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The Lethe（一） ...
-
下午三点二十分，是应该出门的时候了。
我接到社区中心查理斯先生的电话，他很紧张地问我是否做好了准备。
他是个谨慎过头的秃顶男人，从一周前到今天，一共二十七遍的电话确认让我明白，虽然每一次都是以我相信你结尾，但事实上他对我依然毫无信心。
我们只是希望你去陪加图索先生聊聊天。
最开始联系我的工作人员用轻松的字眼描述交给我的任务，成功地让我以为这只是另一个安慰孤寡老人的义工活动，我曾经在上学期的暑假中得到“the little sweetheart”称号，虽然听起来有些尴尬，但毕竟评价者都是养老院中超过七十岁的老人。
你应该要满怀理解与爱地看待他们，更要善于倾听，义工社团的指导老师这么教育我。
他们曾经历过漫长的岁月，曾经年轻有力，任意挥洒美好的时光，如今却困在衰老的身体和狭小的天地里，无人分享他们的回忆，更无人在意他们如今的喜怒哀乐。你不应该仅仅是同情，你要尽力理解他们，感受他们想表达的，不仅仅是说出来的部分，还有那些潜藏在用词、眼神以及动作中的言外之意，那些共鸣往往比表面的谈话更加重要。阿布，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你有一颗非常善良温柔的心。
这是对我极高的褒赞，我将她的话牢记在心。
斯文有礼的敲门声响起，来接我的是加图索家的秘书，他恭敬地为我打开车门，他们的礼节做得极好，但是这让我感到不安。
我对这位古老家族的传奇家主了解并不深，大多是Google以及图书馆提供的剪报，他二十年前便不再出席任何公众场合，我能搜集到的资料十分有限。查理斯先生倒是和我说过一大通声情并茂的赞美，滤去所有重复与语焉不详的废话，剩下有价值的信息寥寥无几。
这位今年已经七十四岁的老人名叫恺撒·加图索，是一位非常伟大的人物，他和他背后的加图索家族，操控着这世界的政治与经济命脉，简直如同他名字一般，有不少人认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君主。甚至有传言他曾经参与过拯救世界的战斗，与可怕的妄想毁灭世界级的恐怖怪兽搏斗。这流言太过夸张，毕竟即便是世界承认的伟大人物，他也不可能是个能够变身的铁血战士。不过拯救世界是指2012年世界毁灭的危机吗？那时这位家主也才二十多岁吧？我只能通过书本和纪录片来勉强想象当时的灾难场景，毕竟我那时还没有出生。
或许在我们的谈话中，他会愿意分享这遥远的回忆。
*
加图索家的专车在密林中开了半个小时，最后在一栋古堡门口停下，古堡孤零零地耸立在密林中央，就像一位与世隔绝的隐者，又像在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下车后，高大挺拔的秘书向我鞠躬：“请您陪家主多聊聊，真的十分感谢您。”
我推开古堡的大门，这里装饰古朴而简洁，没有任何奢靡的表现。挂在墙上的是各种大型野兽的头颅，下方用银制的标牌记录着家主猎到这些猎物的时间与地点。可以看出，这位家主在年轻时是个狩猎好手，曾经在不同的丛林、沙漠还有峡谷中狩猎。这让我对他多了几分敬畏感，我曾经养过一只狗和一只猫，但我最喜欢的动物是老虎，特别是丛林中匍匐等待狩猎的猛虎，但我只能在动物园里见到那些被铁笼圈养的徒有其名的森林之王，我甚至没有去过几次动物园。
门厅的灯突然亮了，这是家主邀请客人的举动。我屏住呼吸，在漆成黑色的木门轻轻敲了两下。门上凹凸不平的浮雕拼凑出巨龙的形状，这不是常见的纹饰，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是一条收起双翼匍匐在一棵巨大的树木下的龙。树的枝叶由凌厉的线条组成，如摇摇欲坠的箭矢，而龙的脊背上插着一把利剑，剑刃深深地插入龙的身体，只留下一截短短的剑身和剑柄。
太平静了，那条被剑刺穿的巨龙闭着眼，并没有痛苦忍耐，也没有仰头怒号，只是平静。
明明只是浮雕而已，我却感到心里一滞，它的悲伤仿佛汪洋大海迎面而来，不是怨恨，不是不甘，只是平静的悲伤。
如果龙真的存在的话，会有这么通人性的龙吗？可我连在故事里都没有见过。
“请进。”房中传来低沉有力的男低音。我有些忙乱地收拾了心神，推开那扇木门，走了进去。
*
我并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门后汹涌而来的灿烂阳光如金色的潮水，波光闪动，刺得我一时睁不开眼。房中的人正坐在朝阳的窗前，微风吹进这间并不宽敞的书房，他的金发在光芒中飘动，就像融化的金子，这朴素的房间忽然因为满室金光显得无比豪华，但那金色却是身为死物的黄金无法比拟的，如同神降临的荣光一般庄重威严。
“你好。”那位传说中的恺撒·加图索先生，此刻正微笑着看向我。
“您好，加图索先生！我是史心社区的……”我正要报出自己的名字，却被他随意地打断了，他依然微笑着，嗓音中却是不容置疑的专制，“你的家人，或者你的朋友是怎么叫你的？”
“他们叫我阿布。”我只好回答。
他一时没有回应，我终于敢抬起头打量这位被无数人崇敬的伟大人物，他乍一看上去很年轻，似乎还是个健壮的中年人，但是如果你再仔细观察他的脸，就会发现他确实已经上了年纪，有一种无法被表面掩盖的，随着光阴流逝而累积的疲惫如同青苔般沉淀在他的眼角。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依旧明亮，就像冰层下纯净的海水，还有那头金闪闪的长发，他在年轻时应当是极为漂亮的美男子，即便是现在他依然是个风度翩翩的老绅士。
“阿布。”他看着我，眸中闪动着难明的光芒，“你是阿拉伯裔？是母亲还是父亲那边的血统？我猜你和他们都长得不像。”
这样的玩笑并不好笑，他说话的语气咄咄逼人，令我感到很不舒服。但他说的却是实话，我的确不像我现在的父母，我是他们收养的孤儿，他们却如同对待亲生孩子一般抚养了我快五年，为此我一直很感激他们。
可我并不想就这样承认他的话是对的，他那张带着微笑的脸就像一个准备狩猎的猎人，而我从进门开始就成了他的猎物。
“我确实是阿拉伯裔，中东人。”我挺直了腰，毫不畏惧地回视他的眼睛，“我没有见过我的亲生父母，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加图索先生。”
我看见他眼中有情绪漾开，就像覆盖在冰层上的积雪融化了，冰层破裂，露出一角破碎的伤口。我又能从他的脸上看见沉重的疲惫了，那积蓄在眼角的沧桑如同从伤口中流出的血，渐渐在那张依旧英俊的脸庞上蔓延，最后他微微敛了眼，说了一句很莫名的话：“你的眼睛颜色很漂亮。”
我的眼瞳是少见的碧绿色，和普通的绿眼睛不同，倒是有些像查理斯先生养的那只波斯猫，还有人说更像黑暗中潜伏着的虎。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忽然错开视线，他应该以王者的威严与我对视，并不断加重威势直到将我彻底压垮才对，一个好的猎手，不会缺乏这样一点耐性，而他展现在我面前的原本也是这样的作风，但是他最后退让了。我不知他退让的对象究竟是什么，但我知道那并不是我，他在与我的对视中看到了别的存在，那或许是他漫长的时光中的某个虚影。
“谢谢您的称赞，加图索先生。”我平静地接受了他的评价，“我的母亲也曾经这样说过。”
“你的母亲？”他有些诧异地挑眉。
“我的养母。我十二岁的时候被领养了。”我为他做了解释。
我想他应该是看过我的资料的，但为什么他并未对我说出我没有见过亲生父母而感到诧异，却在这个时候因为我有母亲而表现出惊讶的神色？
或许他在迷惑我，想要表现出他其实也是一个迟钝且老眼昏花的老人，又或者他对于这个莫名被指定来做义工的平民少年并没有任何了解的兴趣。而我只是来完成我的义务，倾听这位老人的心声，与他对话。他并非很好相处的人，我也无意惹他生气。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他顿了一刻，又开口道，“下次来的时候，我会让他们为你备好椅子。”
“谢谢您。”我忽然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他今天与我的见面只是一个考察，考察我是否够资格担任关怀他的义工，而现在我似乎已经通过了这场不知得分点为何的考试。
“希望我们下次能聊得久一些。”他冲我挥了挥手，他依然背靠着半开的窗，阳光从斜上方的小窗倾泻而下，向他的头顶浇灌金色的辉光，为他洗礼，而我分明在那双如同晨霞笼罩下的大海的眸中看见了真实的喜悦。
我能确定，他在高兴，实实在在的高兴。
他为什么高兴呢？为了终于有人通过了他的考验，能够与他闲聊说话？
我向他鞠躬，道别，然后走出这间书房。
那扇雕刻着龙的木门在我身后合上时，我却分明听见了一声叹息。
但我依旧不明白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妄想脑洞。不考据，不合逻辑的地方全当私设吧，写文就是为了图个开心_(:з)∠)_
本文不涉及其他人物。尝试一下连载。
背景设定如下：
会长在北冰洋的战斗中挂了，但他并非以阿卜杜拉·阿巴斯的身份战死。
最终龙骨十字沉入大海，恺撒作为击杀海洋与水之王的功臣，却对这场充满荣耀的战斗经过绝口不提。
他成功存活到大结局的五十年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