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铸剑铺》尚扁扁

24、第二十三章

　　晏阜之但笑不语，目光却在观察山脚下的情形。

　　他们此刻处在青山的南面，行了几里地都一直在原地兜圈子，定是八卦太极阻挡了他们上山的路，良久，他出声道：“这是土家的八卦阵。”

　　李三儿对江湖上的事情知之甚少，因此对于这土家的来历也不甚清楚，但是既然晏二公子能看出这其中的门道，定然也能破了这阵法。

　　他仰着脸，一脸崇拜地望着晏阜之，笑道：“晏二公子，您定懂得这破解之法吧？”

　　谁知晏阜之却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崇拜之情，只见面前饱读诗书的晏二公子正襟危坐，一脸淡定地答道：“不懂。”

　　李三儿：“……”您老人家不是饱读诗书吗？难不成都是假的？

　　晏阜之默默地在心内叹了一口气，故意逗李三儿：“我偏科不行嘛？”

　　想了想，又胡乱加了一句：“我从不相信鬼神之说，因此很讨厌易经这门课，之前上课的时候净睡觉偷懒去了，连带着五行八卦也落下了。”

　　李三儿眨巴着大眼睛，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晏二公子他他他，他居然偏科？

　　土家的阵法，虽说常人破解起来委实有难处，但是对于晏阜之来说，其实算不上什么难事。

　　难是不难，但是极耗费时间，他怕孟昭苏撑不到那个时候。事关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的生命，他不能逞一时之能，还是需得找到那万全之策才行。

　　李三儿又一次回到原地，扁着嘴，颇有些委屈的模样。

　　只见马车上坐着的那位爷，坐姿岿然不变，淡定地丢给他一句：“去后山，等会弃了马车，从那里爬上去。”

　　经此一遭，李三儿此刻，虽然不太相信晏阜之的判断，但是也别无他法，姑且试一试吧，遂扯了缰绳，掉头向后山奔去。

　　果不其然，他们真的在后山发现了一条十分隐蔽的小路。

　　小路极为狭窄，只能通行一人，三人决定弃掉马车，徒步上山。

　　暖玉不由得心中大喜，跳起来夸赞晏阜之：“果然还是晏二公子厉害！”

　　李三儿也凑过来，涎着一张脸问晏阜之：“晏二公子，您是如何得知这后山有路的？”

　　晏阜之一掌拍在他脑门上，抬头望了望天上大大的太阳，慢条斯理道：“常识。”

　　“诶？”李三儿一个愣怔，眼见晏阜之背着孟昭苏渐行渐远，急忙追上去：“什么常识啊？”

　　未等晏阜之回答他，前面的山路上，忽然有石子滚落下来。

　　晏阜之吩咐暖玉和李三儿：“抱住旁边的树！”

　　李三儿麻利地将身子蹿到旁边的树上，口中还不忘指挥暖玉：“暖玉，你左脚提起来一点，哎，对就是这个位置。”

　　晏阜之身上背着一个人，行动也不见迟缓，只见他身形轻快地朝旁边一躲，那滚落下来的石子顺着崎岖的山路一路滚了下去，淅淅沥沥的，和掉雨点一样密密麻麻。

　　晏阜之叹了口气，片刻之后，忽然高声对着山顶喊道：“阿杜，是我！”

　　这一次，山顶没有石块滚落下来了。

　　没过多久，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男子背着一个竹篓，顺着小路缓缓地滑了下来，滑到众人面前。

　　只见他拍拍身上的尘土，从容地站起身，上下打量了一番晏阜之，尔后不太确定地问道：“晏二，真的是你？”

　　晏阜之抬头，正好对上好友问讯的眼神，不由得苦笑道：“如假包换。”

　　杜青山在他面前站定，“啧啧啧”地叹了两声，调侃老友道：“这埋汰模样，说是晏二谁敢信？”

　　他话音刚落，便注意到晏阜之背上的孟昭苏，见状，他不由得惊呼起来：“你背上这个人，怎么断气了还往我这里背！真当我杜青山能活死人，肉白骨吗！”

　　周围一片静寂。

　　杜青山只觉得后背刮过一阵阴恻恻的冷风，不由得有些诧异，他回过头来，就见背后三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晏阜之拿他幽深如墨的眼睛望向杜青山，周身散发出一股气息，那是杜青山从没有在晏阜之身上感受过的压迫感。

　　此时此刻，晏阜之狭长的双眸里，笑意全无，似染了一层寒冰，又似染了一场风霜，自带一股清郁的威严之气，他盯着杜青山，一字一句道：“她没死。”

　　杜青山没再说什么，只见他快速地伸手探向孟昭苏的腕上，饶是杜青山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各种各样稀奇的病症，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

　　她居然，真的没死？

　　杜青山不由得深深地看了一眼晏阜之。

　　这个晏二，怕不是……

　　趁晏二不注意，杜青山又飞快地伸出手在晏阜之腕上搭了一搭。

　　晏阜之见状，一拂袖子，不动声色地将杜青山的探询躲了过去。

　　杜青山内心却惊如脱兔，忍不住想要将晏二提起耳朵来骂上一骂，晏二这个书呆子，果然耗了自己的大半内力来给这小姑娘续命！

　　杜青山气鼓鼓地指了指他们几个，咬咬牙，终于道：“走，我带你们上山！”

　　李三儿和暖玉顿时喜出望外，暖玉一开心，眼泪哗哗地直往下流，怎么都止不住：“大当家终于有救了！”

　　杜青山将孟昭苏安置在诊室，一边用毛巾擦手一边吩咐暖玉：“你，去把这小姑娘的衣裳扒了！”

　　暖玉望望榻上不省人事的孟昭苏，又望望眼前这正值青壮年的神医，不由得犹豫起来。

　　杜青山准备好工具，一扭头看到小丫鬟愣愣地站在那里不动弹，手上动作一收，一根银针向着暖玉的手心飞去，暖玉顿时“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杜青山冷冷地道：“叫你脱她外衣，没说叫你脱里面的衣裳，你磨磨蹭蹭个什么劲。”

　　暖玉一听这话，登时小脸一红，这怎么能怪她多想呢，谁叫神医他老人家把话说得这么暧昧？

　　杜青山瞥了那榻上躺着的人儿一眼，颇有几分嫌弃地道：“她现在这个模样，半点姿色全无……”

　　他话音未落，便觉有一道凉飕飕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杜青山吓得一个哆嗦，后半截话就那么直直地咽回了肚子里。

　　暖玉和李三儿对视了一眼，达成共识，二人心道，这神医，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

　　杜青山的针法足足施了有两个时辰，结束的时候，天已然全黑了。

　　暖玉凑上去，先看了看依然沉睡的孟昭苏，面带担忧地问杜青山：“杜神医，我家大当家怎么样了？”

　　杜青山边将工具收起来边慢悠悠地答道：“放心，死不了。”

　　接下来，只见神医大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摸了摸肚子道：“好饿~”

　　暖玉早就备好了吃食，听神医如此一说急忙从床沿边站起来，向杜青山行了个礼，道：“神医，饭已经准备好了。”

　　杜青山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明日备好吃食，床上那位，怕是也饿得够呛了。”

　　暖玉和李三儿交换了个眼神，神医这意思，大当家明日就能醒过来？

　　暖玉像个蹦豆子似的在杜青山身旁跳起来，看那架势，是想要抱住杜青山道谢。

　　杜青山吓得落荒而逃：“你你你，离我远点！”

　　暖玉不客气地挺了挺胸脯，故意往杜青山身边凑了凑，笑道：“杜神医您别害羞嘛~”

　　杜青山一下子跳出去三丈远。

　　这一动作引得屋内众人皆哈哈大笑。

　　晏阜之笑得扶住门框，笑着笑着，居然咳了起来。

　　只见那上一秒还满面通红的杜神医急匆匆地奔过来，“晏二，你感觉如何？”

　　说完伸手搭上了他的脉。

　　杜青山叹了口气，走到一旁的书桌上，提笔在纸上“刷刷”地写了一页纸，然后将那张纸递给暖玉：“照着这个方子去煎药。”

　　暖玉神色有些不明地看向杜青山，忍不住开口问道：“杜神医，晏公子他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怕杜青山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晏阜之对暖玉笑笑，道：“可能是这两日急火攻心了，没大碍。”

　　杜青山没好气地瞅了一眼晏阜之，心道，这个晏二，做了好事不留名，怕真是个傻子吧。

　　说完只见晏阜之轻咳了一下，顺势将杜青山请出门外去：“阿杜，你不是饿了吗，走走走，先去吃点东西。有什么事情能比祭五脏庙更重要呢是不是。”

　　杜青山被他这么一拉，知道他不想被别人知晓此事，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嘴上少不得低声抱怨晏阜之：“我说晏二，你自己的身子，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啊，真怕自己死得不够早么？”

　　晏阜之堆起笑脸，好言好语地开解杜青山：“好好好，没有下次了！”

　　夜里，晏阜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冷汗涔涔，入骨的刺痛似蚁蚀般一阵接一阵地传来，他根本无法入睡。

　　良久，他从床上起身，伸手点燃了屋内的蜡烛，坐在书桌前提笔开始写东西。

　　这是他几年前养成的习惯，只要每次身体不舒服，睡不着的时候，他都会拿起笔来，作画也好，写书也罢，只要是能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他通通做上一遍。

　　哦，对了，还有喝酒。

　　眼下这个时刻，有坛美酒就再合适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