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玉梦（《风声》同人）》临安客

31、番外（十七）

　　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彷佛裘庄之行，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顾晓梦回到了自己的单位，看着曾经熟悉的走廊房间，彷佛又见到李宁玉向自己走来安排工作的场景。只不过，那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她走进李宁玉的办公室，暖暖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让窗户像是绣上了一沉薄薄的窗纱。纱帘随着风从窗外带进一些花瓣，让整个房间弥漫着淡淡的香气。红色的桌椅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她拿出抹布，轻轻地将桌椅的每一个角落，擦拭干净。

　　拿起她办公室的那本杂志，封面上的自己笑靥如花。翻开杂志，顾晓梦很容易地找到了那张压在杂志里的那张她的照片。

　　照片里面的李宁玉不苟言笑，依旧那般高冷和沉稳。“物是人非事事休。”顾晓梦浅浅说道，然后，便欲语泪先流。

　　同事赵小曼看办公室开着门，便走了进来。顾晓梦将照片放进自己的钱包，轻轻拭去眼泪。

　　赵小曼冷言冷语地说，“顾上尉回来了。这是李上校的办公室，不知道顾上尉进来有何贵干？五个人进去，只有你和吴志国活着出来，想来顾上尉为了让自己独活，才做出了陷害金处长、李上校的事情。”

　　顾晓梦正愁没有地方发泄压抑的情绪，便走上前去，抓住她的衣领，将她狠狠地逼退到墙上，“就像你说的，他们都能死在我的手里，我不介意也弄死你。滚。”

　　顾晓梦将她狠狠地摔在地下，赵小曼吓得落荒而逃。

　　她真的是越来越像那个人。

　　顾晓梦再次坐在李宁玉的桌子前，“玉姐，我好想你。”她在心底轻柔地诉说着。

　　在家里的时候，顾晓梦就穿着深色的衣服，俨然一副未亡人的装扮。她在家里的厅堂之内，东边放上瓷瓶，西边放上座镜，中间放时钟，象征“终生平静”。顾晓梦把最美好的希望和愿望，都留给她。

　　有人上门提亲，顾晓梦就坚决地拒绝掉，“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不婚主义者，承蒙厚爱，恕难从命。”

　　顾民章知道女儿变了。她的改变，完全是因为另外一个人。她的身上，也多多少少有了些那人的影子。

　　在这个过程中，顾晓梦唯一没有放弃的，就是坚持寻找着裘庄事件的真相。

　　某天下班回家，顾晓梦不自觉地走向了李宁玉的家中。她抬头看着家中灯盏亮起，眼泪再次模糊了双眼。

　　潘汉卿刚好下楼倒垃圾，正巧碰上了顾晓梦。他们见过两次后面，彼此认识。

　　“玉姐，被葬在哪里？”顾晓梦轻声问道。

　　潘汉卿低声道，“青山绿水间。”他告诉她一个地址。

　　“多谢，”顾晓梦转身欲离开。

　　“那个，你要不要上楼坐会？”潘汉卿问道。

　　“不必了，告辞。”顾晓梦消失在夜色茫茫中。

　　第二天，临近下班，顾晓梦按照地址，找到了那片坟墓。果然如潘汉卿所说，青山绿水，风景如画，是她生前喜欢的那种诗意的美好归宿。

　　“爱妻李宁玉”的字样映入眼帘，顾晓梦鼻子一酸，又没有忍住，流下泪来。

　　傍晚的天空有一种明丽的蓝色。群山在夕阳的照射下，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渐渐地，夕阳敛起它最后的光芒，还来不及说一声再见，便垂下头去，静静地睡去。

　　就像她跟她的玉姐，还没来得及好好道别，便已经天上人间，阴阳两隔。

　　顾晓梦靠着她的墓碑，一直到暮色沉沉，大地完全失去了光泽。

　　之后的一些年，墓地旁、湘湖边、小酒馆，成了她经常光顾的地方。因为在这些地方，她能够感受到她的气息，能够感受到她的温热。在这些地方，她可以尽情释放对她刻骨铭心的思念。

　　死者已逝，生者坚强，继续潜伏，直到看见胜利的曙光。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

　　那一天，无数的人们走上街头，高举横幅和标语，奔走相告，欢呼雀跃，欢欣鼓舞，为这国人付出惨重代价、来之不易的胜利狂欢着、庆祝着。

　　一片热闹的海洋。

　　顾晓梦买了一束鲜花，来到了她的墓碑前。

　　她没有忘记，当初她说，等到胜利那天，要记得告诉我，九泉之下我也会心安。

　　她将花束轻轻地放在她的墓碑前。

　　“玉姐，抗战胜利了。”

　　没有多余的话，她相信她听到了。

　　然后，顾晓梦在她墓碑前站了很久。任凭眼泪一滴一滴滑落下来。

　　身后，吴志国也拿着一束鲜花，来到这里。他缓缓说道，“顾小姐也在这里？”

　　顾晓梦回头看看他，没有说话。准备离开。

　　“顾小姐，有时间的话，我们聊聊吧。我开车了，我们去湘湖的亭台，那是阿玉生前最喜欢的地方。有些事情，我想你有权利知道。”

　　顾晓梦不知道他到底要聊什么，但是隐隐地感觉他要聊的，可能是自己想要知道的真相。

　　“好。我在外面等你。”顾晓梦回复。

　　两个人来到湘湖边，登上湘边的亭台楼阁。

　　阳光照耀着湖面，缓缓流动的水面闪闪发光，金光灿灿。

　　顾晓梦望着湖面，发了呆。

　　吴志国在楼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他拿出一根烟，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它，抽了一口烟。

　　“这么多年来，你想她吗？”吴志国开口问道。

　　顾晓梦没有回答。怎么会不想？这些年来，她拼命地关住心闸，抑制自己对她的思念，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哪个无意的瞬间，那漫漫相思就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开闸门汹涌而来。可即便如此，又有什么办法？逝去的时光回不来，在乎的人已不在。

　　“晓梦，我是阿玉的战友，是她的同志。”吴志国继续说道。

　　“你说什么？”这是顾晓梦不知道的，她转过身来，惊讶地看着他。从前，在她眼里，他只是一个对她有想法的暧昧者而已。

　　“还记得在裘庄最后的一顿午饭吗？哦，对，你没有参加。那是我和她的最后一次见面。龙川、阿玉和我，我们三个人一起吃的饭。龙川不过是最后向我们施压，告诉我们老鬼已经快原型毕露，晚上行动之后，一切都将水落石出。我们全程跟龙川在一起，没有办法交流信息。但我想既然她出现了，就一定是想要告诉我点什么。终于，在龙川稍微放松警惕，起身转身的时候，她在桌子上用电码给我发出信息。”吴志国抽一口烟，缓缓地叙述着。

　　“她说什么了？”顾晓梦问。

　　“情报已出，你要保重。”吴志国回想着那天的一幕场景，彷佛就发生在昨日。

　　顾晓梦低声道，“果然，那会她已经将情报传递了出去。可是，她到底是如何将情报传递出去的？”

　　吴志国摇摇头，“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我回复她，你也要保重。那会我还不知道她要牺牲自己去换你平安。”

　　顾晓梦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至于情报传递，是这样的。我们刚进裘庄时，经常有一个清洁工模样的人，在庄内打扫卫生，你还记得他吗？”吴志国问她。

　　“我当然记得他。在那儿，曾经见过好几面。”顾晓梦回忆着。

　　“是，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就是阿玉的组织联系人，老鳖。他是潜入裘庄打探消息的。这也是在裘庄的时候，阿玉找机会告诉我的。她说如有可能，可向他传递信息，他是我们自己的同志。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的身份。可是因为监视，阿玉和我，都没有办法近距离接触到他，情报传递，就一直搁置下来了。”吴志国不紧不慢地描述着。

　　“然后呢？那情报到底是怎么传出去的？”顾晓梦着急地问道。

　　“情报，是阿玉通过金生火传出去的。”

　　“什么？他当时已死，暴尸山谷，怎么会……传递出情报信息来？”顾晓梦很惊讶。

　　“你记得你们最后在裘庄大院的时候，阿玉口中念的那首诗吗？”吴志国问她。

　　“我当然记得。‘诗到穷愁合闭门，茅庐何处吊幽魂。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我当时还在想，玉姐为什么会念这样的合成诗，当时只是顾及到了诗歌的悲凉，没有想太多。”顾晓梦回忆着之前的点点滴滴，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她突然间像想到了什么，“没错，那天，老鳖也在现场！”

　　“没错，答案就在这首诗里。老鳖相信阿玉不会无缘无故地诵读这么一首诗，多年的默契配合，让他相信她一定是借用诗歌来向他传递一些信息。但到底是什么呢？他仔细想想，茅庐何处吊幽魂？像是在反问，像是在暗示，幽魂，难道指的是某具尸体？可尸体在哪里呢？老鳖想到了这首诗的题目，《陈后山祠》。难道答案就在诗题里吗？后山有具尸体，他的身上藏匿着情报和信息？”一支烟抽完，吴志国又掏出烟盒，点燃了一支，继续说道。

　　“当天晚上，老鳖悄悄潜进后山，四处寻找，果然，在那里发现了金生火的尸体。可他检查了金生火的衣物，耳喉口鼻，始终没有发现情报藏在尸体的什么地方。难道是自己理解错了老鬼的意思？他坐下来，细细地想着，情报到底会藏在哪里。他想到了阿玉吟诵的后半段诗句。”吴志国停下，抽着一口烟。

　　“偶开天眼觑红尘，‘天眼’，天眼处，难道，难道玉姐把情报，藏在了金生火被龙川开枪打死的枪伤里？”顾晓梦恍然大悟，问吴志国。

　　“没错。老鳖也想到了这一层。他抠开他的伤口，果然从中拿到了一小块布条。那上面，细细的黄铜丝穿布而过，用极其小的符号，打出了他们之间的暗语，‘速报，取消群英会。’本来是白色的布条，但因为在伤口里，已经被完全染上了鲜血，变成了一片红色。那黄铜丝组成的符号，在这红色的映衬下，更加鲜艳夺目，清晰可辨。”吴志国接着说道，“那黄铜和布条是如何来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顾晓梦此刻已泪流满面。她回想着她受刑的那个夜晚，李宁玉在经受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压之下，在金生火被毙掉、自己跟他同处一室的那一点点的时间里，她如何下定决心传递情报，如何用那些趁手的刑具，将钢丝里面的细丝抽拨出来，然后裁剪一块布条，将细丝穿成那一个个符号，卷成条状，塞进金生火头上的枪口里，再利用和同伴的默契配合，将信息完美地传递出去。这需要多大的聪慧、魄力和勇气。

　　“拿到信息的老鳖，连夜返回城内。时间紧，他用了一种极其冒险的方式，直接给组织打电话。这招虽然险，但见效最快，胜算最大。就这样，消息被完全传递出来了。组织也更换了电话号码，避免意外情况发生。第二天，老鳖返回裘庄，将一张纸条塞进一颗小小的胶囊内，仍在裘庄的大院里。这是他和老鬼一贯的联系方式。”

　　“没有人会注意到一颗小小的胶囊，除了阿玉。她趁出来的机会，捡了胶囊，回到住所，看到了纸条上的内容，‘消息已出，万望保全自我，等待救援。’于是才有了最后告知我消息已出的那个场景。”吴志国娓娓道来，像是亲身经历了一般。

　　“所以，她的任务早就已经完成，她原本完全有机会，等待救援，逃出囚笼，可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牺牲自己，保全我们，对吗？”顾晓梦望向吴志国，泪眼问道。

　　“是，她坚信龙川抓不到老鬼绝不对善罢甘休，便决定牺牲自己，用自己的死，来换得你的生。”吴志国只点了她，没有说自己。

　　“可所有的这些，你又是如何知道的？”顾晓梦问他。

　　“老鳖其实早就被龙川盯上了。他之所以不动他，一方面他不清楚老鳖跟老鬼是否认识，他们到底是情报联系还是以人联系，另一方面，他也不确定抓到老鳖，能不能逼问出老鬼的下落，若是他中间被打死了或者自杀了，这条线索可就全断了。于是龙川选择了放长线、钓大鱼，他静静地等待，期待老鬼和老鳖的接触，能够让老鬼自露马脚。”

　　“其实，老鳖在后山查找金生火的尸体的时候，也处在监控之下。可是龙川太自信，他坚信他不会从金生火身上有任何所获，于是选择了放任。就是这样的放任，最终让他一败涂地。多年的合作和默契，让阿玉给了老鳖足够的信任，而老鳖，也始终没有辜负她的这份信任。”

　　“后来，行动失败，阿玉自杀。龙川恼羞成怒，才收网抓了老鳖。龙川用尽一切手段，逼问他老鬼究竟是谁，他始终没有开口。直到龙川告诉他阿玉已自杀，老鳖既知隐瞒已无意义，便将消息如何传出去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龙川。龙川记录在案，也再次印证了阿玉是老鬼的想法，于是，也没有再找过你我的麻烦。再后来，老鳖被秘密枪决，一切都归于尘土。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在寻找真相。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翻阅当年的案卷时，了解到的信息。”

　　顾晓梦坐过来，坐在吴志国的旁边，“有烟吗？”

　　吴志国抽出一根烟，递给她，继而给她点燃。

　　烟雾缭绕间，顾晓梦彷佛又看到李宁玉向她缓缓走来。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顾晓梦问他。

　　“因为，我不想让你低估她对你的爱。她早就已经无愧于组织，无愧于国家，她最后那样做，只是为了无愧于你，护你周全。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很羡慕你。她是我拼了命都想要守护的人，而你，是她拼了命都要守护的人。”吴志国看向顾晓梦，真诚地说道。

　　“我从来没有低估过她对我的爱。”顾晓梦回复。

　　“那就好。晓梦，你保重。”吴志国说完，将烟头踩灭，起身准备离开。

　　“嗯。”顾晓梦低声回复。

　　“还有一件事，还是那天最后的午餐，她除了告诉我消息已出外，还说了一句话，她说，她将想对你说的话，全部缝在了为你改做的那件裙子的裙尾处，日后若有机会，帮她转告给你。”吴志国说完后，顿了一下，便转身离开。

　　平静无波的湖面，在夕阳映照之下，宛如一条泛黄的缎带，照射出迷人的光彩。

　　“玉姐……”在心里，顾晓梦一遍遍地呼唤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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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是最勤快的一周了~
难得的工作不忙的一周~
马上收尾啦~
准备完结撒花。