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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   太常卿一离京,俞景奕就住进了重元殿,面上是侍疾,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成明帝一碗一碗喝下去的是什么东西。

      “父皇,吃药吧。”

      俞景奕伺候着根本没有意识的成明帝,手边就是他自己拟好的圣旨,皇上龙驾归天,太子继位,父终子及,多好的安排。

      可他的父亲,当今的皇上,偏偏要把一个亡兄的儿子推出来挡在他和王位中间。

      俞景然若是率兵回来了,那他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太子送他爹上路的药都喂到了嘴边,忽然听见殿外一阵喧闹。

      吏部尚书越江川领着乌泱泱一大群人进了重元殿。

      随后,宫里煎药局的一个小黄门被推到了前面。

      小黄门颤颤巍巍和盘托出,说都是太子让他动的手脚。

      大衍朝最重孝义,俞景奕被抓了个正着。

      俞景奕想说什么,却看见越江川的身后站着不知何时已经倒戈的满朝公卿。

      就算瑞王和太常卿都不在,他还是败了。

      “太子病糊涂了,精神不济,理应回东宫静养。”

      ……

      秦涿说要留在燕云城,春天再回来,于是处理完北狄的事情,瑞王和太常卿一道回了上京。

      瑞王打境北还朝的消息一出来,上京北城楼每天都里外里三层挤满了人。

      去的时候王爷骑的马,回来却只能乖乖地坐着车轿,太常卿还在旁边盯着,俞景然透过车窗往外看,不知怎么的想起那一日从随州城回来时候的光景。

      也是百姓相拥,也是楚星渊陪在他身边。

      俞景然看看外面再看看眼前人,心里无限感慨。

      “去哪儿?”

      楚星渊握着他的手,摩挲着王爷关节处的几个茧子,满是心疼的样子。

      “先回府,明日还得上朝。”且不论太子与他的长短,俞景然好歹是领命去的境北,回来了自然也得说一声。

      再者俞景奕是偷偷摸摸做的,想必也不会面上撕开了说,总有转圜的地方。

      “好,”楚星渊接着向外头的人吩咐了一声,“送王爷回府。”

      进宫总要穿朝服的,俞景然这么穿着楚星渊的大氅进宫去招摇也不是办法,回府换了衣衫才好去。

      楚星渊也在半路无人的地方下了车,回无彰观去打理他的事情去了。

      第二日晨起,俞景然任由鸿云收拾完自己,重新坐上了他那驾招摇的朱红马车,风光无限地进了太极宫。

      上回秦涿问楚星渊为什么肯放他来的时候俞景然嘀咕了一句“上京城里又不是他说了算”,没想到这回来一看,上京城里,还真是太常卿说了算了。

      俞景然进殿,殿里群臣罗列两旁等候王爷的大驾,而站在最前面的,只有正衣正冠的太常卿。

      俞景然想起那个奇奇怪怪的梦,梦里他穿着十二旒衮冕,楚星渊也是这样站在最前面,龙椅上空空如也,他的皇叔父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刀。

      梦境和现实有了重叠,俞景然站在重元殿前,失去了再往前走的力气。

      楚星渊隔着大衍的臣民与他遥遥相望,他好像突然记不清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道童长什么样子了。

      见瑞王迟疑不前,太常卿沿长阶而下,亲自走到门口来借他。

      “回去再说,”楚星渊贴着他的耳畔出声,然后悄悄地捏了一下瑞王爷的手,“走吧。”

      这几十步路,瑞王爷走得宛如木头。

      丞相的位置上不知什么时候换了新人,魏老太傅最讨人嫌的话痨学生越江川领着文武群臣向瑞王行礼问安。

      高台之上皇位空空,太子俞景奕和成明帝俞简平都不在。

      梦里的这个时候,瑞王爷已经被推到了龙椅上。

      俞景然回头看,太常卿只是朝他略略地点一点头。

      “王爷有所不知,太子前几日侍疾劳累抱恙,在东宫歇息,将朝中事宜交给了微臣处理。”

      越江川颔首,向一头雾水的瑞王爷解释着。

      皇帝久病不愈,太子也抱恙,如今的丞相是越江川,这些事情好似和太常卿没有一丝联系,可俞景然就是能感觉出来不一样了。

      俞景然不说话,越江川干站着,就在这时,瑞王爷看见太常卿的手略微抬了一抬。

      下一刻,新任宰相越江川移步上前,主理朝中事物。

      怀化上将军秦涿守边有功,嘉为上柱国。

      北狄王子孟和求和心切,自请入京为质,由礼部操持选址开府,以安其居。

      南衙卫首领陈敬境北谋反,已被捉入天牢。

      陇右白甾有功,全军加饷。白甾嘉为上轻车都尉。

      ……

      越江川每说一句,都略略看向太常卿,待楚星渊颔首后方才继续。

      俞景然就看着这些人心照不宣的戏码,站完了整个早朝,一句有关自己的都没听到,好像他才是这大衍朝堂里最大的吉祥物。

      诸事议毕,散朝的时候,瑞王爷趁着太常卿被越丞相拦下,偷偷溜出了宫。

      他要去永和坊见一见老师。

      “打马还朝回故乡……”

      瑞王爷到的时候,太傅府邸的高墙大院里正唱着戏,魏修文在台下听得睡着了,以至于俞景然进来都老半天了他才发现。

      “老师。”

      瑞王爷俯身见礼,自己找了个旁边的位置坐下了。

      “回来啦。”

      魏修文迷糊着揉揉眼睛捶捶胳膊捶捶腿,看着俞景然光明正大地吃着桌上的果子。

      “嗯。”

      俞景然嘴里含糊了一声,想问老师些什么,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老师,你给我讲讲以前的事情吧。”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把先大皇子的死问清楚。

      魏修文知道他问的是什么,颤抖着胡子说起那段尘封的往事。

      ……

      魏修文辅佐两朝,他做翰林学士的时候,大皇子俞简从刚刚年满二十步入朝堂。

      所有人都说,大皇子继承了先帝的文韬武略,他自幼聪慧,待人又温和,心怀悲悯,是个书上的完人。

      俞简从也慧眼识人,秦功、章乘、越江川都曾为他一手提携。

      文臣武将,青年一辈的力量在朝堂上蓬勃。

      大衍有这样的未来,是臣民的幸事。

      这样一个人后来却被人告到了御前,说他和北狄相通,就因为大皇妃的妹妹远嫁给了格勒图。

      俞简从少小习武,身体健壮,皇帝只是命他回府反省,其实是想查出真相还他清白,可他却在府中突然病倒了。

      和魏修文相熟的太医后来和他透过底,说那是一种奇怪的毒,更像是蛊,打苗疆来的那种玩意儿。

      蛊毒来得蹊跷,发作得也快,不过月余,俞简从就已经说不出话来。

      那一年,章承自请去南疆寻药,后来大皇子病逝,章将军这么一驻守就是二十余年。

      俞简从心知肚明是谁做的,他那不显山不露水的二弟什么秉性他最清楚。

      小时候摔碎玉玺的不是他,是俞简平,可是俞简从却能眼睛都不眨地嫁祸给大哥。俞简从怕弟弟受罚,老实认了,谁料先皇很是快慰他的担当,反倒把玉玺的碎角赐给了他。

      俞简平眼睁睁看着,什么都没说,可俞简从离开御书房的时候,明明看见了年仅八岁的幼弟发狠红着的一双眼。

      其实秦功那时候已经查出些端倪了,却被大皇子压了下来。

      无他,俞简从知道自己时日无久,若是俞简平再出了事情,大衍就没有储君,没有未来了。

      大皇子最后谋划了一件事,为他那年方六岁的幼子。

      他把幼时先皇所赐的玉玺碎角交给了洛州冯家的大郎冯长年,告诉那些曾经得他提携的国之未来,若是有一日俞景冉出了事,倾尽全力也要保住他。

      俞简从太知道他的弟弟是什么样的人了,他怕自己走了,俞景冉也活不成。

      冯长年刚被魏修文训完放出来,接了碎玉令藏好,次日就被设计入狱,死在了监牢里。

      果不其然,大皇子身后,皇妃同逝,俞景冉成了俞景然。

      秦功驻守境北,越江川隐匿锋芒数十载。

      当年的星河,散落于尘埃。

      同样也是这些人,在暗地里护佑着瑞王。

      千防万防,没防住安息蛊。

      ……

      这一段往事老太傅足足说了一个时辰,俞景然为他添了六次茶。

      “碎玉令,在他手里,对吗?”

      俞景然听完长久未言,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风风雨雨,有人替他一同担了。

      魏修文点点头,想起了太常卿给他看胸口火焰纹的夜晚。

      少年郎胸怀坚毅,眼神炽热地说:“若无前路,星渊也会替他烧开一条大道。”

      俞景然心想,果然。

      能让太子抱恙,楚星渊一定是有人相助。

      “走啦,老师有空去家里喝茶。”

      俞景然听完了故事,把老太傅的瓜子也吃得差不多了,拍拍屁股就要走人,又把桌上太傅新得的一对儿核桃拿走了。

      他都走到连廊拐角了,忽然听见魏修文喊他。

      “王爷,当年大皇子遭人诬告,曾有一个小吏仗义上书。”

      俞景然停下脚步。

      “小吏获罪之时,他家里有一个一岁大的孩子。我见那孩子可怜,就暗中救下,送到城郊无彰观,养在老国师的名下。”

      “那小吏,姓楚。”

      老国师怕护不住,后来借机把小道童送到了瑞王府。

      俞景然手里刚顺的两个核桃,碎了一地。

      ……

      楚星渊忙完一切又去宫中探视了陛下。

      俞景奕好手笔,亲爹也下得去手,成明帝日日躺在床上,只能靠汤药吊着命。

      楚星渊瞥了他一眼,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不言不语。

      他不是好心来看皇帝,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呆一会儿,在大殿上,他看到了俞景然的眼神。

      茫然,迷惑,不解,又带着惊恐。

      他应该是在害怕这样的自己,楚星渊想了想,就躲进了皇宫里。

      一直躲到了天黑才离开。

      楚星渊回到无彰观的时候,已经是漫天星河,山门口停着一辆红得扎眼的马车。

      俞景然来了。

      若是换作从前,太常卿一定是迫不及待地过去见瑞王,可是现在却犹豫了。

      他怕俞景然是来问罪的,是来同他一刀两断的。

      这么一犹豫,小小一段山路,楚星渊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静室里的灯还亮着,鸿云等在门口远远地瞧见他了就往里头通传。

      楚星渊心知躲不开,只能硬着头皮进了房门。

      “师父!你怎么才回来?”

      永清从俞景然的膝上下来,远远地来牵他师父的手:“伯伯给我带了好多好吃的,永清没有偷吃,明天再分给师父吃罢。”

      楚星渊摸了摸他摇头晃脑的小徒弟的脑袋,浅浅地笑了一下。

      俞景然坐着不动看这师徒二人,眼见楚星渊没有要过来的意思,终于开了口。

      “永清,你该去歇息了,叫鸿云伯伯和你一道休息去可好?”

      他这一句,便是把两个人都支开了。

      鸿云领命,抱着永清出去,把门带上。

      偌大的静室里就只剩下站着的太常卿和坐着的瑞王。

      “过来。”

      俞景然冲小孩儿招招手。

      楚星渊不解其意,仍是听话地走过去。

      “坐下。”

      俞景然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楚星渊坐在这里。

      “怎么才回来?”

      他这句话其实问的有些多余了,回来这么晚,一定是跑到哪儿躲着他去了。

      楚星渊可能是怕他问“杀人”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太常卿谋略两年,虽然没有到如此心狠手辣的地步,可到底也是做了些不能让王爷瞧见的事情的,更不必提他竟然触了瑞王的霉头,打了世家幼子的主意。

      瑞王爷对这世界上所有的孩子,都有着无限的悲悯。

      “刚从境北回来,事情有些多。”

      楚星渊不动声色地撒谎。

      俞景然一把将傻站着的那个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侧身望向他。

      他的小孩儿睫毛低垂,眼底有些化不开的惆怅。

      俞景然心里叹口气,栽了。

      他把楚星渊藏在道袍里的手拉扯出来轻轻握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

      “你之前说过的以下犯上,是个什么样子?”

      俞景然愕然睁大双眼。

      在境北军帐里,他虽没有对俞景然做什么,却和人说了很多私密的话。

      这其中就包括以下犯上。

      “你别招我,我怕我忍不住以下犯上。”

      王爷摸到太常卿胸口的时候,楚星渊这样警告了他。

      如今俞景然却问他以下犯上,是个什么犯法。

      “我现在招你,太常卿大人能不能让我见识见识。”

      俞景然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极好看,分走了大衍一半的春光。

      楚星渊听见了他巧笑开口,然后将一吻落在自己的眉间。

      他献吻于神仙。

      ……

      衣衫尽褪之际,俞景然不可避免地看见了楚星渊胸口的火焰纹样。

      那片火红提醒着他,面前这个人是如何同他心牵着心,命连着命。

      “疼吗?”

      俞景然把手伸到火焰上,火就红得更甚。

      “不疼。你不疼,我就不疼。”

      楚星渊还有功夫回答他,脱俗的一张脸上染了情欲,好似神仙自云间跌落凡尘。

      他将俞景然的手捞起来吻了一吻:“君闻即我闻,君感即我感,君犹即我忧,君思即我思。”

      安神香弥散整个屋子,本该王不见王的两个人终于顶峰相会。

      ……

      翌日,身体力行了一番“犯上”法子的俞景然从睡梦中醒来,抬眼就看见楚星渊伏于案上写着什么。

      瑞王爷挣扎着满身酸痛下床,一步一挪地走到了太常卿背后,替他抚平了额发。

      “醒了?”楚星渊顺势拉着他坐在自己怀里,“还疼吗?”

      疼自然是疼的,但让人“犯上”的是瑞王爷自己,俞景然就算再疼也不会承认。

      他只是略略蹙眉,激起了太常卿眼底的无限柔情怜爱。

      “有事想和你打个商量,”王爷眨了眨桃花眼,决定卖个惨,“圆哥儿这孩子很可怜。”

      皇太孙乳名圆哥儿,大名唤作俞穆良。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听说陶丞相去后,太子妃就失了宠,圆哥儿就和旁的庶子一般,过得极苦。

      俞景然最见不得小孩儿受苦。

      楚星渊知道他什么意思。

      瑞王爷的意思是,他不想做皇帝。

      他若是成了皇帝,不光圆哥儿,就连团哥儿俞穆辰也一样不会好过到那里去,少不得会成为第二个瑞王。

      他这是发了恻隐之心。

      “我相信太常卿可护大衍太平,那就把太平河山交到未来手中吧。”

      俞景然一边说一边捏着楚星渊的手腕把玩,翻来翻去看太常卿素净修长的一双手。

      楚星渊听完,眯起眼睛。

      “理由呢?”

      他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也料定了俞景然会以团哥儿来说服他。

      瑞王爷把五指插进太常卿的指缝里,紧紧握住。

      “理由就是……不想看太常卿和佳丽三千争宠。”

      俞景然使坏带着两人的手往腿间蹭了蹭,玩笑着接了一句:“后宫不可干政啊太常卿!”

      楚星渊被撩拨得心猿意马,再也没有了写字的雅兴,抱着俞景然回了床榻。

      “王爷放心,我只做王妃就好。”

      于是“王妃”尽心尽职地拥着瑞王爷回了温柔乡。

      案上金纸铺陈,上有《九歌》一句。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吉日辰良,大好时光。

      ……

      成明二十年春四月,大衍皇帝俞简平病逝,太子俞景奕悲恸怆然,一同身故。

      皇太孙俞穆良继位,改号元璟,尊皇伯俞景然为摄政王。

      同年太常卿卸任无彰观掌事方丈,入了红尘。

      后来上京有传言,说那风光无限的摄政王府里住进来个美人。

      美人一颦一笑,宛若神仙。

      正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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