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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住院的日子 ...

  •   何婉柔是在锦年住院的第二日下午来医院探望的,她手提一只果篮进病房里去的时候,年轻护士正在收拾吊瓶,床上没有人。婉柔以为走错,连忙退至门口,轻轻敲门,小护士回头看她:“请问你找哪位?”
      “周锦年是否住这间?”
      “她家人带她下楼散步去了。”
      能走动了?应无大碍,婉柔礼貌地谢过她,迈着轻快的步伐下楼去,心里有点纳闷,锦年的家人不在北京,莫非阿姨真的赶过来了?
      果然,她在花园的大树底下看到了锦年,由一位中年阿姨搀扶,在小小水池边散步呢。午后的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照到她身上,泛着金光,锦年轻轻微笑,神情明媚,完全不似动过一场手术的病秧子。
      婉柔正想上前招呼她,却发现不远的地方有个坐轮椅的白衣男人注视着锦年,他深情凝视她的背影,仿佛在看一只摄人魂魄的精灵。婉柔正想上前去咳嗽两声打断他或是干脆直接问他:“先生,看什么呢?”没等她来得及已经有人喊她的名字了。
      “婉柔,你什么时候来的?”锦年缓步朝她走来。
      婉柔连忙跑过去,轻轻摸她的脸,拉她的手:“刚来,你吓坏我,海港城逛了一半给你打电话想问你要什么礼物呢,接电话的人说你急病住院了,到底怎么回事?”
      “阑尾切除,小手术。”
      “动刀了?在肚子上?”婉柔瞪大眼睛打量锦年,又在她腹部比划,两个女人讨论了好一阵子才安静下来。
      锦年忽的想起来什么,回头看之贤,向他们互相作了介绍。婉柔着实惊了一下,从这两人的神情看来,关系非常不一般,但,但周锦年怎会找一个不良于行的男人作男朋友?莫非他也住院,他们在医院里头一见钟情?这年头这种故事屡见不鲜,婉柔正疑惑呢,锦年轻轻拍她肩头,示意大家上楼去。
      在住院大厅的时候,婉柔和他们走散了,只能兀自爬五层楼梯,当然,她也没听见那两人在电梯里头的谈话。
      “累不累?”他抬手去勾她的手指头。
      锦年摇头,“你呢?来了两个钟头了?”她轻轻晃动他的手指,似在撒娇,但一点不做作。林姨很识趣地退到一边,安安静静不讲话。
      “很多事情本应该由我来做,我也想,也想牵着你的手陪你散步,但是——”之贤低下头,两手在膝盖上来回摩挲。他怕她适应不来,毕竟同他这样的人恋爱,会少了许多乐趣,他爱她,但同原先爱一个人的方式大大不同。
      锦年微微俯身按住之贤的两个肩头,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不不不,我有心理准备,亦会很快适应下来。”之贤稍稍放下心来,她甜美温柔的声音犹如一双轻抚的手,拂着他哀痛许久的伤口,给他安慰。
      电梯门开了,婉柔在病房门口等他们,仿佛有许多话要同好友叙说,之贤同她们礼貌告辞:“婉柔,谢谢你来看锦年,我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聊,林姨准备了晚餐,若不介意的话,请留下来简单填饱肚子再走。”
      婉柔打量着眼前这个斯文英俊的男子,忽然间,她想起来这个声音:“昨天接电话的是你?”“是我,锦年睡得沉,我擅自作主替她接听。”之贤微微笑,有一点玩笑的意味,但并不冒
      昧。婉柔碰碰锦年的胳膊,窃笑。
      太阳开始降落,天空一角绚烂得夺目,仿佛梵高名作《向日葵》中的色彩。锦年在沙发上缓缓坐下,林姨拿了饭菜去热。
      “咦!这是什么花,幽香绵绵的!”婉柔站在窗户边上,被那束铃兰吸引。
      “铃兰。”
      “很少见,不像这里的花草。”婉柔伸手拨弄箭形叶子。
      “是山里的花,喜阴凉,太炎热的话无法存活,章先生每年都托朋友运来种在花园里,五月份花期结束之后,经不起炎热就渐渐枯萎了,甚至等不到结果。”林姨的声音自小隔间传来。
      锦年也是头一回听说这个事情,很惊讶的吐吐舌头。
      “他送的?”婉柔轻声问。
      锦年点点头。林姨端来饭菜,餐盒分开五六个格子,都是清淡的菜式,配小碗稀粥,锦年礼貌地谢过她,林姨转身退出房中。
      婉柔灵光一闪:“这是章家佣人?”
      “嗯。”
      “那章之贤看上去家境不俗,锦年,你何时认识这样这样一个人的?”
      “记不记得我写的那本传记?之贤是那老先生的孙儿。”
      “哇,那是有钱人哦,方才我还以为你俩在医院一见钟情。”
      锦年故意伸手去打她,扯到伤口,一阵刺痛,“之贤受伤已久”,她向她解释。
      “那性情会不会与众不同,这种家庭出身的人,多半有些脾气,再遭遇如此变故……”婉柔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怎么看?”
      “他身上有股矜持高贵的气质,讲话也彬彬有礼。但,锦年,好教养不等于好脾气,好性情,况且——咳咳,我不说了,你知道的。”
      “我们认识有好些时候了,先前误会太多。”锦年态度坚决。
      但婉柔没信心,“锦年,先做朋友再说,彼此了解清楚不迟,你已不是十八九岁的花朵,要多为将来考虑。”
      锦年默不作声,婉柔也没好多说。

      锦年生病住院的事单位很快知道,吴建明亲自来医院探望,大概以为锦年因为跟王致嘉的事情弄得心力交瘁,对她殷殷垂询,又嘱她多休息几天,单位的事情不着急,等身心都调节好了再去。锦年颇有些感动,他们都关心她,但却不了解她。就像有些时候锦年也觉得自己不了解章家的人一样,他们仿佛一处电影布景,锦年偶然闯入其中,被他们吸引,但其实她并未真正了解他们的生活,一切一切,不过只是场新的戏剧开始。
      之贤每天下午都来,带两本书给她,陪她去花园呆上一阵子,有时候锦年坐在花园的长椅上轻轻吟读,之贤的轮椅停在边上静静聆听。“铃兰花香今又闻,犹如老友再相逢,塞纳河畔见君来......”她故意把书立起来,遮住脸颊,他看着她的可爱的投入的模样出了神,这个时代,会念诗的女孩子,不多了。锦年忽的合上书本,敲他膝头,“你来念下面一段。”
      他无奈的笑,接过书,清清嗓子,煞有介事的读,“ 塞纳河畔见君来,长凳有我为你等。灿烂笑容为我生.......”
      午休时间,花园里的人少了,锦年在长椅上轻轻躺下,双腿微微蜷起,身体再往外蹭一蹭,脑袋正好放到之贤的双腿上。午后的阳光流泻下来,小小光圈映在她的脸庞,衬得她更加白璧无瑕。如云的秀发在他的两个膝头散开来,许是因为她每夜将铃兰花枕在头边睡觉的缘故,之贤仿佛闻到发丝中散发出香气,宛若风中星星若有若无的叹息,茫然而幽静。
      “五月一日是法国人互赠铃兰的日子。”他突然想起来。
      “据说铃兰花在园子里不好养,你们每年都托人送来,花期刚过就渐渐枯萎了。”
      “是,但凡美的花都不大好养。”他轻轻抚摸她眼角的泪痣。
      “残忍。”
      “什么?”他惊讶得轻轻托起她的头。
      锦年别转脸去看着头顶上的树,正好有一片叶子飘下来,盖在她脸上,“明知道会养枯养死掉,还每年都种。”
      “不是我种的,父亲喜欢这花。”
      啊!锦年恍然大悟,原来是老章。养花好比养人,他明知她们的青春短暂,在这片土地上渐渐凋零,但他依然故我,忙不更迭得四处寻了她们来。
      回病房后,医生过来检查,锦年到底还年轻,加之心情舒畅,恢复也快,中年女医生笑吟吟的告诉他们,过两天便可出院。之贤又问了许多术后注意事项,毕恭毕敬谢过她。
      两个年轻护士在门边上悄悄说话,“看人家,多恩爱,每天都有花送,踏进来便不觉得是病房。”
      “两个人都不是一般人,女的清丽,男的高贵。”
      “但看那样子残疾得不轻,你能接受?”
      “我?我没想过.....”
      “嘘!——”
      女医生步出病房,敲头顶惊醒她俩,“干活去干活去,少八卦。”

      出院那日,锦年起了大早,昨天明明约在上午九点,但迟迟未见章家的人来,一直到上午十点,才看到小邹心急火燎的的赶到,走得急,满额头的汗。“不好意思来晚了,我这就去办手续。”
      锦年没来得及问下句,他已闪身出了病房。锦年十分纳闷,单单小邹来了,心急火燎的样子,铃兰花没有带。就在昨天,之贤还兴高采烈的对她说,“终于可以出去了,明天来接你。”如果没有事的话,他不会失约,想到这里,锦年隐隐约约有点失落,收好东西在那里等了一小会,还是忍不住给之贤拨电话过去。
      “嗨!”
      “嗨!小邹到了吗?”之贤下意识的欠欠身子,昨天夜里痉挛发作,折腾了一夜没睡好,但此刻需要振作精神应付新近交来的宝贝女友。
      锦年听他有点鼻音,声线降低,精神头不似平常,“到了到了,他在帮我办手续,你没事吧?”
      “没——”话刚出口又发觉说错了,“啊,是,约了一个人谈事情。”
      “喔。”锦年略微失落。
      “小邹送你回家,明天过来看你。”他怎敢告诉她,此时此刻他也耽在医院里头。
      没说几句,已有收线的意思,锦年急急叫住他,“之贤,我想见见你,一会儿让小邹先带我来富成花园。”
      “我在外面,约了人,不和你多讲了。乖乖回去休息。”
      他刻意将声线提高,试图掩饰什么。
      当然,他更不会告诉她,因为过敏停了防痉挛的药,但每次发作得愈加猛烈。昨天夜里,他竟然精疲力尽的翻倒在地上喘气,洇湿的□□冰凉一片,半明半灭之间,他仿佛看到锦年那张白璧无瑕的脸,宛若一簇跳动的火焰,若远若近的,他奋力将她捕捉,却险些烧伤自己。那个时刻,之贤仿佛堕入无底深渊,他不敢想象,这样的不堪的自己,锦年能否接受?白天的时候,他穿了那具硬硬的壳,拿出最好的一面给他,褪去盔甲的刺猬先生,却是伤痕累累。
      收了线,锦年不禁蹙眉,仿佛已经明白了一些什么,但他既然不愿意讲,她也不会多问。毕竟,一切才刚刚开始,他们还需时间适应对方。
      小邹办事迅速,一会功夫已将手续办妥,一手替她拎包,一手轻轻拥住她肩头下楼去。
      “你在章家工作有年头了吧?”
      “从之贤受伤的第二年起。”
      呀,那并不久,锦年非常惊奇,小邹明明像老友。
      小邹会心微笑,仿佛洞悉了什么“我同他比较投脾气。”电梯门开了,他伸手档着门,让锦年先出,“他这个人比较情绪化,生气时候面如玄坛,大家都怕,但遇到在乎的人和事,尤其小心翼翼。”
      “我见家里很少有朋友来。”
      “从前老爷子是很疼之贤的,但越是这样,越有人不平衡,再说大家庭人多事多,忙起来,大家也都各顾各。”
      锦年会了意,心想,章家女眷多,老爷子的生意多半是章重焱在打理,那些姑姑哪有事业要忙?平日也不见关心一下。
      “至于朋友,刚受伤那阵还是有来往的,家里天天有朋友来看,热闹得很。”小邹继续道。
      锦年速速接下话茬,“那现在呢?”
      已经说多,小邹即刻噤声。
      曾经那样优秀的一个人,应有容颜娇俏身型曼妙的女子陪伴吧,想必开始的时候也常常过来探望,嘘寒问暖的,但之贤伤得严重,渐渐的,她们也看清楚了,躲起来,装作遗忘他了吧。
      锦年恻然。章家的人也凉薄了一点,之贤自小丧母,章崇焱忙生意,忙着应付自己的风流韵事,虽然家里也请了不少人,银子花了不少,但毕竟不是亲人,也许他们为着章家大局着想,或者老爷子立下什么严格的家规,但锦年总觉得之贤像残破的玩偶一样被人丢弃在冷清的储藏室,旁人或者畏惧,或者视而不见,锦年却视如珍宝一般的将他掏出来心疼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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