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变成三岁还失忆这件小事》绮罗春

26、第 26 章

　　咒力是由负面情绪衍生的力量，它不能治愈伤害，但能维持甚至强化人体机能。
　　所以就算躺了大半年，津美纪的身体依旧很好，她是个相当自律且坚强的女孩，用极快的速度了解并且接受了当下情况，接着便是复习功课，顺带着接受咒术界的常识。

　　明确了接下来的路径，她在监护人的建议下决定插班进去高专。

　　小姐姐人美声甜加胸软，睡相好，可惜弥月没跟她睡几天，她就搬去高专了，弥月还没下定决心要不要干脆跟着津美纪一起住进高专去算了，她那主题里只有吃和睡的美好生活就出现了一点不和谐的音符。

　　大多数时候被手机叫醒的五条悟今天难得清闲了一把，居然是被窗外的雨声叫醒的。
　　他用难得安逸的心情听着雨声，心想，下得挺大啊。

　　白发蓝瞳的青年侧眼望向窗外，明显感受到因这场雨，气温比昨天低了几度。
　　昨晚没把窗户关好呢。
　　他这样想着，看向自己身旁鼓了一团的被子，把手探进去摸了把。

　　暖烘烘的，像个小太阳。

　　他打开手机看了两眼，然后掀开被子起床洗漱，边刷牙边想今天的早餐内容。

　　吐司培根荷包蛋加牛奶。
　　他这次要挑战看看不用咒力把鸡蛋煎成心形的。

　　都很顺利，不小心被猛火煎糊的那个蛋丢进垃圾筒毁尸灭迹，就是完美！

　　食物的暖香漫过厅堂，大厨一把拉开卧室房门，高声叫道：“老师，起来吃早饭啦！”

　　没人理他。
　　他也不意外，转身就去摆盘了。

　　又过了大概半小时，餐桌上的食物渐渐不冒热气了。
　　他坐在床边和硝子挂电话，“温度不算高，37.9度，现在除了贴退热贴，让她尽量喝热水之外还有什么别的什么可以做吗？”
　　“观察就好，如果又升高了，可以喂点退烧药……小孩子的剂量和大人不同，千万别弄混哦。”

　　“嗯，硝子帮我和学生们说一声，上午我不去高专了。要不要想办法喂她吃点东西？”
　　“弄点好消化的，她愿意吃最好，不愿意也不要勉强。”

　　又过了一小时。
　　电话这头的声音明显变得困扰起来，“倒是愿意吃东西，可刚吃下去没多久就吐出来了！”
　　“体温呢，几度？”
　　“还那样啊，退热贴换了三张，既没有降又没有升，继续观察不喂药吗？”

　　电话那头的低气压传递过来。

　　硝子无奈安慰，“安心啦，悟，小孩子这个季节偶尔发烧感冒是很正常的。不要随便喂她吃药，也别着急，现在观察就好。说不定到下午就会退烧啦。”

　　结果到下午也没退，反而升了一度。
　　“硝子，你过来一趟吧。”
　　这时对面的语气没有了上午的焦躁，变得严肃冷凝起来。
　　“药也喂了，一点都没退。”

　　“冷静冷静。”
　　硝子被一向冷静的他此刻明显的情绪感染得沉重起来，“我又不是儿科医生，是外伤的话再怎么严重都无所谓，可是小孩发烧这种事，你得带她去挂儿科，顶多再挂个专家号？”

　　对面没有应答，下一秒，硝子听到了手机被挂断的一阵盲音。

　　她举着手机，歪了下头，不爽道：“操，这家伙肯定在骂我。”

　　啊呸，虽然我是医生，但也不是全能的啊！
　　反转术式你自己也会，难道不知道它治不了病吗？

　　“唉，被这家伙弄得我也紧张了，晚上抽空去看看她吧。”
　　*
　　弥月睁开眼时，躺在雪白的房间雪白的床上。
　　灯是开着的，窗户和窗帘紧紧合着，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

　　个子很高的白色短发男人坐在床边，姿态很不端正。
　　他单手支着脑袋看手机，因为是侧着头，所以看不清表情面容。

　　这是悟啊。
　　她脑袋蒙蒙的，好一会儿才下了这个结论。

　　六眼的持有者对视线非常敏感。
　　五条悟意识到她醒了，起身弯腰凑过脸去，用一贯的轻佻嗓音问：“老师，你生病发烧了哦，现在感觉如何，难受吗？”

　　那语气活像是在问你这块巧克力好不好吃。

　　弥月面无表情，哑着嗓子说：“不难受。”
　　五条悟还打算说些什么，就见她乌溜溜的大眼睛转动一下，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但，我是不是要死了？”

　　五条悟摸了把下巴，明显露出思索的神态。
　　随即起身便向屋外走去，只丢下一句。
　　“等我一下。”
　　*
　　“医生，这真的只是普通发烧吗？”
　　昏沉里，她听到对话声。

　　“嗯，是。”
　　“她刚才居然问我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很吓人的！”

　　“正常，哈哈，小孩子就是这样，很可爱的。”
　　“……虽然你可能不太理解，但是、但是这真的不是什么普通小孩哦。”
　　“哦，那这也很正常，大家都觉得自己的小孩不是普通小孩，我理解。”

　　“…………”

　　弥月很想替五条悟申辩一句——你别看我现在才三岁的模样，其实真不止死过一次啦。
　　现在的感觉就真得很像要死。

　　“医生，我觉得你还年轻，你看你做这个行业，头发还没掉光，应该还没到四十？那个，我能不能申请换个更有经验的？”
　　“……先生，你不要这样，大家都很年轻，我今年还没到三十岁。有话你就好好说，拿头发说事很容易被人揍的！”

　　“喂，医生，你有点暴躁哦，我跟你说，真打起来肯定你吃亏的。”
　　“哈，你要不要试试？”

　　浆糊一样的脑袋很难形成连贯清晰的思维。
　　弥月迷迷糊糊的想，真要打，可以考虑先放个闪光弹闪瞎他的眼睛……前提是先把悟眼睛上的绷带扒了。

　　病房里的火药味越发深厚，好在硝子及时出现摁灭了苗头。
　　她完全不听五条悟辩解，拽着他就给医生道歉了事。

　　“搞得我好像真想打他一样，明明是他想打我！”
　　叽叽歪歪的五条悟被关在病房里，两个不同科的医生在走廊里沟通问题。

　　坐成床边的五条悟思考了下，右手握拳击了下左掌，突然有了主意。
　　“老师，虽然硝子说她的反转术式不能治病，但就我的经验来说，反转术式对发烧有用，而且你又不是不会，完全可以自愈嘛。”
　　弥月闭着眼睛不理他。

　　五条悟自觉GET到解决事情的完美办法，在那边念个没完，试图让她振作一点。

　　过了几分钟，硝子推开门，终于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你搞清楚，发烧只是一种现象，”
　　她一脸无语，“详细的验血报告明天会出来，不过我可以提前告诉你，九成九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昨天晚上下雨降温，今天着凉感冒的小朋友可多了去了。”

　　五条悟看了她一眼，脸上写着‘我不想听你这庸医说话’。

　　硝子气了个倒仰，伸手在他背上狠拍一记——当然只拍了个寂寞。
　　“就算只是感冒发烧，小孩子夜里也是很磨人的，看你这德性，”
　　她说：“要不要请个专业看护在医院守夜？”

　　“要啊！”
　　脱口而出后五条悟又反应过来，摆着手说：“不用不用。”

　　硝子摇摇头，上前摸了把弥月的额头。
　　后者耷拉着眼皮瞅她一眼。

　　“有什么不舒服尽管使唤那边那个傻瓜，可以的话尽量早点好起来。”
　　“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就先回去了，高专那边还有个伤号在等我，都催半天了。”
　　说完，她手插进白大褂兜里，很潇洒地走了。
　　*
　　死是什么感觉呢？
　　其实也没人想像中那么痛苦难耐。

　　它常常是平静、冷寂的。
　　像即将熄灭的火，那缕冷淡缈然的余烟。
　　也像煮到沸的茶被冷落一天无人理会，散溢出的即将腐朽的冷香。
　　又像花败了，枯萎的瓣离别枝头，安静得无可奈何。

　　弥月觉得她不怕死。
　　但她是真的、真的很怕冷。

　　每到夜深人静，熟悉的寒意就像附骨之疽从比血脉更深的地方散逸出来，攀附而上。
　　冷啊，真的好冷。

　　恍恍惚惚就好像还被困在无法形动的僵冷躯壳里，躺在冰冷坚硬，偏偏无法挣脱的怀抱里，听没有心的人夜复一夜讲述那些冷冰冰的荒唐故事。

　　弥月咬紧牙关，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像小野般发出低但绵长的呜咽。
　　好冷啊，真是太冷了！

　　痛苦浊重的沉眠里，有双温暖有力的手环住了她，一下下拍抚着她的后背，试图让她舒展身体，能睡得更好，更舒服些。
　　可她并不满足于此，紧锁着眉头不愿舒展。

　　可惜照顾她的人实在有些蠢笨，依旧隔靴搔痒般地拍抚着她。
　　“姐姐……姐姐。”
　　她喃喃着呼唤这个藏在记忆深处，很久很久没再想起的称谓。

　　拍抚着她的手停了一下，有人嘟囔着抱怨，“你姐姐有点多啊，没有名字我可不知道你在叫谁。”

　　姐姐……早就不在身边，不可以再拥抱她的姐姐。

　　蓦然想起这点，她顿时委屈伤心不能自已，哀哀悲泣起来。
　　抱怨声消失了，拍抚着她的手掌也停下动作，她就不由哭得更伤心了。

　　又过了会儿，她身下的床铺陷下一块，有人侧着身把她抱进怀里。
　　那怀抱温暖如同骄阳，终于把一切寒冷阴暗驱散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