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开花》Sadupkin

13、S017

　　28.

　　触底之后非但没有反弹，反而是更糟糕的局面。

　　圜土这破地方，不仅名字古老，狱卒们的武器装备也非常原始。

　　十几枚箭头对准了孜迮，被打磨锋利的冷兵器上可以映照出他的侧脸。

　　被包围了，显然这些狱卒一早就埋伏在这里了。

　　孜迮咬了咬后槽牙，心中不禁痛骂了暴雨一声“混账东西”，想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同意了来这个鬼地方。

　　一个人赤手空拳对上如此多的武器，敌我悬殊，打不过的。

　　孜迮慢悠悠地举起了双手，做投降状。

　　对面一愣，想也是没碰到过这么佛的越狱犯，但也只是一愣，很快就恢复正常，按流程把人押走了。

　　如果说刚刚的单人牢房是最基础的待遇，那么孜迮通过这次“越狱”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他终于被换到了一个高级的牢房。

　　大概逃狱实在是个太常见的现象，狱卒已经习以为常了，除了一开始把他像赶鸭子一样赶进了这座牢笼里之外，他们什么也没有过问，甚至过了一会儿，人都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新的牢房完美还原了古代的监狱，外有栏杆，内有草堆，南北通畅，甚至还送了一个“邻居”。

　　孜迮还在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隔壁的“邻居”已经开始向他搭话了。

　　“新人？”隔壁人嘶哑地问道。

　　孜迮点了点头，探视的目光向隔壁投去。

　　只见隔壁那人整个人笼罩在黑色披风下，遮住了面容，但从身形上来看，应该是个较矮小瘦弱的女性。

　　“你很聪明，这么早就发现了位置不对，从’井’里逃了出来。但太遗憾了，到此为止了，既然到了这里，你就再也出不去了。”

　　孜迮一下就理解了“井”是指他一开始在的那个颠倒牢房，但并没有拿那人的后半句话当回事。

　　他赢过一个圜土的逃犯，那人既然能出来就证明了圜土一定是有逃出去的方法的，用不着理睬别人的危言耸听。

　　“你不信？”她的嗓子不知道多久没有得到水的滋润了，干得可怕，可即使如此，她也要忍受着嗓子的灼痛不懈搭话。

　　如此毅力，倒是勾起了孜迮的好奇。

　　“我能逃一次，就能逃第二次、第三次，直到逃出去为止。倒是你，这的饮食应该不好吧，难道你就不想出去吗？”

　　隔壁那人沉默了片刻，随着一声叹气，她的兜帽也摘了下来，她的样貌暴终于露在了孜迮的视线下。

　　在如此险恶的生存环境下，已经不好去评判一个人是好看还是不好看了，整体来看，她整个人都变得干瘪瘦小，脸色蜡黄，明明脸还是年轻的，但头发上已经有了大片大片的白头发，最可怕的是，她巴掌大的脸上有一个占据了左脸大半面基的刺青。

　　这刺青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人体艺术，一个大大的图腾，使得本来尚算可人的脸蛋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是“黥面”，即墨刑，用墨水在犯人脸上刻字的酷刑，为的是叫犯人出去后也能与其他普通百姓区分开来，洗不掉的犯罪记录会使他们一生都被排斥。知道这圜土处处在仿古，但没想到这座监狱连刑罚都仿古了。

　　一瞬间的震惊，使得孜迮没有再去反驳他的邻居。

　　他的邻居可能已经习惯了他人见到自己真容后的恍惚，不受影响继续着她的解释。

　　“如果说，这座监狱几年前还有可乘之机，但现在它已经是一座铜墙铁壁了。进来了就别想出去，甚至可以说，你逃得越勤快，死的就越早。”

　　隔壁的女性言语间像是是想到了什么，说到最后竟然发出了讽刺的笑声。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孜迮的直接告诉他，眼前这个女人肯定知道一些东西，他绝对不能放过她，因此适当的示弱卖惨也不无不可。

　　“实话实说，我是无辜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觉醒来就来到了这种地方。我是无辜的！我不应该呆在这种地方！”

　　或许是真的被戳中了恻隐之心，女人的态度改善了一些。

　　“你编号多少？”

　　“K003。”

　　啪！恻隐之心被狗吃了。

　　女人像是重新认识了他这个人一样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看着他这幅“崩溃”的样子，不禁啧啧称奇。

　　“是我太久没出去了的原因了吗？如今的K003竟然选上了这么个人？还是说，你在演？”

　　“行了行了，都是千年的狐狸，不用玩这一套。我就直说了，这圜土就是个猎场，肉质最鲜美的肯定会被先挑走处理。你越是聪明，越是突出，也就越容易被上面的人盯上。”

　　“所以这片区域的人，除你之外都没了。”孜迮环顾四周，淡淡地说出了一个扎心的事实。

　　女人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已经乱成鸡窝的头发，“好言不劝该死的鬼，想寻死的人怎么劝都劝不住！”

　　“这圜土，为什么变了这么多？以前戒备没有这么森严的吧？我在外面还遇上过这里的逃犯。”

　　一般人在外面可不会遇上圜土的囚犯，或者，一般人遇上了也认不出来。

　　女人给孜迮抛了个“就知道你不老实”的眼神，懒得计较刚刚那蹩脚的演技，好心地继续扯着自己随时可能要断气的嗓子给他解释。

　　“看来你是故意来这找罪受的。行，我刚刚是白发善心了，您根本不需要。”

　　“你说的都对，以前没那么严的，但现在变了。以前圜土抓的是真的坏人，但现在抓的是倒霉蛋。无缘无故被抓进来，就为了拿人去做’果汁’。”

　　“‘果汁’，你知道吧。那些沙弗莱最兴这一套，名字取得很不明所以的，叫什么’灵光髓液’，说什么喝了就能才能涌现的玩意，实在是恶心。”

　　“果汁”这一词不禁使孜迮有了不妙的联想，他记得几天前，他还从暴雨手上接过了一罐天价“果汁”。

　　应该，不会，这么，巧的吧……

　　说是这么说，但孜迮基本上已经隐约猜中了真相了，只是不大敢承认罢了。一直以来吸着落魄者的血上位，但到底只是个比喻，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真的有从物理层面，干起了这种事情。

　　一时间，孜迮心情复杂。

　　女人误以为孜迮是被沙弗莱吸“果汁”的事情恶心坏了，不由得对孜迮的道德水平有所改观，看着孩子神魂出窍的样子，不禁投来了怜爱的目光。

　　想当年，她也有过这么一个热血盛年时期啊。

　　“S017，以前是这个名，认识一下吧。你看起来是个明白人。”

　　“当然，这座监狱出不去，除了监管力度变大了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她手握拳放在嘴边假模假式地咳了几声。

　　“因为这座监狱是我改建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骄傲中竟透露出了一点辛酸。

　　她花了巨大的精力设计的这座铜墙铁壁，没想到最后竟然变成了囚禁自己的鸟笼。没有人是不想出去的，但因为设计的初衷就是“让犯人插翅难飞”，所以当时设计得有多狠，现在报应就有多大。

　　她是造监狱的天才，又不是逃狱的天才，你叫她纸上画逃走路线还勉强算在范围内，叫她真地去做，那真是难为人了。

　　更何况她在设计途中知道的一点“果汁”的消息与身边基本上出去了就再没有回来过的逃狱狱友们以身试法，她现在真的是吓破了胆子。

　　她自然是相信自己的建筑水平的，但这就等同于否认了自己逃出的可能性。每天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牢房里，食物与水都少得可怜，自己闻着自己慢慢腐烂的味道，残酷的环境中她不禁开始后悔，假如自己当初在设计的时候没有那么严谨，现在可能就是另一幅局面。

　　日子长了，连自己都差点骗过去了。
　　“神啊，如果我的设计水平也不过如此的话，我自愿变成老太婆，求您快些结束这场酷刑吧。”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头发变白了几簇，但是容颜却一点不见衰老的痕迹，最多只是瘦得快脱相了。

　　一个人蜷缩在潮湿阴冷的角落里，依旧年轻的身体打破了她逃跑的幻想。

　　古代给皇帝修建陵墓的时候，知道得太多的工匠基本上都难逃一死，没想到当今社会，连修监狱的也逃不过这一出。

　　孜迮同情之余，还是不肯打消逃跑的心。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古代给皇帝修陵墓的都知道给自己留一道生路呢，你就没有留一手？”

　　S017翻了个白眼，“我好端端地怎么会想到自己最后进监狱？你想出去也简单，就一条路——继续逃，逃到最后，变成灌装液体了，就能出去了！”

　　孜迮神色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竟然说道：“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再不济，暴雨应该都会在外面接应，里应外合下，应该能混过去。

　　“你小子，有同伙在外面。”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称述。

　　见K003毫不慌张，S017便猜测这人必定留有后手，说不定还有同伙在外面等着里应外合。

　　反应过来K003外面有人这一茬，S017沉寂已久的心竟然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带上我，我能给你带路。”

　　溺水者攀草而生，挂在悬崖壁上的遇难者绝不会放弃一丝一毫生的希望。

　　于是她强迫着自己豁出老脸，打算发动眼泪汪汪的眼神攻击。但无奈，这实在是没水喝，她身体里实在没有多余的水分来配合她的演技，最后的实际效果像是瞪着眼睛威胁“敢不带我试试”。

　　即使如此，效果还是达到了。

　　在恳切的注视下，K003矜持地点了点头。

　　虽然孜迮本意就打算带着S017这活地图一起逃的，但那一刻，S017久旱逢甘霖。

　　不过在那之前，要先做个占卜仪式。

　　被抓进圜土后搜身把危险物品缴了，但一些无伤大雅的玩意还在。孜迮摸摸口袋，发现那枚用来和暴雨打赌的硬币还在。

　　银色的硬币在地狱里也能用。

　　“你就当满足我的小怪癖。正还是反？”

　　虽然试图用“你在发什么神经的”的表情表示抗议，但对方不吃这一套，令S017十分挫败，她无所谓地应和：“反！真搞不懂你！”

　　地狱里的硬币还是向上。

　　孜迮心中的石头落地了，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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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S017：谢谢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