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秋风》寂笔

7、第 7 章

　　与解秋这位冒充脱毛凤凰, 沉默地活在别人讥笑安排中的人相似, 叶之澜的身份处境, 也是尴尬的.

　　其实, 在这种尴尬的时代交替、人事过渡中, 有许多人, 都是如此不尴不尬的.

　　叶之澜本来, 姓王, 是前监国公王潭的侄儿, 养在王潭府中, 也如自己儿子一般了. 不过, 又不似, 总也似有若无地, 知道是寄居. 奇倒是之澜这样的年纪, 似是生来性格淡薄, 无意讨好争宠, 从不强出头.

　　王潭的一个侄儿、两个儿子、一个养子中, 只有之澜, 是没有功名职禄的. 之澜不争, 别人, 也无意夺, 只是看在外人眼里, 事情不是如此简单罢了. 叔父王潭, 是个性格特别的人, 其实说来, 也就如许多位高权重, 独揽一方的枭雄一样吧, 沉默严肃、心思难测, 但要一句话出口, 绝不只是一句空谈废语, 那底下, 许多人为之忙碌, 许多人, 为之荣显、为之衰退, 国政朝纲为之变动. 长此以往, 自己也不敢随便开口说话了吧? 因为每一句话的分量影响, 出口前, 也许连自己也难全面估测. 于是, 话更少, 人, 更威严，难以亲近. 说什么天伦之乐, 之澜没有见识过, 也不甚知, 不过, 在这种笑声罕闻的家中, 想必, 也不是那么回事情了.

　　之澜是家中唯一一个可以坦然与叔父下棋超过一柱香的人. 大多人, 没有这个机会或者荣幸, 领教这种试练. 少数有此荣幸机会的人, 再坚定自我, 在那样一个人面前, 都举棋不定起来. 有意输, 被其视为懦弱; 有意赢那一份令眼相待, 却经不住那一翻雷霆万钧的气势. 其实棋艺尚在其次, 只是监国大人那份气势, 便是另强过他的人, 也很少有经得起他一番狂风暴雨的攻势, 和那一双越受挑战, 越发凌厉高深的“动人”眼神. 无论输赢, 撑过一柱香走出来的人, 都免不了满头大汗, 心虚腿软. 听说监国王潭, 曾与过路讲经的高僧空尘一弈, 老和尚额头冒了一两星油光, 唱一声: “阿弥陀佛”, 罢棋而去了,临别前, 也亦曾高深莫测地丢了一句话, “施主杀气太重.”

　　有关名人, 总有许多半真半假的佚事流传, 但此一弈, 之澜却是看见了的. 事实上, 叔父下了半场的棋, 有始无终, 不曾尽兴, 又命人收整了棋盘, 叫一旁坐观的子弟们陪下. 惶惶在座中, 除去年方十一的之澜, 几乎所有会下棋的人, 都领教过这种炼狱. 好在, 叔父也似发现了自己平日罕有机会调教这个沉静无声的侄儿, 放了余人一马.

　　棋下了半场, 之澜人小、棋盘广、座位也低, 看不清全局, 移得费力, 下得缓慢.之澜慢, 叔父也慢下来, 慢至于最后, 一颗棋子, 想了半盏茶的时间不曾动, 原来竟是盹着了,也无人敢叫. 醒来时, 天色见晚, 只见对面小侄儿慢坐品茶, 手里, 翻阅着大师赠与的棋谱, 也不见特别怎样的专注或勉强, 无可无不可地, 见着叔父醒来, 放下书卷, 淡淡说: “叔父请下.” 自此, 沉寂家中的之澜也算一个奇人了, 但是, 那疏离孤僻的习惯, 还是一尘不变, 渐渐, 也成了让人另眼相待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