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穿一世 念念一生》无语望天

4、咫尺若天涯

　　回到道观，孟二娘盯着孟磊后背上血迹已然干涸的深深爪印，哭成个泪人一般，倒是孟老二咬着牙，拧着眉，向观主讨了些伤药，给儿子慢慢敷上。

　　“定是要留疤的，呜呜呜。”

　　“咱庄稼人留的疤平日留的疤也不少。”孟磊呲着牙，反反复复品味着死里逃生的后怕、庆幸和手里依稀残存三块大洋的喜悦、满足。

　　孟皓兴奋的几次想开口向爹娘炫耀打虎的经历，都被孟磊使眼色止住了。

　　孔念念托着腮，斜坐在窗边枯等，等了又等，终按捺不住道：“有吃的吗？老虎肉也行。”

　　孟皓一听乐了，窜到她跟前，拿胳膊肘顶顶她道：“姐，你真要吃老虎肉？我给你弄去。”

　　提到老虎，孟二娘一颗心顿时停跳半拍，连哭都止住了，对浑小子们拽了念姐儿去犯险深感歉疚，忙起身，搓了搓围裙道：“我，我去弄点吃的。”

　　出了门，道观观主不知何时守在外间，满脸堆笑，施礼道：“令郎勇猛过人，消除虎患，之前贫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慢怠了，还望女施主见谅。”

　　红着眼，孟二娘忙摆手，回道：“别这么说，多亏道长收留，我们一家才不至于露宿街头。”

　　观主依旧笑着说：“能与施主们结缘，是我们祖师冥冥中的安排，施主愿意住到几时都可以。”

　　自从知道打虎豪杰住在他们道观，已经有不少远近的百姓来还愿，还给观里添了不少香钱，现在就巴望着他们能多住些时日。

　　可想不到，没两日，孟家就在镇子北边买到了一处宅子。

　　孟二娘本不满意，觉得宅子虽大房间也多，但没个牛棚，灶台也不是自己习惯的土灶。

　　偏孟磊看了喜欢，这里住的原是前清秀才，堂前屋后，房里房外，布置得很是雅致，墙角栽种的月季、蔷薇尽管疏于照料，依旧娇艳欲滴、花香袭人，特别适合念姐儿居住。

　　孔念念本人倒是没什么意见，住哪无所谓，只要不饿肚子就行，而孟皓有了自己的房间，开心的合不拢嘴。

　　一拿到地契，大家伙分头买了锅碗瓢盆，添置了些衣物被褥，顾不得选什么良辰吉日，当天就住了进来，算是真正在苦水镇安了家。

　　想着当日应承了牛平昌，也是为了解孟二娘的心结，孟磊采买了些上好的布料和美酒，携了一家人再次上门拜舅。

　　早得了信，牛平昌忙活了一上午，烧了一大桌好菜，红烧肘子、清蒸鳜鱼、菌菇鸡汤、清炒水三鲜、醋溜大白菜…

　　这回牛许氏倒没说什么，反把自己和女儿们都打扮了一番。自那日从牛平昌嘴里得知他外甥成了打虎英雄，她在刻意的吹嘘中收获了整条街羡慕的话语和目光。

　　牛平昌除了福丫还有两个女儿福宛和福芝，如今都在徐家做丫鬟，特地和管家告了假，回家团聚。

　　这会两家人围着大圆桌，夹菜敬酒，竟是难得的和乐融融。

　　牛许氏起身给孟老二、孟二娘各斟了杯酒，道：“妹妹，妹夫大人有大量，上回来家里事出突然，招待不周，我都悔断了肠子，这下好了，你们在镇里住下了，以后两家可以常走动。”

　　孟老二、孟二娘都是实在人，慌得忙摆手道：“嫂子哪说的，都怪咱们来的孟浪。”

　　牛平昌乐呵呵的看着婆娘和妹妹、妹夫你一杯我一杯，自己也喝的是红光满面。

　　孟磊没怎么吃，给牛平昌满了一杯，看一旁念姐儿碗里空了，忙给她夹了菜，筷身却和同样为念姐儿夹菜的孟皓筷子在半空中撞个正着。

　　菜碟没有空过的孔念念吃的很满意，这么多天终于尝到荤腥，且牛平昌的手艺居然和他的姓氏一样，可不放开肚皮吃了痛快，只是觉得对座时不时射来的视线直白的有些讨厌。

　　视线的主人正是牛平昌的大女儿福宛，她是出了名的泼辣能干，刚刚被选进了徐府大太太房里服侍，她斜眼打量着，心道孟家不知道发的哪门子善心，收养一个瞎眼小孤女，俩儿子更是把她看成宝似的。

　　孟磊也察觉到她的不善，特别是对念姐儿满脸鄙夷刻薄表露无遗，可又不好发作，不由的捏紧筷子。

　　这边暗流涌动，那头福丫挨着孟皓坐，咬着筷子，歪着小圆脸肆无忌惮打量着这个面如冠玉、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哥哥，瞧得孟皓俊脸白一阵红一阵。

　　“小哥哥，福丫最喜欢吃肘子，你喜欢吗？”

　　“小哥哥，吃完你能陪我一起玩吗？”

　　“嗯嗯”问三句，孟皓才勉强应答下。

　　二女儿福芝沉默寡言，却是三个女儿中容貌最出众的，乌发黛眉，杏眼丹唇，除了一开始叫了声姑姑、姑爹，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越来越招架不住福丫的热情，孟皓不自在的向福芝的方向靠了靠，换来她轻轻一瞥，顿时耳朵发烫，脸上热的不行。

　　“咱俩换个座吧。”福芝说完就起身和他换了座，惹的福丫不高兴的嘟起嘴。

　　一餐饭毕，福宛和福芝就赶回了徐家，留了他们继续吃茶叙旧。

　　快到府门前，俩人就听一阵马啼，哒哒哒响，放眼望去，那最前方骑在高头大马上气宇轩昂、意气风发的可不正是自家小少爷徐子澄。

　　与他齐头并行的是一脸络腮胡、军装笔挺的中年男子，腰间还别着一柄簇新的驳壳枪，尾随着近十名年纪不一、高高矮矮，背着长铳的大兵哥。

　　“少爷！”挥挥手，牛福宛激动的喊道，身边的牛福芝却深深的埋下了头。

　　认出是母亲房里的丫头，徐子澄微笑着点点头，转而对中年男子道：“陈副官，前面就到寒舍了。”

　　徐老太爷和徐熙同早早就带着大太太爱兰、大少奶奶莫少雯一群人站在徐府门前，看到领头下马之人，徐老太爷眯起眼，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记起了是远房外甥卢督军身边的红人陈副官，五年前在湖州曾打过照面。

　　“陈翔见过老太爷。”陈副官中气十足，半蹲行了个军礼，给足了徐家面子。

　　徐老太爷眉开眼笑，忙拉着他的手，迎入府内。

　　徐熙同则拍了拍幼弟的左肩，道：“辛苦了，澄弟。”下一刻，徐子澄还不待回言，就被母亲和大嫂莫少雯一左一右的拉着胳膊带了进去。

　　酒过三巡，徐老太爷略显难为情的告知虎患已消，劳驾督军派人空跑一趟，却不料陈翔哈哈大笑，先是夸赞了一番徐子澄，直言督军很是赏识，前途无量，坦言此番前来不全为打虎，还要为督军办个重要的事情。

　　老父亲有传讯，督军有吩咐，换了竖领便服、戴了副金边眼镜的徐子澄都是知晓的，他一点不理会兄长探询的目光，只晃动着酒杯里的液体，听他们继续交谈。

　　他是老太爷的老来子，和大哥徐熙同差了近三十岁，四岁开蒙，十三岁便被徐老太爷送出洋留学，仅用了六年时间拿到了蒙特利大学的学位，还精通英语、法语，可以说是徐家上下的骄傲，但不包括徐熙同。

　　徐熙同摸摸鼻子，心底暗暗冷哼一声什么玩意，不过喝了几年洋墨水，就得瑟上了。

　　徐老太爷一听督军有事交办，立刻肃然道：“督军的事就是我们徐家的事，无论上天入地，我们徐家都会尽心竭力，努力达成。”

　　陈翔对着徐子澄笑笑，然后正色道：“我等奉命要找个小女娃，十二岁大，就住你们镇子外二十多里的地界，这里我们不熟，有老太爷指点肯定马到功成。”

　　“找个小姑娘？”徐老太爷一脸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看到小儿子朝自己使了个肯定的眼色，方沉吟道：“我马上派大儿熙同陪你们去，徐家的租都是他收的，最熟悉方圆数十里情况。”

　　陈翔一听大喜，酒菜都顾不上吃，立刻站起来要出发，弄得大家措手不及。

　　反而是相处多日的徐子澄熟悉他风风火火的作派，笑着对惊讶的徐熙同道：“大哥，陈副官是爽快人，对督军忠心不二，既不用打虎了，还请大哥尽快成行协助寻人。”

　　徐熙同心里骂了句奶奶屁的，方圆数十里啊，你当是我们徐府后花园啊，没个十天八天的，别想回来。

　　他们这边整装出发，殊不知要找的人正在眼皮子底下。

　　孔念念喝了茶水解了腻，就被孟皓带着出门逛街消食，福丫硬要跟着，怎么甩都甩不掉，渐渐的，孟皓不甚高兴的嘟起了嘴。

　　始作俑者牛福丫浑然不觉，嘻嘻哈哈的一会要买臭豆腐吃，一会要买风车，倒是很投孔念念的胃口。

　　人生苦短，身边有个乐呵呵的小姑娘总是让人高兴的，虽然闹腾了点，孔念念难得的露出笑容，却对小胖手塞来的臭豆腐敬谢不敏，妈的，太臭了，再好吃冲着这臭都忍不了。

　　三人逛累了，找了处凉茶摊歇脚，牛福丫咕噜噜喝了两碗凉茶，摸摸鼓鼓的肚子道：“念姐姐，你爹娘去哪了？”

　　孟皓一听炸毛了，把一路上积攒的火气发了出来：“之前都说了念姐姐爹娘不在了，还问，你就知道吃吃吃，没长脑子吗。”

　　小姑娘愣住了，忍着泪在眼眶里打转，忽然，哇的一声，哭着跑走了。

　　“还不去追？”孔念念飞起一脚，准确无比的踢在孟皓腿肚子上，把女孩弄哭简直罪不容恕。

　　一跺脚，孟皓追了去，剩下孔念念摸到茶碗边，端了喝起来。

　　就在这时，只听身后有个男子声响正挨个询问：“大爷，你见过相片里的姑娘吗？”

　　“多大啦？”

　　“也不能叫姑娘了，今年该有三十三了。”

　　“么见过么见过。”

　　那脚步声停在了孔念念跟前，有什么递了过来：“小姑娘，你见过相片里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