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木劫》墨轩居

1、第1章

　　周宣王时，姜戎屡次犯边，扰得边境居民不得安宁，万般无奈之下，周宣王决定御驾亲征。做出这个决定之后，群臣极力反对，特别是召公更怕周宣王有何闪失。周宣王明白，召公是在担心自己。想当年，先王暴政，激起民变，后来先王被迫逃亡，民众转而要诛杀躲在召公家的太子姬静。是召公用自己的儿子顶替太子赴死，太子才得以继位称宣王。此后，周宣王便是把召公当父亲来敬重的，因此，周宣王劝说、打消召公的顾虑，确定了御驾亲征的方案。
　　周宣王带领十万大军，豪情万丈地奔赴边境，无奈姜戎骑马作战太灵活了，不跟周朝军队做正面交锋，专打弩箭游击战，周宣王被打得晕头转向，只有招架没有还手的份。最终败退至千亩，在千亩吃了更大的败仗，周宣王很是丧气，连日来是寝食难安。
　　夜间辗转反侧，心里想得最多的是自继位以来四十年间，勤政爱民，平服民愤，重视民生，一桩一件都不敢有丝毫懈怠，自问颇有建树，但为何还是得不到上苍垂怜，未能让四方臣服呢？想了一夜，也想不出什么头绪，到五更天时，朦胧间见一神仙降临，神仙头戴皇冠，身披白袍，自称是女娲娘娘。周宣王急忙躬身跪拜，女娲娘娘说：“宣崩幽薨，西迭东更！”说完女娲娘娘便飘然而逝了，周宣王哎呀一声，跌倒在地。原来是做了一个噩梦，自己不知是怎样摔倒在地的，浑身已被汗水湿透。
　　周宣王急忙召来随行的尹吉甫、申伯、仲山甫来解梦，并商谈接下来该如何出棋，才能挽回这一局面。三个人听完周宣王讲述的梦境，沉默良久，尹吉甫奏说：“臣启陛下，宇宙方圆，日盈日缺，由西而东，这是天道自然。方今天下政治太平，民心所归，虽有外敌入侵、纵是一时吃败，也无需多虑。如今陛下可传旨就近太原练兵，越明年再图姜戎。”周宣王无计可施，思索之后也觉有理，就传旨照办，然后先行班师回朝。
　　半月的行程，一路风尘仆仆，回到镐京，已是向晚，周宣王命人卷起轿帘。夏末的季节，天空湛蓝湛蓝的，一丝云彩也没有；夕阳火辣火辣的，烤人一点不留情面。路边的古木，茂密葱郁，蝉鸣不停，鸟啼阵阵。一阵阵的夏风吹过，吸进鼻子里的是让人呼吸困难的热气，而树叶，不管什么风吹过，它们照样走程序地沙沙作响。来往京都之人，轻衣简装，挥汗成雨；各个手工作坊，热火朝天。市井中的屋舍鳞次栉比，飘着袅袅炊烟；坐在院子里、屋门口聊天的老人，手摇蒲扇；扎着冲天辫，围着红肚兜的孙子们，在老人之间追逐、嬉闹，老人们是那么的安详、满足。看到这久违的热闹、繁华、安定，周宣王心中甚是感慨，这该死的姜戎，为什么总要跟朕过不去，朕把一个国家治理得这么繁荣昌盛，百姓安居、百业兴旺，容易吗？不把你们打趴了爬回去，本朝还能称得上宣王中兴吗？越想越气，真想转回头去把姜戎给打趴了，可现实却把他周宣王打趴了。
　　一阵小屁孩的打闹声打断了周宣王沉闷的思绪，他循声望去，路边一群小屁孩在玩泥巴，他们正互抢对方手上的泥巴，虽然是手在抢，但还需要嘴巴来助阵。郁闷了好多天的周宣王觉得挺有趣的，便吩咐司机：“停停停，朕要下车去与子同乐。”马车靠边停了下来，周宣王下了马车，走到这群小屁孩的外围蹲下来看他们闹腾，后面跟着的侍卫也无可奈何地一起蹲下去，心想：大哥呀，你这不是在为难我们吗？周宣王看这些小屁孩大多只扎一个红肚兜、穿着开裆裤，有的甚至只有一个肚兜、光着屁股，他旁边蹲着一个只有看的份的正好就是个光屁股的小肚兜，周宣王就逗他：“小哥，你看他们个个都有裤子穿，为何独你没穿裤子呢？”“我妈说，大热天，穿裤子……干嘛，这样拉撒多省事。”那个光屁股的小肚兜一边用舌头舔着流到上唇边的鼻涕，一边底气十足地回答周宣王。周宣王听了哑然失笑，又问：“你现在没泥巴捏，也是你妈不让的？”这一回，光屁股的小肚兜只顾吸鼻涕，没有回答，他当然知道，他太小了，抢不过。好不容易用尿和好的泥巴团，等下就到别人手上了，也哭过几回，可没人理他，也就不了了之了，因此也就安于看别人捏泥巴的现状了。一个稍大点的肚兜，应该是这帮肚兜的头，边捏着手上的泥巴，边念了起来：“月将升……”其他的肚兜听了，跟着肚兜头，齐刷刷地、有节奏地念了起来：“月将升，日将末；檿弧箕服，实亡周国。”侍卫听了，大惊失色，马上站起来制止：“停停停，你们这帮兔崽子，是谁让你们念这个的，抓起来杀头。”周宣王想阻止，已是来不及了，这帮肚兜吓得尖叫着作鸟兽散了。侍卫眼疾手快，跑上去抓住了刚才起头的那个肚兜，推到周宣王面前，“别吓着孩子，”周宣王呵斥侍卫，问肚兜，“谁让你们念这些童谣的？”吓得面色煞白的肚兜口齿不清地说：“京……京城……京城里的童子……都……都在传唱，我……我们也跟着唱的。”周宣王问：“是在哪里先开始传唱的？”
　　“我……我不知道……大……大家听得好听……就……就跟着唱，跟着……跟着，传唱的人就多了……”肚兜牙齿打颤。
　　“这童谣不能再唱了，再唱的话，你，还有你的父母都要被砍头的。”周宣王说这话时，虽然脸色还是和气的，但语气很冷、很生硬。
　　菜市场砍头，肚兜看过，那是砍别人的头，看着好玩。砍他自己的头，还要加上父母的头，妈呀，肚兜当场就尿了一地，吓得哇哇大哭了，裤子倒一点也没湿，原来穿开裆裤是真的有好处的。周宣王令侍卫好好安抚一下肚兜，让其回家，然后传旨武士官姜厷命令司市官：“一定要彻查童谣的来历，严惩不贷。”姜厷领旨，去向司市官传旨在城内布置各处彻查。
　　周宣王无心再作停留，命令侍卫加足马力，直奔皇宫。此前早有快马先行回朝通报周宣王的行程，上大夫杜伯通知了宦官总管，总管一面派人报知皇后，一面即刻备好銮驾出宫迎候周宣王。杜伯也率领一众文武在宫门口迎候，周宣王一行到了宫门，总管就赶紧上前扶周宣王下马车，杜伯上前安慰周宣王：“陛下，胜败乃兵家常事，现下我们只需加强练兵，做足军需准备，再战时，定可以将姜戎制服。”周宣王此时无心谈论军事，就对杜伯说：“卿家先回，此事我们明日早朝再议。”杜伯称是，周宣王就改乘銮驾进皇宫，诸臣就都散去了。
　　周宣王的皇后姜后，大德贤淑、多智善断，周宣王一直都很敬重姜后，宫中诸事都会跟姜后相商。姜后也不负周宣王，助周宣王把六宫管理得井井有条，不用宣王费半点心。前面听闻宣王吃了败仗，姜后就忧心忡忡，现在闻报宣王回朝，心才安了一半。回到皇宫后，周宣王第一时间就是去坤安宫找姜后说童谣这件事，周宣王的銮驾还没进入坤安宫，姜后也早已经得到禀报在宫外迎候多时了。周宣王下了銮驾，姜后躬身见驾：“臣妾见过陛下！”周宣王急忙上前扶起姜后，说：“皇后免礼，朕班师回朝途中，遇到一件怪事，要跟皇后相商。”姜后一听脸上现出不安之色，但还是镇静地说：“臣妾也正有要事禀告陛下。”周宣王深感吃惊，说：“什么要紧事，皇后请先说来。”周宣王说完拉着姜后的手一同步入坤安宫，姜后边走边说：“前夜，文施睡到半夜，突然腹痛难忍，臣妾为她传来御医，御医把脉后说是喜脉。这怎么可能？几十年来文施一直跟在臣妾身边，帮助臣妾管理六宫，从没有任何差池，哪来的喜脉？臣妾让御医好好诊断，但御医很肯定，并即刻给文施配制、熬煮安胎药。文施服药后腹痛稍轻，到后半夜竟产下一女婴，宫人抱来女婴给臣妾看，那女婴全然不是初生婴儿的模样，睁眼对着臣妾咧嘴笑，而且竟然是笑出了声。臣妾断定这必定是妖孽，连夜叫人抱出宫沉溺，只是现在一想到那女婴的笑，臣妾竟是心有余悸。”周宣王听了心中一沉，思索良久，文施是前朝的宫女，做事干练，先皇后薨前指派服侍皇后，一辈子规规矩矩，从没有任何行差踏错，这怀孕生子是从何说起的呢？周宣王问姜后：“女子产子，必得怀胎十月，文施整天在你身边，你没有觉察出她身材有一丝异样吗？”姜后回答说：“一点也没有，她原是宫里的老人、领事，不会做出有逆规矩的事，这也正是臣妾怀疑女婴是妖孽的原因。臣妾今天也盘问过文施，文施倒是粗略跟臣妾禀告先帝时的一件事，并说这件事肯定跟她产子有关。”“哦，还有此等事？”“臣妾让文施来向陛下细细禀明，”姜后说着令宫女传文施来，又对周宣王说，“陛下此番战事不利，臣妾也怕跟此女婴有关，果真这样的话，确是堪忧。”“是呀，这样说来，此事的确有些棘手。朕自继位以来，以民为本，施行仁政，这应该是人心所向，四海归一才对的。这次姜戎无端来犯，朕原本想端了姜戎的窝巢，因此御驾亲征，可却打了败仗，想想真是晦气至极。”想到这事还关系到先王，周宣王更想一探究竟，他安慰姜后，“不过，皇后也不必担忧，你我夫妻做事向来顺天意得民心，想必并无大碍。”说话间，文施来了，她跪下听候周宣王发落。姜后说：“文施起身，向陛下禀明一切，不能有任何隐瞒和添加，否则陛下定严惩不贷。”文施遵旨，站起来跟周宣王和姜后细说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