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铸剑铺》尚扁扁

56、第五十五章

　　孟昭苏病倒了。

　　那个生命力向来顽强，遭遇各种各样的状况都能安然脱险的大当家，病倒了。

　　所谓病来如山倒不是没有道理的，孟昭苏这一病就是好几天。

　　暖玉望着孟昭苏消瘦了一圈的面庞，吩咐周大娘变着法地做各种好吃的端进来，孟昭苏却半点胃口全无。

　　雄大雄二兄弟两个自知孟老太太去世的消息被孟昭苏得知了，蹲在门口画圈圈，一边画圈圈一边眼巴巴地瞅着房门，就等着孟昭苏出来向她解释。

　　各位当家轮流进来汇报，却无一人敢在她面前提起四当家。

　　被那样光风霁月的人儿忘得一干二净，大当家心里想必十分不好受吧。

　　夏日的夜晚雷雨时有，尤其是在桃江这种地方，雷雨更是较其他地方频繁。

　　这日，孟昭苏刚刚服完药，正眯着眼睛靠在床头想事情，忽然，只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喊声。

　　“大当家不好了不好了……”来人浑身已然被雨水浇了个湿透，正是黄景同。

　　暖玉拉开房门，孟昭苏已然站起身，问黄景同：“出了何事？”

　　黄景同气喘吁吁地道：“大当家不好了！雨水太大，冶炼室屋顶漏了水，咱们的冶炼炉里，进水了！”

　　孟昭苏早已披上外衣，与黄景同一同冲入了雨中。

　　暖玉急忙拿着外套跟了上去口中喊道：“大当家，您身子还没好，不能淋雨啊！”

　　孟昭苏此时此刻的心思都放在冶炼室里，只听她问黄景同道：“有几个冶炼炉出问题了？”

　　黄景同将自己手中的伞向孟昭苏倾斜了一下，为她挡住了她露在伞外的半个肩膀，另外一只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雨水，道：“大当家……全部都出问题了……”

　　孟昭苏闻言一个没站稳，在雨中摔了一跤，只见她仰着脸，有些不确信地问了一遍：“全部？”

　　黄景同于心不忍，却仍然点了点头，同时伸手去扶她。

　　孟昭苏从泥泞中站起身来，顾不得其他，一个箭步朝冶炼室的方向冲了过去。

　　淅淅沥沥的雨水正顺着屋顶的裂缝，哗啦啦地滴进火热沸腾的冶炼炉中，众人站在冶炼炉旁边，望炉兴叹。

　　孟昭苏拽住伍仲的袖子，问道：“二当家，可派人去屋顶补漏了，可派人停止加热了？”

　　伍仲垂下眼眸，沉默着点了点头。

　　孟昭苏眼中俱是绝望之色，冶炼炉进了水，意味着整炉的金属液体都被氧化了，断然不能再继续用下去了。

　　更何况，这不是普通的铁矿，而是金矿。

　　在这个人均年收入只有三十两的朝代，一炉金矿顶得上几十个家庭的收入。

　　而如今，这些矿石，都完完全全地被毁掉了。

　　孟昭苏凝了凝神，吩咐伍仲：“二当家，请随我来吧。”

　　伍仲跟在孟昭苏身后，听她说完她的提议后，忍不住惊呼出声：“大当家，您是说把东边的矿都卖给叶家吗？”

　　孟昭苏点点头：“叶家不是觊觎那座矿山许久了吗，就卖给他们吧，先换些银子周转，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

　　伍仲沉默了许久，最终只能无奈地接受了孟昭苏的提议。

　　孟昭苏半眯着眼睛，揉了揉额头，道：“先这样吧，你去给叶家那边透个风。”

　　伍仲点头称是，行完礼后便退了下去。

　　第二天，伍仲急匆匆地冲进来，向孟昭苏禀报道：“大当家，许是叶家听说了我们冶炼室出事的事情，如今坐地起价，竟然开出了以往一半的价格，实在是欺人太甚！”

　　孟昭苏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她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伍仲年长她一些，从小看着她长大，见她这个样子不禁有些心疼，他叹了口气，道：“大当家，咱这矿，还卖吗……”

　　孟昭苏摆摆手，道：“叶家这是吃准了我们在嘉禾城找不到第二个像他们一样财大气粗的铸造商，我们现在若是答应了他们的霸王条约，想必日后也难以安生了。”

　　“所以这笔买卖，咱不能做。二当家，一步退让，以后便需步步退让，这也并非你我都想看到的局面。”

　　伍仲附和着点点头：“大当家所言极是。那咱这矿，断然是不能现在卖给他叶家的！只不过没了这笔收入，我们该如何周转……”

　　孟昭苏递给他一个盒子，神色有些凝重：“二当家，这是庄里这些年来的积蓄，先拿去应急。顺便再去找找别的买家，看看有没有人对咱们这座矿山有意。”

　　伍仲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孟昭苏扬了扬手，道：“快去吧，剩下的事情，我们以后再商量。”

　　伍仲颔首，这确实是如今他们能够想出的最稳妥最奏效的法子了。

　　孟昭苏则去了冶炼室，盯着那一大堆废弃的金矿，眼睛一眨都不眨。

　　吓得暖玉急忙搬了小板凳过来给她，又拿了把蒲扇在她身后为她扇风。

　　暖玉盯着那一堆带着绿锈的锭子，忍不住开口问孟昭苏：“大当家，我们可不可以在这些金子外面再镀上一层纯金……”

　　雄大听了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你想啥呢，这不是坑蒙拐骗吗！”

　　雄二附和着点点头：“对对对！以前在孟家的时候，孟老爷就说过，生意人啊，最重要的品质就是诚信，‘人背信则名不达’，这可是孟家的家训呢！”

　　被兄弟两个这样一顿抢白，暖玉不由得羞红了脸，她对着孟昭苏，嗫嚅道：“大当家，我不是这个意思……”

　　孟昭苏伸出手来，握了握暖玉正在给她扇扇子的手，笑道：“我知道，你从小跟在我身边，我自然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是想说，如此制成的首饰，可以以低价格卖出对吧？”

　　暖玉点点头，眼中泪水差点涌出来，呜呜呜，还是大当家最了解她，最懂她。

　　雄大顿时反应过来，一拍脑袋道：“对吼，我怎么没有想到！还是暖玉最聪明了！”

　　暖玉：“……”刚刚是谁，说她是不讲诚信的小人来着？这雄兄弟，变脸比翻书还快！

　　孟昭苏叹了口气，道：“即便如此，但这毕竟是金矿，就算价格低，也不会低于市价太多，否则咱们钱还没赚到，铺子就已经被其它商家给掀了。对于顾客来说，他们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买金饰品，断不会心疼差出来的那几个钱。所以这法子啊，行不通。”

　　暖玉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刚刚燃起的希望小火苗被孟昭苏一盆冷水浇灭了，暖玉甚至还听得到滋滋的声音。

　　孟昭苏站起身来，拍拍手道：“暖玉，你去把藏书阁的书都搬到议事厅，我要看看古书中有没有记载提纯金子的方法。”

　　暖玉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好，在她心目中，就没有大当家做不到的事情，大当家打起精神来了，这次的问题，一定也可以圆满解决！

　　孟昭苏瞅着暖玉瞬间欢快起来的模样，忍不住低头笑了笑，想了想，开口叫住她：“等等，你再把黄景同和翟夫子叫过来，就说我有事情请他们帮忙。”

　　翟箫刚刚带孩子们从后山回来，闻言换了身衣服，便匆匆地随着暖玉去到了议事厅。

　　她一只脚刚刚踏进议事厅，就瞅见里面大剌剌地坐了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正是黄景同。

　　她忽略掉黄景同投过来的眼神，径直走到孟昭苏面前，问她：“大当家，庄里的事情我听说了，有什么翟箫能帮上忙的，姐姐尽管吩咐便是。”

　　孟昭苏笑着拉了她坐到自己身侧，指了指桌上的书，道：“箫箫你见多识广，学问也大，能不能和我一起从这些书中找到提纯金子的方法？”

　　孟昭苏这一拉，正好将翟箫拉到了黄景同的对面，见黄景同如同一条狗子一般地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翟箫忍不住微微别过脸，悄悄地瞪了黄景同一眼。

　　再然后翟箫对着孟昭苏点点头，道：“翟箫愿尽绵薄之力。”

　　饶是黄景同再耿直，这下也觉得不对劲了，怎么每次翟夫子见了自己就像自己欠她钱似的？她对别人都温和有加，如同天上明月般遥不可及，但是却对他行为乖张，哪里像是那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他胸中顿时憋了一股气，翟夫子真的对他有什么偏见吧呜呜呜。

　　孟昭苏哪里晓得翟箫和黄景同二人之间这些弯弯道道，只见她摊开来一本书，一边读一边道：“你们二人聪明，一定能帮我想出法子的。”

　　翟箫一听这话，忍不住瞅了一眼眼前呆头呆脑的黄景同，大当家居然说他聪明，怕是没见过他憨憨的模样吧！

　　三人通宵达旦地看了一晚上，暖玉在外面不放心，进来看了好几次，每次都是话刚到嘴边就被孟昭苏一个手势制止了。

　　翟箫虽然是锦衣玉食长大的，但是也是个痴货，一个问题卡在脑子里一直解决不了便怎么也不肯去睡觉，因此便也一直熬着。

　　如此过了两三个时辰，翟箫有点撑不住了，单手撑着额头，眼睛却慢慢地闭上了。

　　黄景同叹了口气，起身将翟箫抱在怀中，放到了榻上，又伸手为她盖上了一床薄被。

　　议事厅内到了夜晚蚊子较白日里只多不少，不过片刻的功夫，黄景同就发现翟箫白皙的胳膊上被蚊子叮得鼓起了一个包。

　　黄景同闭着眼睛想象了一下翟箫第二天满身包的场景，觉得这么好看的人，可不能就这么被蚊子糟践了，遂借了孟昭苏的蒲扇，空出一只手来拿着蒲扇为翟箫扇风驱赶蚊子。

　　翟箫这一夜便睡得格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