。

　　万老太太摆摆手，扶额笑称：“去吧，去吧，别在我面前晃的我头疼。”

　　万初告辞，转身表情就变了。

　　看久了那人天衣无缝的演技，她也学会了些皮毛，竟也会变脸了。

　　看着小佛堂的牌匾，万初心中感叹，上一世她见母亲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推开门进去，院内冷清，连盆花都没摆。

　　堂内，一个身着素衣的妇人跪在蒲团上，闭眼诵经。

　　万初在堂外站着，默默等了半个时辰。

　　诵经声停止，“你来了。”顾氏的声音清冷，没有回头，似乎知道身后的是何人，早早就知道这人会来。

　　“儿子给母亲请安。”万初恭敬地对着顾氏磕了个头。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不必做出这样的姿态。”顾氏依旧保持诵经的姿势，话里尽显冷漠，倒不像是在和自己的孩子说话。

　　“这是儿子应该做的。”万初依旧恭敬。

　　顾氏睁开眼睛，站了起来，此时才能看到顾氏的全貌。

　　眉目如画，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清冷如斯，又有长期年经吃素的缘故，行动间都沾染了佛性，平和至极。看着不像是快年到四十的妇人，像是双十年华的姑娘。

　　顾氏定定地看着万初，忽地开口：“你确定吗？”

　　万初保持头磕在地上的姿态，坚定地说：“儿子，确定。”

　　顾氏叹了一口气，终究是欠了这孩子的，然后走进屋里，取出一个精巧的令牌，递给万初。

　　万初接过，又磕了一个头：“儿子谢母亲成全。”

　　顾氏没有受这一礼也没有阻止：“你走吧。”又跪到万初刚开始她做的位置，闭眼开始诵经。

　　“儿子告退。”万初告退。

　　半晌，顾氏一直重复着那一句经，然后睁开眼睛，想佛像磕了一下头：“阿弥陀福，佛祖莫怪。”

　　万初没有回冠云居直直地出了府。

　　上一世，就是今日遇到的那人。

　　万初走着熟悉的路，感受着后面人熟悉的尾随。

　　当初就是因为后面这个乞丐，那人才有机会英雄救美，在这时的她看来，那人不过是画蛇添足，她师从镇国将军，又怎会惧怕这种宵小之徒。

　　可惜她那是年岁尚轻，又情窦初开，见了这样一位温润如玉，谈吐温柔，又救了她的“君子”，自然会有些许好感。

　　只是她身负的秘密太过重大，只这些许好感就能要了她的命。

　　根据上一世她躲躲藏藏时的调查，她的父亲——护国公竟然也有参与，甚至，父亲也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以为母亲布置的天衣无缝，现在想想那些知道真相的人应该都是被父亲灭口的吧。

　　那在她死去这件事情中，她的父亲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希望她的父亲不要让她失望呀！

　　“小公子，这是去哪啊？我身上没有钱吃饭，小公子就可怜可怜我吧。”那乞丐说着，还要伸出那满是污垢的手去抓她的衣服。

　　万初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她改变主意了。

　　手起刀落，万初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小巧的双锈刀，一刀封喉。

　　乞丐的尸体倒在万初的脚边，她看都没看一眼，只盯着那沾了血的双锈刀皱着眉。

　　它脏了，那就丢了它。

　　万初把双锈刀扔在尸体旁边，想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走，只是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诡异。

　　我感觉到你了哦，宋岑，好久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