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之逃亡卷》袖球

33、（第33章)西哲法

　　西哲法有扇金色的门，并不璀璨生辉，仿佛多年没有重新修葺一样，只有些许暗淡微光。
　　上面雕刻着海中的妖兽,天上的鹰以及尼拉经卷上的箴言，即使岁月洗礼，庄严宏伟的气度不变，让人肃然起敬。
　　白衣的宦官扶着我的手臂，一堆繁文缛节后，我捧着诏盒独自走进苏丹的卧房。

　　这里非常安静，偌大的房间分前后两进。前面嵌着一个水池，泛蓝的水直望进池底。比起堪里尔的中规中矩，这屋子是闲适而奢靡的，墙壁上撒满图画，摆设布置散乱好象一个最华丽的鸟巢。地毯上散落着皮毛，夜间寒冷的空气被它们驱逐出去，柔软的靠垫和枕头摆放成极其诱人的一堆——这甜美的安乐乡。
　　我刚想靠近它们，却踩到了一本书，地上还有不少遭浩劫的东西，比如无盖的印泥和碎羊皮纸。冷风里飘着芬芳的气味——像醇烈的伊庶那酒。气味的来源就是躺在巨大的嵌玳瑁木桌子下的黄铜酒壶。那个酒壶在寿终正寝之前是非常结实的器物。

　　四面的墙上都绘制着美丽的图画，令我惊奇的是，其中竟有一幅地图——这地图非常精致，色调淡雅而比例和谐。我走近它，细细的查看，地图中间的迪曼呈一个宽阔的帆船形，是浅褐色的，金花藤的迪曼装饰字体巧妙的融合在地图里，标示出地名。
　　国土西面是高原，北部绵长的夏拉克山脉间有国中之国西瓦邦，这山脉截断了沙漠，横亘在撒丁大陆上，逾越这高耸艰险的屏障，是我们未曾探索的土地。
　　东面蔚蓝色的海湾处，孕育着迪曼文明的撒丁河在此入海，肥沃的泥沙沉积在平原三角洲上成为粮仓，它的中心就是王都白城。
　　沿海富庶的港口和南方有通商，但是现在的船只太小，不够抵抗海上的风暴。航行仍然是桩冒险投机的买卖。
　　沙漠另一头，沿海的长狭古国是安它，它有很大一部分的海岸是沙漠。
　　中间翠绿色的是我的堪里尔！我情不自禁的要走向它，慢慢伸出手去，眼里有些微热。

　　“你喜欢？”突然听见身后有人答话。
　　我回过身来，就见窗台上坐着个穿金色寝衣，身材高大的男人。随着夜风，他的衣摆和肩上的半长的头发都微微飞散，在他的身后正能看见一轮皎月，那姿势仿佛他在那里已经坐了多时了。
　　在西哲法栖息的只有一人，他就是色雷曼苏丹。

　　“陛下！——”我迅速的弯下腰。
　　“你不是青泉——。”苏丹的嗓音低沉浑厚，并且年轻。
　　“我——不是。”我恭恭敬敬双手捧上诏盒，低头敛目。
　　那只手伸过了来，接去盒子：“青泉呢？白石没有请动他么？”
　　中指上硕大的指环随他的动作微微闪着光。
　　我以此确定这男人的身份——黄金铸造的“真主之章”，与正殿大祭司所持“先知之章”从没有离开过主人，是权威的象征。指环上没有任何宝石，只有一行如同图画的文字。这行文字出现在几百年间迪曼每一份重要文件上。（我自然是见过其中的一些。）
　　“青泉殿抱恙——”我愈发恭敬的说。
　　陛下轻轻道：“是委婉的逆旨——”

　　沙哑的喉咙也许是因为喝酒过度，也许天生如此。
　　苏丹打开了诏盒，抚摩石头花。他丝毫不见醉态，我却闻见他满身酒气！
　　身上的环佩轻轻相击，衣服的瑟瑟声也清晰可闻，虽我没有抬头，却知道他仪态一定优雅。
　　倏地，一声巨响，其间加杂清脆的粉碎声。
　　一切都太突然！我惊讶的看着地上的玉石碎片。

　　“——泰斯（大概是青泉的昵称）刚入宫的时候，经常带着这玩意。”他若无其事的指指我的脸。忘记了那些碎片，也忽视我的惊讶。
　　他平静地对我说：“——近前！”
　　我已经在他的脚前了，叫我怎么近前？我只能站起来，勉强的跨出半步。我们鼻子近得要撞上了，他的胡茬蹭到我的鼻尖，酒臭教人窒息。
　　“他习惯做神官。夺走他的面具就换上面纱。顽固的家伙——唯有他总是违逆我。”
　　他的口气是和蔼的，可是那一地碎片也并非幻觉。

　　趁他若所有所思，我急忙在灯下看他，
　　那浓密的睫毛半遮住这人的眼睛，一双淡褐色的眸子，它嵌在眉弓深处，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奇特的褐色，犹如月蚀中暗淡月光般的颜色，也仿佛盈亏时一样善于变换。
　　他头发漆黑微曲，披散身后，下颌和上唇留着短须。已婚男子蓄发蓄须是迪曼传统，即使国王也不例外。
　　阿苏曼这一族在古代被人称做撒丁平原上的鞑靼强盗，后来获得了先知的指引得到国家。
　　他们是游牧者的后裔，金缕的寝衣宽松的披在他肩膀，里头衬着雪白的长袍，衣服外露出的皮肤带着我所不熟悉的暗色，如同敷着橄榄油脂般发出隐约光泽，紧紧附在强健的躯体上————我是第一次看见这贵人的样貌。如我所料，这个男人承继了阿苏曼族优秀的特征，看上去十分气派。
　　登位时他十五岁，“色雷瓦尔它”的衔号意思为“骄傲之王”，我一直很好奇从他如此随心所欲，为什么还能自幼年开始管理这片土地长达十五年没出纰漏。
　　这是个地道的阿苏曼人，具有昔日平原上称王的蛮夷该有的仪表，不过在真主的感召下学会了文雅高贵。从君王慵懒的眼睛里，我知道强盗和国王有何不同，哪怕是这么相似的颜色——挑衅的高傲，和矜持的另一种高傲。
　　尼拉在上，我何必想起那个盗贼呢？

　　这高贵的男子指尖碰触到我的面纱，轻托起下颌问：“——这是青泉的，你带着他的面具干什么？”
　　我低声清晰的回答：“陛下恕罪！我请求青泉殿将觐见陛下的机会让给了我。”
　　“让朕猜猜，沙哈母从集市上弄来的？”孟浪庸懒的轻声细语，从那个男子的嘴里吐出来倒没有什么不适合，只是入了我的耳朵，就让我感觉到他的心存戏弄，他把我当作一个有趣的小玩意在鉴赏。
　　我一字一字的回答道：“陛下明鉴。”
　　“小东西，你的眼睛太放肆了，取下面纱，让朕看看。”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靠得如此近，把嘴从我左耳朵移到了鼻尖，然后故做大方的敞开他的双手，像极我那群狐朋狗友们调戏路边少女的姿势。
　　我急忙退后半步，却见那微微闪动的褐色眼睛上下梭巡着，暧昧的打量即使再迟钝的人也无法忽视！
　　我想，这位皇帝的喜好大概可以盖棺定论了，他实在是个——出于礼貌，我在脑中自动阻止了几个形容词。
　　我动也不动，他看着我。

　　“不愿意？”那很不错的声音在我上方浮动，里面似乎还没有多少责怪。
　　我刚刚能够平视苏丹的前胸，他的一只手掌把我揽到他的势力范围内，我想离开一些距离，躲避他给带来的似曾相识的威胁感，但是我提醒自己，我需要这个人的帮助。因此，我最好呆在那里，并且别发抖。
　　“哦，我仔细看了，其实这双黑眼睛是很温顺，非常的温顺，好象野骆驼——你刚才想哭了吗？小东西。”尾音消失在他亲狎的靠近中，他的手指轻轻揉弄银色面具的一角，带着宠溺的味道——他完全把我当做了今天能给他带来乐趣的小奴隶，而我，则感到某种愤怒和憋闷在胸口聚集起来。

　　“陛下，你是否发现了——”我在他的手指爬上我的嘴唇之前开口道。
　　“什么？”
　　“我并不是个侍奉者。”我保持冷静的语气说道。
　　“不是？”他慢条丝理地问。
　　“对，不是。”
　　“哈哈，那么告诉朕，你是什么人？”他没有拉开彼此的距离，隔着面纱用手指慢慢描摹我的脸，那手指真的万分灵巧，我不能不承认，仿佛会说话一样，而戒指从我嘴唇上划过的触感，则让我浑身一震。

　　我镇定地说：“我是——从堪里尔来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