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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一决生死 ...

  •   或为恩主捐躯,或为信仰殉难,或在圣像脚下埋骨,或在权杖之下殒灭,这将是他最后的归属,也是唯一的出路。

      龙王太子来见父亲之前,已做好准备要坦白三件事情,第一件,在还不知道李云祥就是哪吒转世的时候,他们已经相识多年;第二件,知悉往事,确认对方的身份之后,他也曾几次三番试过杀他,但都无功而返;第三件,哪吒是哪吒,李云祥是李云祥,他们不一样。

      只不过,现在什么都不必再说了,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摆在他面前的就已经不再是对错,而只剩下选择……不,没有选择了。

      身为人子,生养之恩未能报偿,三千年间又蒙再造;身为人臣,他是东海龙宫的三太子,父王于他既是恩主,更是圣君。

      父亲不会错,无论他做了什么。

      即便他真的错了,作为儿子,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的错误捍卫到底。

      幸好还没有答应他,幸好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李云祥,如果你懂我,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停在二楼入口处的摩托车,喷火的排气管还在嗡鸣震颤,扎进墙体的火尖枪离面前那个傻眼的黑衣保镖距离只有半寸不到,算他倒霉,李云祥刚在外面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事情,一时没忍住失手打了他,他掰过保镖那张调色盘一样的花脸,再三确认,皮肉伤,不要紧,大概只用找他主子报一笔医药费。

      他拔出墙里的兵器,翻身从走廊上一跃而下,如果说他和体内另一个人的元神能够有哪怕一时半刻的和解,那么时机一定就是现在,因为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迫切地想杀人。

      不是因为龙王劫走了全城的水,不是因为他要修炼龙珠争什么封神排位,是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是真心实意地希望东海能恢复往日的繁荣,希望东海市的人能活得更好,那个人一定就是他面前这个面对问题只知道竭尽所能拼命补救,到头来却一直被亲生父亲蒙在鼓里的德家三公子,又或者说一心想要得到君父的认可,却偏偏拗不过本性,无时无刻不在为难自己的龙王三太子。

      他将东海视作家园,为它殚精竭虑,为它左右逢源,分明天生贵胄,却甘心堕入泥沼,不惜连头角逆鳞也一并玷污,妄想凭一己之力在这乱世之中取一方安宁。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这些年他为东海市花费了多少精力,付出了多少心血,李云祥看得一清二楚。

      可现在,他的亲生父亲却三言两语,将他过往所做的一切全盘否决,甚至还堂而皇之地说出,东海市有今天,全是拜他东海龙王所赐。

      敖广太不解他的儿子了,敖丙将父亲当成信仰,视作神明,事事言听计从,所求不过父亲的一句赞同夸奖,龙王却仗着养育之情,再造之恩,急功近利,好高骛远,抱着根本达不成的云霓之望,对亲生儿子肆意指摘,百般挑剔。

      怎么不干脆难为死他算了!

      红绫当空卷来,李云祥猝不及防被法宝困住手脚,宝物固然不识旧主,但少了元神加持,法力却也大打折扣。

      猴子挺在地板上,笑嘻嘻幸灾乐祸,“看吧,这红绫果然困不住他。”

      龙王见来人当真挣脱法宝,三千年前南天门外揭鳞之痛还记忆犹新,龙王自知不敌,不觉心生退意,“龙珠不在我身边,还是先避了吧。”他看了身旁的儿子一眼,“走。”

      父亲的命令,便是天降法旨,敖丙尚未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听命提起了步子。

      但一个无路可走的人,又能走到哪儿去?

      离开这里,他势必要向父亲坦诚,坦诚他对杀身仇人心存不忍,坦诚他瞒着父亲纵容走私,坦诚他无法眼睁睁看着东海因为缺水而变成一座死城。

      只要想一想父亲听到这些事情时的眼神,他便觉得不寒而栗,胆战心惊。

      冷汗钻出毛孔,心脏卡进咽喉,眼神溢出恐惧,嘴唇无声颤抖,他苦心营造的一切都成了伪装,这一刻他不再是人前风光无限的德家公子,也不再是水族信任爱戴的龙王太子,只是一个懦弱胆怯,畏畏缩缩,被恐惧役使的可怜虫。

      经过大场面的德老板,是连撤退都务必声势不减从容不迫的,可身后脚步错乱方寸大失的儿子,竟像个失心丧志的游魂一样,直接撞在了父亲宽阔的后背上。

      龙王顿住脚步,回身怒不可遏地骂了一声,“废物。”

      李云祥心头一跳,他不知道世间做父亲的是不是都是这样狂妄自大又骄傲自私,惩治不了旁人,只会在子女面前耀武扬威,稍有不合心意之处,便以爱之名请出那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口口声声歪门邪道,口口声声废物,就因为血脉至亲割舍不断,就因为养育之恩至死难还!凭什么!

      龙王太子知书达理,至纯至孝,不像他,起码还敢跟老李拍桌瞪眼,大呼小叫,眼前这人能干什么呢?他什么也做不了,含垢忍辱还得心悦诚服,越是感恩戴德,越是逆来顺受。

      李云祥恨自己什么都明白,却不能替他分担半点苦楚,更恨他谦谦君子,深人雅致,背着一身镣铐现在还不知道争天抗俗。

      最后一块遮羞布被父亲当众揭下,敖丙本以为他无论如何也受不了这般屈辱,但却意外得如释重负,父亲终于把真心话说了出来,他也不必再一味逞强去做那些他怎么努力也做不到的事情,不用再自欺欺人继续修炼,不用再强打精神与人类周旋,不用再费心伪装,好叫自己看起来能和那个愿意同他千年万年一路前行的人有一点点般配的样子。

      废物就是废物,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谁也骗不了。

      “父亲,我……我来拦住他。”

      看,声音在颤,呼吸在抖,他连说话都在怕,他怕父王不答应,怕连最后这点请求都不能得到应允。

      龙王沉默一瞬,压下眼中的不忍,神色冷淡地开口嘱咐,“儿子,别让我丢脸。”

      李云祥眼里已经滋出了火星子,龙王舐犊情深,当年费尽大神通才令他复活重生,如今就为了那点不值钱的脸面竟要逼着他再死一次?

      脚步声远去,选择留下来的人好像突然之间变得陌生了。

      “哪吒,这一次,我绝不会像前世那样蒙羞。”

      是哪吒,不是李云祥,德公子第一次这么叫他,李云祥明白,那人是希望此刻站在面前的是哪吒,除了仇恨,什么也不要掺杂,别再互相牵绊,也别再互相为难。

      “来吧,一决生死,我不会退后一步的。”

      别问我对或错,也别干涉我做选择,我不管你将来要干什么,但你若想对我父王不利,除非先踏过我的尸体。

      李云祥在对方亮出兵刃的同时,瞬间满身杀气唤醒元神,“来受死吧!”

      他不会说废话,他们之间也不需要过多废话,李云祥只知道,你希望我是哪吒,那我就是哪吒,若你不开心,那我就陪你打架,若你实在活得不快活,那这条命由我替你收。

      德公子放心了,他没看错人,爱有千万种,懂比爱更可贵。

      风雪怒卷,十八般兵器在火尖枪下化为碎冰,拳头曳火,愤而砸烂面前水雾聚起的冰山。

      说好一决生死,龙王太子知晓法力及不上他,也无意拖延时间,昂首现出鳞角,脑后银发飞扬,眨眼之间一条伟岸的真龙趾爪凿穿地面,张口吐雾成冰,冰凌落地立刻攒出利刺在脚下杀气凛凛肆意伸张,李云祥急忙闪避奔走。

      龙犄峥嵘峻峭,银鳞披霜沃雪,须尾潇洒飘逸,金瞳灼灼生辉,趾爪锋利坚硬能蜷碎钢铁,身躯落地巍峨正如山岳,白龙盘旋腾飞有云随风从,开口一声龙吟顷刻八方震荡,这才是传说中的万鳞之长,这才是那人遨游四海的真身,李云祥一边逃命,一边感慨,妈的亏大了,要知道他这么好看,一早就该哄他变来看看!

      巨大的龙尾掀倒大厅里的黄金立柱,龙爪钳紧柱身,俯冲力压而来,李云祥反应敏捷,迅速矮下身去滚倒在地,避开砸向他后背的粗壮的金柱,转身飞快朝龙尾方向奔去。

      不等他到达安全地带出手还击,前一瞬还握在爪中的金柱,眨眼松脱,落地之际又被龙尾倏得卷到后方。

      太快了!李云祥甚至来不及闪开,沉重的柱身便已经当胸砸了过来,他整个人被一股无法抵挡的力量登时撞得飞起,长r枪脱手,铠甲断裂,已全然不受控制的身体“嘭”得一声重重摔回地上。

      空中盘旋的飞龙看见他不动了,摔在地上以后就再也不动了,敖丙愣了一下,他跟李云祥的确交过手,但从来没有以大欺小拿真身对付他。

      想到这里,他连忙换成人身赶上前去,“李云祥!李云祥!”

      地上的人的确摔得不轻,但还不至于真有个好歹,李云祥在来人紧张兮兮把他扶起来的那一刻,不着痕迹地勾了一下嘴角,知晓时机到了。

      他猛得张开双眼,一把搂住对方的腰身,趁他不备突然发力将人反压在地,不由分说张口便亲了上去。

      龙王太子猝不及防被人以吻封唇,那条放肆的舌头在顶开唇齿的一瞬间,灵巧地将一粒丹药送进了他的咽喉,失去意识前,他只听对方笑着说了一句,“傻不傻呀你。”

      李云祥望着怀中陷入沉睡的人,“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剩下的都交给我。”

      一场大战收尾,难得片刻安宁,背后突袭而来的利刃却在这时一下斩断耳畔流散的风,李云祥尚未察觉到有人靠近,只听到一声嘶哑的怒吼。

      “死吧!”

      长刀削向头颈之际,千钧一发之时忽然被空中飞来的一截撬棍挡开了,不知已经看戏看了多久的面具人悠哉悠哉从旁走出来,收回听话的工具。

      来人一击不成,恼羞成怒,立时旋开刀扇冲上去与凭空出来坏她好事的家伙缠斗起来。

      哪知对方通天本领,交手不过数招,她便已给敌人反缚双臂压在了地上,任她如何挣扎,竟分寸动弹不得。

      “彩云小姐,偷袭别人可不地道。”

      猴子杀妖无数,单身久了也没有多少怜香惜玉的心思,短小精悍的撬棍洞穿刺客颅脑的一刹那,却是李云祥反应过来喊了一声,“等一下!”

      面具人循声抬起头,“啊?跟我说话呢?”

      “她是谁?”李云祥一早就想问这女人是谁,镇海寺前那句“拿命来还你的血债”还言犹在耳,究竟为了什么来杀他,总要弄个明白。

      面具人应声答道,“她?石矶娘娘的传人呗。”

      “你这个害人的灾星!走到哪儿就要把灾祸带到哪儿,你这个矫顽之徒,当年拿你师父的弓箭玩闹,将我千里之外无辜可怜的师姐一箭射死,你拔了三太子的龙筋,却使得陈塘关百姓无辜受害,不管你怎么轮回重生,都要害死周围的人,你就是个灾星!”

      李云祥听着对方声嘶力竭的指控,目光始终停留在怀中人安详俊美的面容上,别人爱怎么样都无所谓,世上有这一个人知道他是谁就足够了,“你走吧。”

      “什么?”面具人听着他没头没尾的话,惊讶的表情藏在面具底下。

      李云祥不愿过多解释,轻声说道,“放她走吧。”

      最喜欢赶尽杀绝的家伙转性了?面具人正觉得稀奇,门外却又闯进来一个女人。

      苏君竹身上还穿着工作时的白大褂,额上汗水淋漓,跑得气喘吁吁,看见大厅里的情景,一向温柔的女医生霎时变了脸色,“你们两个大男人就是这么欺负一个姑娘的!”

      李云祥傻了一会儿,他从没见过苏医生这么生气的样子。

      面具人深知女人难缠,刚刚那小子又说了要放人,他嗖得一下撤开身子,要多不耐烦有多不耐烦,“走,走,走。”

      苏君竹忙上去将人扶起来,“我们走。”

      彩云眼见仇人就在眼前,浑身肌肉张紧,仍旧心有不甘,“我要杀了他!”

      “你杀得了他吗?快跟我走。”苏君竹见这丫头还在固执,“你不是说我是你师姐么,你连师姐的话都不听了?”

      这姑娘离开以后,她就心神不宁,她是不大相信那些疯话的,但不妨碍她尽己所能帮一把这个孤苦伶仃,惹人怜惜的女孩儿。

      彩云定定看了她许久,眼神先是诧异,后是不解,继而变成惊喜,惊喜过后又成怀疑。

      善解人意的苏医生并没有给她太多犹豫的时间,临走时只回头看了一眼她曾经视为朋友的青年,什么都能忍,欺负女孩子,这个真不行。

      直到二人去后,李云祥仍旧一头雾水,甚至还有点无辜,他干什么了他?

      面具人不无尴尬地咳了两声,探究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往他怀里瞟了一眼,“我说你,就不能注意点儿影响啊?”

      “有什么影响?我的道侣,抱一下都不行?”

      “你?他?道侣?”面具人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嘿哟,真是一晃三千年,世界都大不同了,你跟他?道侣?我咧个去!就你这几十年的寿命?”

      “刚才龙王不也说了,封神榜要重排,这不就是机会么,三千年前他可以,三千年后我就不行?”

      猴子呵呵一笑,不置可否,瞧他怀里那小龙睡得是真死,“你喂他吃什么了?”

      “听说是太上老君的仙丹,我在龙宫拿的,吃了会睡上七天七夜,我会尽我所能用这七天把该料理的事情都料理完。”

      猴子面生怀念,兜率宫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丹药都有哇,当年大闹天宫,何等英雄意气,现在……不行喽。

      “说来我这个灾星,你为什么三番两次帮我?”

      “不是帮你,是帮你的前世。”

      “呵,哪吒。”

      “比你想起的这个前世还前世,我跟他都是女娲补天留下的一块石头。”

      “你?六耳猕猴?”

      “六?”面具人在大笑中摘掉脸罩,隐去毫毛变化的六耳。

      “其实我是,孙——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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