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门》落**使

56、告别

　　浑浑噩噩过下来，春节已经很近了。锦年身体好转，去单位上班。吴建明见她神色憔悴仍未完全从噩梦中清醒的神态，劝她回去多休几天，节后再来。锦年回到座位照一照镜子，突然间发觉自己神态恍惚，好不吓人，难怪单位都不愿“收留”她。
　　第二日是个下雪天，上午的时候之贤回富成花园一趟，锦年窝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发呆，女佣端出甜点给她，不知为何，锦年觉得与原先林姨的手艺差很多。临近中午时有电话找，女佣将话筒递给锦年。一个婉转的女声传来，“我是马嘉丽。”
　　锦年惊了一大跳，好在对方不算十分严肃，锦年轻轻叫她马小姐。
　　对方沉默片刻，忽又提高声调讲，“嘉有些遗物，我想寄给你来保管较为合适。快递明日即到。”
　　这个时候，已无必要掩饰什么，锦年默默答，“嘉的事，我十分抱歉。”
　　“你没有资格同我说对不起。”声音平静，却有种居高临下的口吻，锦年原以为她只是年轻俏皮尚且天真的淑女。
　　末了，马嘉丽又轻轻说，“谢谢你挽救了一场即将发生的悲剧婚姻。我应当庆幸，很快我将有新的开始，而你呢？”声音悲怆，却又尖刻。
　　锦年张大嘴巴讲不说话。她被他伤透，反而能够获得重生。
　　来自香港的快递包裹第二日下午送到家门口来，之贤正扶着支具走路，听见锦年与陌生人在门口讲话，探身出来看，锦年捧着小纸箱子默默返回卧室去。
　　原来是一沓照片。有几张是温榆河边上他在河对岸拍的，还有两张，是锦年站在在章家的花园的矮墙下被他偷拍的，背景是满墙的粉红色蔷薇，天空呈现明净的湛蓝色，还有她坐在秋千椅上看书的照片，拍摄均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刻进行，是以尤其淳朴，仿佛他一直站在一间窗户后头看她。
　　锦年想起许久以前他们两人在爬满蔷薇的园子里，王致嘉凝视她，轻轻说：“锦年，是我先看见你的。”直到如今，她也没有想到，那样开朗活泼的王致嘉，内心亦有这样隐秘的一角…….
　　锦年有点哽咽，将照片一一收起。这个时候，她听到之贤在外头叠声唤她的名字，速速将照片塞到床头柜子，却掉出来一个信封，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她的单位地址以及收件人姓名——周锦年，打开一看，两张首映式票子，上映时间就在今晚。是一封尚来得及发出的信，原来他已早早准备送票子给她。
　　女佣又在外头急急忙忙的唤她名字，锦年赶紧把东西收起来跑出去，只见之贤歪坐在沙发上，面如玄坛，绑着支具的双腿歪在一边，女佣人正在帮他拆卸腿上支具，看到她，连忙说，“哎呀，之贤刚才绊倒了，叫你也不应声，吓坏我。”
　　锦年心疼得不得了，忙蹲下身帮忙，看见之贤的足踝有点肿，赶紧找来药水。之贤却一把将她推开，探身将沙发边上的轮椅拉过来，发疯似的挣扎着坐上去，捞起双腿放到踏板上，自顾自的划着轮椅走开了。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锦年抬眼望去，卧房门被之贤撞开了。她一边唤着之贤的名字冲上前去阻止，之贤却阴沉着脸闪开她，一把将床头柜拉开，弯着身子把里面的海报和照片唏哩哗啦扯了一地。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他的一只脚滑下踏板，“踩”在那叠致嘉偷拍的锦年照片上，肿起的足踝微微颤抖着。
　　女佣张大嘴巴，小小心心躲回自己房间。
　　锦年怔怔的立在轮椅边上，之贤抬起头双眼红着眼睛凝视她，大声问，“锦年，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
　　锦年身子一颤，不知如何作答。只见之贤垂下头，双手掩住面颊，在鼻翼处不断的揉搓，“求求你，不要再这样惩罚自己，惩罚我。”
　　锦年忽然间觉得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该刹那，她也明白了，若不是伤痛到极致，忍无可忍，章之贤绝不会有这样的举动。
　　在这一刻，她才清蓦然醒悟，原来，她用王致嘉的死惩罚自己的同时，也将之贤一起惩罚，她自以为是那场意外的受害者，甚至将王致嘉的离开看成是他对她的戏弄，却无时无刻不在狠狠的伤害着一个爱她的男人。如果说，那场意外发生以来，章之贤一直用他的宽容和他的爱将她紧紧包裹，那么她回应他的又是什么？
　　锦年扪心自问，愧疚得不得了。直到今日，她才看清自己的残忍。锦年伏在之贤膝头上，怔怔落下泪来。“对不起，对不起……”
　　之贤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她鬓脚。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之贤托起锦年脸颊，神情回复以前的平静，温柔地说，“锦年，我们离开这里可好？英国那边，我已安排妥当。”
　　锦年伏在之贤温暖的怀抱中，失去挣扎的力气，心中却仍有一丝彷徨，跟着之贤离开，难道是结束这一切错乱生活，修复他们之间那份遍体鳞伤的感情的方法么？
　　许久许久之后，锦年仍然相信，如若没有后来的事，她几乎天真的决定放下一切，跟着之贤逃到伦敦去。可是命运并不眷顾她。
　　锦年很快去单位办了离职手续，离开的时候，吴建明拍拍她柔弱的肩头，感慨万分的讲，“祝愿你顺利过上新生活。”
　　他们握手。锦年泪盈于睫。
　　从办公室出来，一个陌生的电话打到锦年的手机，“小周，我们谈一谈。”她究竟还认得那个低沉厚重的嗓音，惊讶得不得了。
　　匆匆赶到车库，一辆黑色的林肯轿车停在她那小小的高尔夫边上。车窗缓缓滑下，章崇焱微微探出头，对她投来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算是招呼。
　　老张师傅下来打开另侧车门，示意锦年上车说话。章崇焱穿了整套黑色西服，银灰领带，车内光线极暗，锦年看不清他神色。
　　“可是在准备办手续？”
　　锦年颔首。
　　章崇焱抬头，冷眼一瞥。刹时间，她明白过来，他不是来祝福他们。
　　“锦年，你令我们深深为难。”章崇焱语气低沉，缓缓的说，“之贤身在这样的环境，婚姻永远不只是两个人的事，你见了章家这么多人和事，应当明白。”
　　锦年脸色渐渐苍白。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原先我并不打算干涉子女婚姻，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家中不会再有人同意你们在一起。我们同王家在香港的生意一向合作愉快，王致嘉的事，谁也不想发生，但它已经发生了，必须有人来承担。如今之贤一意孤行，谁也劝不住，但是你，我相信你是明事理的人。”
　　话语中似有慑人威力，锦年想解释，却已什么都说不出口。这个时刻，她惶惶地知道了自己感情的命运。她在昏暗的光线下默默点头。
　　章崇焱欣慰满足的笑了笑，“锦年，从头到尾，我没有错看你。至于感情损失，我会补偿合适的数目。”
　　锦年感到极大的羞辱，推开车门，头也不回的走掉。身后传来章崇焱的声音，“往后遇到什么困难，尽管联系我。”
　　…….
　　事情发展远远出乎她的意料。若不是章崇焱今日一席话，锦年根本不了解之贤在家中的难处，天真的以为感情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却未考虑到之贤身有残疾，在家中地位堪忧，如若他真娶了她，又怎样去面对家里的一堆长辈。她是明理的人，不应叫他难堪。
　　命运仿佛有一双大手，将他们牢牢掌控，他们各人的归属，已经全然不在自己手中。
　　锦年回家倒在床上，双臂枕在脑后，双眼迷离之间做了一个决定。
　　女佣在外头唤她出去吃饭，锦年翻个身一骨碌爬起来出房去。之贤已经在餐桌边坐定，神情与以前一样，看她出来，替她轻轻拉了一下旁边的椅子，温柔地说：“锦年坐近一点。”
　　女佣自厨房取出白兰地酒替他们斟满，之贤戴上手套提着新出锅的超大海虾，去壳放到她盘里，“明日我们去挑戒指如何？”
　　锦年心里百转千回的，低着头不知如何回答。之贤见她不答话，又道，“要不我们先去登记再说，首饰到了那边找专营店定做，统统置办齐全，并且独一无二。”
　　锦年心疼得几乎忍不住眼泪，心里默默地说，之贤，没有以后了，我们就此分手吧。
　　一抬眼，恰巧碰到之贤的眼光，锦年恻然，眼睛里蓄满泪水。之贤只当她一时间太激动，不由得伸了伸手想摸她脸颊，触到她下巴才发觉自己还带着手套，沾着碎了的虾壳，一桌人都忍不住哈哈笑。
　　锦年笑着笑着就流了眼泪，之贤惶惶的问，“为什么流眼泪？”
　　锦年一侧身扑到之贤怀中，伏在他肩头掩住脸掉眼泪，“是太高兴。”
　　他们紧紧拥抱，良久没有分开。

　　晚上，锦年抱着之贤潮热的身体躺在床上，想起即将到来的分别，心痛得无以复加。黑暗中，锦年发觉之贤将她搂紧，呼吸愈加急促，他在她耳朵边上喃喃地说，“锦年，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她在月亮下面使劲的点头，仿佛这样就可以真的不分开了似的。
　　或许是酒精的缘故，他竟然主动地说要她，缠绵之际，锦年发觉他的宝贝竟然可以随意的变得□□，简直魔术似的神奇。
　　云雨之后，之贤究竟抵挡不住席卷而来的疲倦，很快睡熟。锦年在床边不声不响的坐了一夜，不停的告诉自己，关于富成花园里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繁华梦而已，王致嘉早已升上天国做了一颗星星，而之贤，只是她的一个绮梦而已。如今，这梦该醒了。
　　淡淡的月亮露出憔悴的影子，天边泛起鱼肚白，之贤在睡梦中发出一记闷哼，翻转身体，锦年见他吃力，忙替他顺好双腿，碰到青肿的足踝，轻轻揉搓。
　　“今上午我想回去收拾点东西。”
　　之贤微微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看她，“晚一点，我陪你过去。”
　　“不了，我早点去，收拾好了就过来。”
　　之贤颔首，握着她的手幸福的合上眼睛进入睡梦。
　　这是个蒙蒙薄雾弥漫的早晨，锦年回到自己的家里匆匆收拾了一些重要物品，外加几张跟之贤的合影，又去邮局寄了一封当日下午即到的快信给之贤，踏上了飞往厦门的班机。

作者有话说

　　写到现在，故事的发展不是大家希望中的那样，抱歉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